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不亚于一桶凉水当头扑下,蔡舒顶着满头烧焦的烟,她仿佛能看到,老巫婆整齐的盘发忽地爆炸,卷曲起方便面夸张诙谐的弧度。
另一边,佘清海拼命打眼色让她不要多管闲事:“白墨,你先回去。”
“这位同学,你的意思是我处理得不对,邹辰的行为不是作弊是吗?”
三个人的目光打在她身上,聚光灯似的热度。那道斜长的目光中有打量,还有不耐。她定定神,尽量使自己的存在感变得低一些,话更圆滑一些:“我只是说卷子上没有那些单词。”
“哦?没有单词,难道高考的时候,也允许你们带着这些进考场吗?”
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永恒不变的真理。
你听听,多能扯,她不过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就引出一系列的质问,白墨很头疼,蔡舒是L中远近闻名的老巫婆,高一年级唯一的特教。她只希望这个老师的判断能力和她的教学质量一样优秀。
“就是吧……我认为,仅仅凭着抽屉里的几张纸只能算违纪,如果他将单词簿上面的单词腾到卷子上,这才是作弊。”
办公室中安静得只剩下呼吸。
“邹辰,你同意她的说法吗?”
“我没有作弊,同样也没有违纪。这几张纸在开学不久后我就撕下来了,后来弄丢了,不知道为什么期中考试前它又突然出现在我抽屉。既然您不相信,我也没折。”
疯了,疯了吧。
灵异的解释就如同说,不是他人所为,就是妖魔鬼怪捣的乱。
“有人恰巧拿了你的单词簿,又恰巧在期中考试那么重要的时刻,悄悄放进你抽屉吗?”蔡舒拿着签字笔,有节奏地敲打桌面,“你小子要找也找个靠谱点的借口,咱们班是整个年级数一数二的班级,你的成绩在班里并不拔尖,谁非得这么阴你?”
“这就要靠您来查了。”
白墨其实很想走了,基本上没她什么事,像一根木块杵着实在有伤大雅,无奈,她腿软了,棉花糖似的,蔡巫婆气场太强,不好闪。目光已经虚无缥缈地在办公室门口晃荡几圈了,表面上,依旧镇定。
“这位同学,你刚才仗义执言挺不错的,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
话锋一转,宛若一发流弹,轰在她头顶,躺尸了。
蔡巫婆万万是不可得罪的,谁知道文理分班后她会不会教自己物理?“某只鹤”环抱着胸,饶有兴致地等自己的答案,白墨小心翼翼地组织措辞:“万一单词簿不小心掉地上了,值日生恰好扫到了某个角落里,过一段时间有同学发现再次放回他抽屉,应该有可能的吧。”
“为什么值日生不当场捡起放回去呢?行了,邹辰,你到办公室门口写一份2000字的检讨,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回去。就在办公室门口。”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
挎包甩在地上,邹辰从里边拿出纸笔,阳台太矮又太窄,写字的姿势十分别扭,手肘无端端像被折断般。狭长的目光掠过她,玛瑙石透亮中隐藏一抹玩味儿:“狗拿耗子。”
潜在意思是,多管闲事。
天沉了,紫红带黑,从窗台望着,教学楼顶端的棱角和天幕融为一体,透着惊心动魄的美。
白墨笑着挥挥手:“耗子,不必客气。2000字检讨加油。”
接着,在某喷火的视线中迅速消失。邹辰捏紧签字笔几次想摔了,神色变幻,他往办公室望了一眼,气焰消了,认命地提起笔。
第三章。
晚修之后北门这边通常很热闹,L中不禁止学生进出校门,大家的自制力都很强,也从没出现过什么乱子,夜宵摊子摆满了整条小街道。白墨排队买贵哥卤肉卷,像是有什么感应,她转头,邹辰坐在街道转口处的小电驴上抽烟,忽明忽暗的星火燃着点点红光,小吃店的灯光被他身前的小树遮挡住一半,高大的身影隐藏在夜色下,等人呢。
她提着加里脊加蛋的肉卷从店里出来,正路过楼梯口。
“啊!”
直扑身上的冲击力让她退后两步,一脚踏空,连忙调整平整。
白墨心有余悸地踏踏脚,差点扭到了。
惊叫的正是始作俑者,眼前的女生挺狼狈,手上提着的螺狮粉小半数洒在身上,还挂着两根粉条,红火透亮的油渍给上衣缀上大朵绣花,其余的连同袋子一起摊开淌在地上,活像一堆呕吐物,一股特有的香辣味散开。
螺狮粉这玩意儿和榴莲臭豆腐差不多,不管怎么闻都不太好闻,吃起来却是香的。
白墨注意到她的手,油湿湿的,像镀上一层油膜,这才想到,汤水从食品袋里扑出来,首当其冲的就是那双手。衣服都这般惨样,更何况手?
“你怎么样?”
白墨摸摸口袋,想掏出纸巾给她,里边却空空如也。
女生摇摇头:“没事。”
“韩小曼,你能不能别总是莽莽撞撞的?”
高大的身影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掏出一包纸巾帮她处理身上的油渍,细细地给她擦手。这个身高太熟悉,白墨不由得多瞄了两眼,她转向树荫底的小电驴,孤零零一只,主人已经不见了。
是耗子君的女朋友吗?
“同学,你走路不看路的吗?”捯饬完韩小曼,邹辰的矛头转向她,一通不分青红皂白颠倒是非的责怪。拧成螺丝钉的眉头看到人时瞬间诧异,“又是你?”
是啊,又是她。
“真不巧。”白墨撇撇嘴,听邹辰那口气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像冤家碰头一样,又是你!狗咬吕洞宾。谁乐意见着你了?学校就那么丁点大,小吃街就那么一条,要是知道她是你女朋友,我早不绕别的路走?
白墨纳闷,挺漂亮一个姑娘怎么眼光这么不行,找了个不讲道理的野蛮男?
韩小曼笑着望她:“原来你和阿辰认识啊,那就好了,刚撞着你别介意啊。”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白墨右脚落地不太对,接触地面有些拧巴,像是要扭着实际没扭着的紧绷。邹辰看着远去的人,直直盯着她的脚踝,清亮的眸子不知道想些什么,开口叫住她。
白墨立着等他,晃晃手中的卤肉卷,无声的催促,凉了。
“回去擦擦药酒吧。”削瘦的脸颊闪过一丝别扭。
摸底考持续三天,在周四下午宣告落幕,班里的学生一个个像是刚从牢里解放,欢声笑语不断,白墨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接电话,陈芬打来的。
“宝贝,考得怎么样,难不难?”
对于妈妈这种亲昵的叫法,她抗议过,抗议过很多次,无效。
“还行,不算难。”
“考完试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妈妈过几周去看你?”
L中在L城,白墨的家在H城,同一省份的两城市相距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当初,是爸爸一个电话让她参加L中的对外招生考试,两天后,招生办的老师来电话,她还在睡梦中就稀里糊涂地被L中录取了,按考试成绩分的班,参与考试的1200多名考生,录取120人,前30名到实验班。
“嗯,可以呀。”
不像别的小孩,白墨和陈芬不太亲得起来,她从小是外公外婆带大,一直到四岁。出生的时候,陈芬胸口酸胀挤不出奶,白墨喝的奶粉,一个月后,陈芬给她喂。奶,她死活不喝,就一直抱着个小奶瓶长了那么大。说来也奇怪,喝奶粉的娃娃能长到这样的个头,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白墨特喜欢她的外公外婆。
有书的就是作弊,那拿刀的难道都是杀人犯吗?
白墨说不出这样的话。被冤枉了,也不会毫无顾忌地据理力争,她讨厌性格中唯唯诺诺的自卑和逢迎,像一根小刺儿,时不时扎出一点鲜红。她把它们藏得很好,如果不是遇上邹辰,她差点以为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光鲜亮丽,自由,勇敢。
他的出现,打破了虚幻。
她的随性是附带条件的,载重着陈芬的要求,白墨的漫不经心只限于她还在要求中活动,一条无形的绳索栓在身上,她可以抛掉第一,取第二名的名次,也可以抛掉第二,取第三名的成绩,却从没有尝试过徘徊在中间或下边的感觉,超出了限制。
白墨初一的时候问过陈芬,若是有一天我不再优秀了,你会怎么样?
陈芬笃定,你自己先会受不了。
她很多时候觉得自己在做毫无意义的事,为了考试而学习,那么之后呢,她不快乐,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存在,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最无奈的不过,用优秀绑架生活,把孩子养成自己希望成为而未成为的模样。
心底渴望着肆意。
挂了电话,于洋玖明从教室里拿了两块拍招呼白墨打球。
也只有这个时候是放松的,老师们改卷的效率特别高,或许第一天的考卷今晚上就能拿到了。两人顺着楼道下去,经过二楼,白墨和邹辰打了个照面,他靠在数学办公室外的墙壁上,水洗牛仔裤,机车外套,黄色小瓷砖铺成的墙壁映衬这个人,随意,舒适,目光从她身上掠过,似是审视。
看着她走路姿势算是正常,心里也舒了口气。
耗子?……在邹辰的冷脸和于洋讶异的视线下,白墨生生将称呼吞了下去,笑道:“罚站呢?”
白墨眼角上翘,嘴角上扬,眸子一闪一闪的模样,说不出的幸灾乐祸。邹辰忽然直了身子,换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边,就那么盯了白墨一眼。
深邃的眼,两道轻描淡写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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