《绛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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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妆-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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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柳断笛并无回应,兆文琦侧头急道:“快!快去将周太医请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柳断笛移至草榻上躺好。早也料想到柳断笛有所预谋,却不曾想,竟是这等偏激之法!……柳大人,你当真如此急不可耐么?当真要出此下策以挽超纲么……?这究竟为的……是天下,还是他苏偃一人?
  兆文琦埋首深叹,胸中辛酸迟迟不去。
  片刻,周太医便带了药箱前来巡诊,瞧见柳断笛面无血色,前胸一片血迹,不由得大惊失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
  兆文琦抬头望他,只说:“……周太医与宁楀师从同门,柳大人出行治洲将宁楀带回京来,也惟盼你们二人能够旧逢一场。……宁楀为他头一次破了例,周太医应是可以明白,宁楀也并不希望他死。……还望周太医,好生诊治。”
  周太医道:“下官自当尽力。”
  说罢便跪身在榻前替他把脉,面色却是愈加凝重起来。
  兆文琦见他颜色不善,忙问道:“……情况如何?”
  周太医重叹一声,撤回手来。
  “宁师弟或许同你说过罢……”
  兆文琦不解道:“说过甚么?还请周太医明示。”
  周太医无奈一笑。倘若未曾说过,那便是柳大人自己交代的了。……他当时,亦是要求自己,不准同任何人说起。
  “依照柳大人的身子……怕是在去年之时,已有衰弱之象。宁师弟既是为他看诊,定不会瞧不出。”
  兆文琦心下一紧:“那么……周太医的意思是……”
  “三年。”周太医苦声道,“即便是好生照料,也难以撑过三年。如此一折腾……恐怕……”
  周太医并未说完,兆文琦却已然明了。
  “柳大人自己……知晓么?”
  “自然。他不准我告诉任何人,如今同兆大人说了……还希望兆大人,能够守口如瓶。”
  兆文琦苦笑。
  这回,他总算明白,为何柳断笛这般急切,不惜自伤来扳回局势。
  因为……他没有多于的时间来周睘了。
  兆文琦禁了声,亦是如鲠在喉满心怅绪,只在一旁默然瞧着周太医为柳断笛施针。
  银针推进,并未深入。周太医有心不将他唤醒,仅是止血。待血止了,周太医才将柳断笛胸前衣襟剪开,擦净伤处血迹,拿纱绵包扎起来。
  兆文琦注视着榻上这人极为消瘦的腰腹,竟恍然彻悟。——他的恩人柳断笛,或将不久于人世,而他甚连稍作帮扶的机会都没有。
  他不忍,更加自怨无比。
  替柳断笛换上干净的里衣,兆文琦起身向周太医一揖:“我须入宫回禀陛下,劳周太医费心。……我会尽早回来。”
  周太医忙虚扶一把,道:“使不得,兆大人如此大礼真是折煞下官……兆大人安心去罢,有我守在此处,料想也应无大碍。”
  兆文琦道了声谢,遂便引御林军归去。
  直至一行人走远,周太医尚还在惊异之中。他不明白为何这果亲王下此狠手……但猖獗成这般,皇帝又怎能任他顺安?
  周太医略走神,忽听榻上传来一阵轻咳。
  “柳大人醒了……?”
  瞧他醒转,周太医心中却是微微一颤。
  柳断笛打量四下,见是只有自己与周太医二人,口中虚弱地玩笑道:“昨晚……少卿李大人还在同我说,他不想将太医传来大理寺……没想到……这么快便应验了……。”
  周太医探了探他的额角,并未起热。听闻他说话倒也不答,只靠近了些,将他扶坐起来,动作极轻。
  “柳大人伤势颇重,旧疾不愈,下官也并未使些催人立即醒来的法子……那么定是柳大人有话要说,不愿自己睡去了。”周太医稍稍一顿,又苦声道:“柳大人平日素来高洁,定不愿瘫软在床榻之上同人讲话罢……”
  柳断笛浑身脱力,闻言只说:“……多谢周太医。”
  周太医自他醒来时便感知,自己终是没能从他眼下逃脱。而今这般,也是合该。
  他强扯出一丝微笑,坦声道:“柳大人……但说无妨。”
  柳断笛微弱地喘息几声,好容易才顺了气。
  “周太医大抵是明白了?”
  周太医不答,柳断笛又道:“周太医……一直替我诊病,万般劳苦,阿笛心中感激不尽……”
  “皇长子离世前,房中残存竹木香。而这种东西……世上只有一人能够制出……是不是?”
  周太医无可驳对。
  “是。……惟我一人。”
  柳断笛道:“周太医曾将此香赠予我,起安眠之功效。”话毕,柳断笛闭眼垂首,忍下痛楚,遂才睁眼道:“……但,周太医却并不知道,那香我早已不用了。……周太医觉得,一个将死之人,岂会舍下余生未尽之事休息安眠么……?”
  周太医大惊,忙抬眼瞧他,面上尽是不解之色:“如此说来……你早在那时便知晓是我所为,而却从未说起过,一人单下太子的一切责罚……”
  柳断笛心中一痛。
  他曾也万分信任的人,如今却与他道不相同。
  苏偃当时只说房内余有草药之息,说苏安一向不屑,于是便疑是自己作祟,致使苏安无征暴毙。但是苏偃却忘记了,这竹木熏香,亦从周太医手中得来……。
  柳断笛苦笑着问他:“那么七皇子也是你……”
  “不是。”周太医打断道,“我仅附伪证,害死七殿下的人,并不是我。”
  柳断笛听罢,心中一松:“那便好……”
  瞧他这般,周太医心下顿生疚意:“害柳大人身陷囹圄,下官惭愧。只盼……”
  “不必再说了。”柳断笛疲惫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周大人,本也无错。”
  不待他作答,柳断笛便续道:“不过……周太医应该明白……杀人偿命之理。”
  周太医闻声,不由苦笑一阵:“下官自然明白。只是柳大人此刻这副模样,还在盘算着如何取人性命,如何剔敌除异……可真是难为你了。”
  柳断笛轻咳几声,身子全由墙壁支撑,尽力压下喉头腥甜,勉强道:“让周太医见笑。”
  周太医注视着他,良久说道:“……柳大人希望下官,如何偿命?”
  柳断笛闻声,迟迟不语。
  他不知如何答覆,亦可当做,他甚至渴望自己从未明目过。倘若不知不晓……那便不会要求自己做出抉择,将身边之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推向悬崖边处,眼睁睁地瞧着他们坠入深渊。
  ……也不会,太过亏欠。
  周太医见他说不出话来,反而温和一笑,微有几分释然:“柳大人没有禀明圣上,下官这才能够留个全尸。如今,岂能再令柳大人为难?”
  柳断笛心中痛苦难耐。
  他并不想置人于死地。他太善良,宁肯伤了自己也不愿危及他人。奈何天意使然……他终无法做一个诚善之人。……私情与局众,永择后者。
  好半晌,柳断笛抬起头来同他对视,眼中已然瞧不见哀痛,全是临至末了时的洒脱。
  “周太医,再瞧瞧阿笛……将我这张面容记熟悉,待到来生遇见……可要避开些走,不要再同阿笛碰面。……我啊,是永远也无法护得旁人周全的……。”
  不再碰面,不再重逢。
  正如苏偃所言,任何人都应与他柳断笛没有任何瓜葛。这般,他便无法再来祸害众人。
  周太医哑然,心中竟也不忍。——他丝毫不怨柳断笛,自古生死有命,向来胜者掌权。而今瞧来……是苏麟略输一招。而自己受命赴死,也不过是上苍注定。
  “柳大人这般说辞,教人好生心疼……”周太医稍顿,又道:“……不必轻贱自己,往事如风,不一定都与柳大人有干系的。”
  柳断笛闻言,疑声问道:“周太医……所言何意?”
  周太医望着他,只说:“柳大人总以为……廉王殿下是为牵制你与太子殿下,才将七皇子杀害。其实不然……”
  他止声打量柳断笛的面色,却见比起方才愈白一分。正权衡自己是否该将话说完,便听柳断笛急道:“甚么意思……?”
  周太医轻抚他的背脊替他顺气,口中接道:“其实七殿下……是廉王的人。生为廉王谋权,死亦是死在‘谋权’二字之上。下官仅作伪证……毒药的确出自廉王之手,但却是七殿下自己服下的。”
  柳断笛听闻,心中苦楚,不由得猛咳几声,唇边微微见了血迹。
  周太医一慌,忙探了脉,一边连声抚慰道:“柳大人莫要激动……七殿下并非因你而死,只是人各有命罢了……”
  柳断笛一手掩唇,咳得仿佛心肺都要震出一般。
  他并不觉得轻快,反而更加忧悲。
  苏偃一向偏爱的幼弟,竟是苏麟有意唤来的。
  ……真真悲哀。
  他垂头喘息,终是平复下来。
  周太医将他放平,略微垫高颈下。瞧着周太医再次施针,柳断笛渐感意识模糊,张口欲言:“周太医……”
  他才唤一声,周太医便打断道:“不要再说了……。你太累了,安心睡一觉罢……”
  柳断笛心中隐升不安,只怕这一闭眼,从此便再也瞧不见他。
  果然,当他撑开眼时,只见周太医后退几步,跪身叩首:
  “下官自知不起柳大人,如今在此,提前跟柳大人,道声诀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上)

  
  柳断笛心中忧急,几欲挽留,奈何身上使不出半分力气,喉中也发不出声音。
  周太医不探他眼中的哀求,起身离去了。
  待出了大理寺后,周太医直径去寻宁楀。
  师弟性情高傲,他最如今放心不下的,惟有他。
  倒是宁楀瞧见周太医前来,迎上去挪揄道:“师兄好兴致,今日竟自己来寻我。”
  周太医藏下情悲,只笑说:“谁不知你心眼儿小,若我不来,你怕是永远也不会搁下面子同我说话的。”
  宁楀收了笑意。
  他回京来,便是为了与师兄再遇。岂知刚一碰面,这人竟唆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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