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 青 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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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 青 石-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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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大香被这花生惹馋了,可又说不出话,因为她手头没钱,只得说:“家里还有些存货,一时不急。”

  当时,吴枣秀也在座。她以为黄大香想压价,便出来充当中间人:“我说山里大哥,你一进门就说是送便宜来了,可又不肯开价,你是想诈个高价呢,还是真打算白送?”

  “让我开价?”黑汉子朝吴枣秀一笑,“你妹子倒是个生意能手!行,冲你这一声‘山里大哥’叫得这么蜜甜蜜甜的,就只算十块一担,便宜不?”

  “便宜不便宜这话不好说,”吴枣秀见这黑汉子说起逗笑的话,也回他,“反正没人盼你这么老远老远地来孝敬什么,我派个价,一担八块。这种土里生土里长的东西,你就别计较那么多了。”

  “八块不行。”黑汉子不依,“你以为这东西不种不收,也会钻到你手里来?你让我别计较,可这肚子要计较,人得吃饭呀!你是见了便宜还想便宜。”

  “山里大哥,我可没想要你便宜,我只想给你们说合这桩生意。”吴枣秀说话还有点眉飞色舞,“我说呀,你就少要几块钱吧,图个快,免得误了工,也免得那肚子跟你计较。”

  “哟嗬,你妹子倒是怪心疼的人,”黑汉子取笑说,“可惜你不想要便宜,不然,我准会白送你。”

  “你真想白送给我也使得!”吴枣秀反唇相讥,“只是也不容易,先让你爹领着你磕三个响头,再听我发话:‘好孝心,我认了你这干儿子!”

  “哟嗬,好辣的嘴皮子!”黑汉子大概也是个爱寻开心的人,“没想到这趟出山来,干女儿硬要给她老爹捎上两片没毛的腊嘴皮子!”

  吴枣秀一听这黑汉子骂人了,正中她的下怀:“我说你那嘴皮子怎么也不刮干净?不怕人家嫌它又脏又臭么!”

  黑汉子摸着自己又粗又黑的胡子,乐呵呵地笑了:“你妹子就只等我把胡子刮干净了不是?好,好,好好,好好好,你说八块就八块,另外两块算我送妹子你了──过称!”

  黄大香觉得十块不贵,八块自然更是个便宜了,但他一听过称,便连连摆手说:“这花生,这会儿我是真不想要,劳烦你了。”

  “不要?你还想压价?”那黑汉子说,“实话说,来的时候,在街口就有人出了十一块,我见是仁茂兄约定了的,便不肯卖,你不要,可别怪我了。”

  张仁茂对黄大香说:“这是实话,你不要?”

  黄大香仍说:“真不要,只是麻烦这位大哥了。”

  “不麻烦,不麻烦,”那黑汉子笑着说,“嫂子人好,怕沾了便宜闹肚痛呢!”

  吴枣秀按住山民的挑子不准走。她对黄大香说:“你怕赚了钱么?钱也不会咬掉你的手指头,怎么不要?”

  黄大香没话好说。

  张仁茂问:“香嫂你是拿不出钱来么?”

  黄大香默认了。

  吴枣秀追问:“你那钱呢?”

  不得已,黄大香承认:“钱给了我侄儿。。。 他家这会急着用。”

  吴枣秀一听,站起身来对山民说:“她不要我要,你别走,我取钱去。”

  黄大香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对山民说:“别听她那玩笑话,反倒误了你的工。”

  那黑汉子看吴枣秀不像是玩笑的样子,坐下说:“还没过中午呢,也不用急。”  

  一会,吴枣秀拉着李松福进屋里来:“你看这花生好不好?”

  李松福莫名其妙。他张望着众人:“你们都说好么,那就该是好了。”

  “这花生我买下了,”吴枣秀说,“我向你借几块银元,利息照付,一分不少。”

  “你哪要这么多花生?别跟我说笑了,”李松福拒绝了借钱的要求,“我可没钱。”

  “没钱?我就知道你!”吴枣秀十分生气地,“死木脑壳!这花生是香姐买,你也不肯借钱?”

  李松福问黄大香:“真是你要?”

  “不是,不是,你也别听枣秀的玩笑话。小买小卖,哪里能收存这么多花生?”黄大香急着解释,“再说我也看不上这货。”

  李松福抓了一把花生看了又看:“货倒是好货,价也是这价,你真不要?”

  吴枣秀急着问:“你到底有钱没钱?肯不肯借?说个干脆!”

  李松福为难了。黄大香认真地说:“我真不要,谁要谁买下,别误了这位兄弟的事!”

  “那你买下吧!”吴枣秀对李松福说。

  “买下做什么?我要吃,一二两足够了。”李松福真不开窍,不知拐个弯来想想,光等着黄大香说个“买”字。

  黄大香不耐烦地冲吴枣秀说:“你行点好,别捉弄老实人了吧!”

  那黑汉子见着这情景,便拿吴枣秀寻开心了,“我说,好妹子,你没钱买花生,却硬要留着我作什么?是要招待午饭呢,还是要留我在你那里过夜?”

  “要吃饭,先到河里洗过口,要过夜嘛,那你就待天作了地吧,”吴枣秀扫了黄大香一眼,“干我屁事,你不要便不要,别误了我织布!”吴枣秀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别走呀,这天作地也不是难事,”黑汉子还有话说,“待我作了山大王,掳你去压塞好么。。。 好厉辣的妹子!”

  张仁茂见这情景,便对黑雷神说:“香嫂子这是小本经营,能不左右为难?生意不成仁义在呢!”

  “不要紧,不要紧,”山民连连说,“这有什么要紧──花生我也不卖了,仁茂兄你就留着吧!”

  “先别说这事,”张仁茂说,“还是去我家喝几口要紧。”

  黄大香送走张仁茂与那山民出门,向他们再三表示歉意。

  这桩生意未成,黄大香心里十分惋惜。

15
正月里生意果然看好。二月过去,三月又来,黄大香的一点点存货快空了。花生的进价涨到十四五元,但她对没收购到那担花生并不后悔,因为只这么大的本钱,就只能做这么大的生意,本小利微,理所当然。让她高兴的是,她数一数,算一算,又攒了十块银元。她把这钱揣在怀里,准备着去摆夜摊。

  这些天,因为吴枣秀与姜圣初时常发生口角,言来语去,姜圣初把话影射到了黄大香身上,似乎吴枣秀是受了谁的鼓动似的,所以,黄大香坚持不让吴枣秀帮手。石贤也就只能跟着去守夜摊。好在天气已经暖和起来,有时晚上的月光还很明朗。

  彭石贤与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在街头巷尾追赶哄闹,捉迷藏,做游戏,玩得很开心。黄大香既要照料生意,又要顾看孩子,总是悬着心。尽管如此,她仍然感受到一种快慰和满足:孩子在一天天长大,债款也在一天天地偿还,再过两三年,本利就可以全清,那时,孩子也有*岁,就该是云开雾散见青天了。

  这时,李松福提着个面食盘给哪家去送夜宵,黄大香叫住他:“李伯,刚才从你门前过,见你正忙着,没上你家,你送了面食回转时,请在这里落会儿脚,我有事找你呢!”

  “好咧——稍待一会便来。”李松福亮着应答顾客的嗓子大声回答。

  黄大香想,今天一定得偿清他那笔债款才是,即使是进货急钱,也只能另想办法。黄大香望着李松福在朗朗的月色中急步趋走的身影,又生出“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的感觉来。这李松福也怪,近几个月来,他似乎大方自在多了。也许,他本不是个呆头呆脑的人,只是在她黄大香面前,特别是两人面对面的时候才木讷无言,手足无措。这会儿好了,他已没有了那份心思,人反而轻松畅快了许多。黄大香想:唉,事情本来就该这样吧,也是只能这样的了。

  正遐想着,黄大香发觉小摊底下有些响动,便拿起灯来想看个究竟。不料几个小孩哄了过来,大喊“抓住了”!藏在货推底下的一个小男孩猛地冲了出来,掀翻了好几个货盘,花生瓜子撒了一地,黄大香“哟”地一声,孩子们见闯了祸,又一哄而散。原来这是彭石贤与他的同伴们在捉迷藏。彭石贤闯了祸,不知母亲会把他怎么样,跑到街道上远远地站着。黄大香招呼他走近来,他一动不动。黄大香弯下身来,花了好一阵工夫,才把掉在地上的花生瓜子拾掇起来。

  “这孩子怎么就光知道淘气!”黄大香见石贤仍站在街面上发愣,又觉得他可怜,“快过来,妈不责怪你。。。 ”彭石贤见母亲走出亭子,转身就跑。黄大香连忙喊:“别跑,别摔倒了!”

  这时,李松福刚好送夜宵回来,见这情景,便一把抱住彭石贤,彭石贤挣扎不脱,拳打脚踢,弄得李松福一身尘土,差点把食盒子给踹落下去。黄大香赶忙过来拉着儿子:“妈不责怪你,妈不责怪你。。。 别这样,看你把李伯一身都弄脏了。。。 你反倒哭什么呀!”

  孩子怎么也哄不住,黄大香只得使劲抱着石贤回到亭子里,李松福也跟了进来。

  孩子累了,黄大香也累了。黄大香把儿子抱在怀里,好一阵才让他安静下来,说:“全身都汗透了呢。。。 你怎么一点道理也不懂?自己做错了事,反倒又哭又闹,把李伯一身都弄脏了。。。 也真是淘气!”

  彭石贤不说话,眼瞪瞪地望着李松福。

  “幸亏没踢落我这食盒子,要不,明天我这生意就不好做了。”李松福憨笑着,“有了孩子,父母就别想图个轻松自在,不顺着孩子,还下不得场呢。”

  李松福说的是本心话,黄大香也知道这是实情,但她蹙着眉头没有回答。李松福的话更让她增加了原来的顾虑:孩子哪能一点也不淘气?万一被男人厌弃了怎么办呢?不怕一万就怕这万一啊!

  李松福却没有能觉察到黄大香这时的心理活动,见黄大香没说话,便问:“香嫂,你说找我有事,是钱紧手么?”

  “你坐,坐吧。”黄大香让出凳子,抱着石贤站起身来,“石贤,你站一会,妈给李伯去买点酒来,乖孩子,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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