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的那种女子,比一般人腰肢稍显粗壮些,这无疑得益于柴厅长的真传。柴厅长在五位在职的厅长中是个头最矮身材最粗大的,机关人们背地称他柴墩子,金处长给李子清介绍的是他的大女儿,在轻工业厅一个下属的商贸公司上班,自然每天要回家,但无太多联系也就相见不相识了。金处长说她比照片上丰满,李子清只是脑中飞快地闪了个念头,金处长也真够细心的,有她妹妹在那儿站着,她丰满又能丰满到哪去呢。李子清暗自发笑。
三块地 第三章(2)
等到见面后,李子清才真正见识了柴欣的丰满果然不得了。
四季公园借护城河堤岸一侧的起伏丘陵而建。有一大片古色的柏和几行女人长发似的垂柳,几架支支叉叉的玩具器招惹得孩子们狂呼乱叫。九曲桥蜿蜒在公园中央的一个水塘之上,水塘靠人工换水保持流动,三五朵睡莲蔫蔫的真睡着了,显一星半点粉红。桥是仿北海九曲桥所建,材料则是水泥白色颜料。李子清到了公园后,并没急于步上桥面,而是藏匿在一边悄悄地观望着桥上的动静,他内心绝对不愿接受这样的撮合,又本能地对这种近于刺激的事情有着了解的渴望(印证好玩)。不时有青年男女勾肩搭背从桥上穿过。每当一个年轻女子单独映入眼帘,李子清的心就会迅速收紧,然而那女子很快便被随之而至的男友拥走了。直到一个女子久久伫立桥上不去,四处张望,并三番五次抬腕看表,他才从幕后走出来。
请问小姐你在等人吗?
是的。
我叫李子清,我也在等人。
哦。
你是?
我叫柴欣。
她和照片上一点都不像,不是不像,夸张点说动简直就判若两人,那丰满不叫丰满叫臃肿不堪,一身深色套装破裂的蝉蜕一样紧紧绷在身上。那张照片是不是几年前照的,李子清直想问问她,仅有一点空想的兴致也暮霭一样飘失了。为了避免难堪,李子清耐着性子陪她在公园里逛了半天,聊一些不咸不淡的话,经过小柏林时,因潮湿泥泞,她的高跟皮鞋几次脱脚,她竟招呼李子清拣拾,碍着柴厅长的面子他极不情愿地照办了。柴欣似乎情绪也不是太高,讲话时眼总斜斜地朝着别处看,一付心不在焉的神态。临分手两个人谁也没提出再次约会的要求,望着她消失在垂柳的掩映中,李子清如释负重地长长嘘出口浊气。
李子清主动把见面的经过汇报给金处长。金处长判定李子清所言不是不真实,而是不够全面。
谁肯把这些原原本本告诉他人呢?这是隐私。
真的是这样,没有什么感觉。
第一次就想感觉什么呢?不要性急嘛。
金处长,我看这事就……
年轻人,真是年轻人,怎么能浅尝辄止呢?
凭任李子清再说什么,金处长不开导不解释了,冲着李子清直笑,笑得李子清理屈词穷,闷闷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第二天上班,李子清提开水刚回来,便被金处长喊到他办公室去,一本正经地说:
子清呀呀子清,你可真行,才见第一面,就想抛开我这月下老人呀,我昨天晚上到柴厅长家去了,柴欣也在场,跟你讲的根本就不是一码事,出入不小,柴欣非常愿意继续接触下去,柴厅长又不是不认识你,且尊重柴欣的意见,更没讲别的话。你比我幸福,我还是死皮赖脸地生蹭哩,你是一眼被人相中的,多好,一见钟情,再没有比这打着灯笼难找的好事情了。
李子清有点坐不住,他知悉班子改组在即,柴副厅长自然是关键的一票,但李子清为金处长以这种方式去赢得柴厅长的赞同犯嘀咕,难道柴欣嫁不出去了吗?就算她长相普通甚至丑陋,可单凭柴厅长在那儿站着,不用招手,势利之徒都会趋之若骛。他想像不出自己具备什么优势,就算会写几首歪诗,通过短短的交谈,他已知道柴欣绝对不需要诗这一类玩艺。论条件,柴欣可以找个比自己强许多倍的人,更苦愁的是自己一点也打不起精神喜爱她。
金处长,我看这事就算了吧。
子清,你这叫什么话,这不是给我这个中间人造难堪吗?让我怎么给柴厅长回话,就说你不愿意了。况且你和柴厅长抬头不见低头见,机关的人都知道你和柴厅长的女儿处对像了,你不要人家啦,以后怎样相处呢?
金处长的话有节有奏,听得李子清心惊肉跳,这等于把这个事有意无意中上纲上线了。李子清后悔初始没能开动脑筋委婉坚决地回绝这件事情,没有朝更深一层想它的利害关系。李子清妥协了就范了,他在夜间的黑暗中直打自己的脸,他回想起了自己在林秀仪和小芳事件中的懦弱,追问自己为什么对生活怎么总是缺乏正确的驾驭能力,痛恨自己太虚荣太优柔。
婚后的生活由于缺乏必要的热情寡淡淡的,唯一的奇迹是结婚不到两个月,柴欣的肚子就明目仗胆地隆了起来,每天闻不得油腥,吐得满屋怪味重重。李子清原以为她那里不舒服,陪她到医院里一检查,柴欣竟有了四个月的身孕。李子清脸色铁青,哑口无言。柴欣却一付见多不怪的样子,和李子清商量要还是不要这个孩子,李子清不假思索,狠狠地吼道:
打掉这个杂种。
柴欣做人工流产那一天,她妹妹陪她去的。李子清坚决不去,他把自己锁在屋里,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瓶宝丰大曲,喝得又唱又跳,鼻涕一扯多长。
金处长正如传言那样,打败了所有的竞争对手,顺利地荣升为副厅长。
李子清则也迅速获得了升迁。
那天夜里,李子清蓦然有了灵动,想起早先流传的一首一字诗,生活:网。他觉得这首诗还是写得有点太实了,生活是什么呢?他用笔重重地划了一个圈。生活是空虚是一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路是一只需要修补的眼睛。他为自己的杰作得意好一阵子。
三块地 第四章
时间是水,可以将岁月中最刻骨铭心的东西涮洗得更加光可鉴人,也可将岁月中最刻骨铭心的东西涮洗得影踪殒消,李子清在对待小芳的事情上属于前者。尽管他的生活很快被新的内容所充填,他成了柴副厅长的乘龙快婿,坐上了处长的宝座,他有那么多应酬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但他不能彻底淡忘小芳,加上马天中偶尔还转交一封小芳的信给他,甚至连山野里的那段时光都爱整个时不时地去翻捡一番。这要归究于李子清所具有的诗人气质的多愁善感。
然而他不敢明目仗胆地放任自己的情感。
这需要一个契机。
如今,他不怎么认真读书更不再努力写诗了,每天晚上仅有的娱乐消遣就是陪着妻子柴欣看看电视听听她认为百听不厌的那些烂碟子,柴欣愿意看他不能不陪着看,柴欣愿意听他不能不陪着听。柴欣丰满得有点超乎寻常,能把一个三人沙发占去二分之一还多,看到动情处还总兴奋得手舞足蹈,嗷嗷乱叫。李子清熟视无睹,自顾看自己的电视,其实他并没有真正把心放在电视上,头脑中成千上万的琐碎事如沙石如瓦砾沉甸甸的满腾腾的,使电视节目无处栖息。
一天,当电视里“名曲回放” 节目打出歌曲名字《小芳》时,李子清心中久远的一切迅速复活了,他知道《小芳》会唱些什么,揣测那个叫李春波的词曲作者是不是也和他一样与一个叫小芳的姑娘有过难解的瓜葛。那怎么能叫瓜葛呢,那是他最完美的生命体验,芳香馥郁。
李子清全神贯注。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辫子粗又长
……
第一个唱段唱完后,李子清的呼吸急促了,他身体前探,想看清小芳是个什么模样,她真实的容颜早已在他印像中模糊不清。可小芳只给了他一个背影和一根秀美的辫子,在那盈月一样的脸即将偏转过来时,又猛地别过去了。她仿佛故意在引逗他。为了再现时,真切地捕捉住她。李子清忘情地起身趋至屏幕跟前等待着,他的反常举动引起了柴欣的不满。
你戳在那儿做什么,当电线杆呀。
恰好有一只蠓虫飞落在屏幕上,李子清顺势捏掉,干笑两声说:
有一只虫子飞来飞去,瞧,我捉住了。
李子清指肚间全是粘粘的粉状物。
歌曲唱完了,李子清听得心潮澎湃,怕控制不住自己再失态了,便借故有点累先回卧室去躺着,他没有开灯,可天花板在他看来依然亮丽,小芳甜美的笑容成为定格……
小芳给了他爱,给了他她的所有。
怎么?连灯也不开。柴欣打开灯,大惊小怪道。你哭了?
李子清慌忙爬起,揩去眼角的泪水。
没有,一只蠓虫钻进了眼里。
今天夜里蠓虫全让你撞上了。柴欣一面*服一面嘟哝道,快睡吧,神经兮兮的。
李子清乜斜着那粗短的*,她几乎没有线条可言,乳房松松地伏在隆起的肚皮上,小腹下部满布因妊娠张裂形成的褶痕触目惊心,两条短短的腿之间缝隙细小,腿弯处长期淤积形成的黄褐色斑令人作呕。
你睡吧,我迷了一阵不困了,我出去坐坐看会儿书。
李子清有生以来把电视节目全看个雪花飘飘。第二天一上班,他便托人复印了一份《小芳》这首歌,学习不到一个上午便烂熟于心,演唱自如。
这也是李子清学会的唯一一首早已过时了的通俗歌曲。
三块地 第五章(1)
厅里在招待所摆了几桌饭菜会餐,庆贺厅老年代表队在省直机关老年健身活动大赛中过关斩将勇夺三金四银,李子清和老干部处处长坐在一张桌上,老干部处处长扭头看看在人群中间谈笑风生举杯畅饮的金厅长,鄙夷地吐了口唾沫说,有什么能耐,不就靠舐厅长老婆的屁股沟子才得势嘛。李子清不言语,他没办法言语,老干部处处长和金厅长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这在厅机关是不是秘密的秘密。老干部处处长也是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