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替曼丽取钱包,她没有打电话给你吗?可能她又忘了,她总是这样糊里糊涂的。”她婉转笑说,却开门见山告诉我她有熟人的关系。
我也笑了,其实这是一个再明了不过的心机,这女人能特意找到这里的原因自然不仅仅是只为帮朋友一个忙,来帮曼丽取钱包只是一个托辞,她有她要达到的目的。而她也知道,曼丽正准备在自己的杂志上宣传我,她一定认为我不会在这个当口拒绝曼丽介绍过来的客人。我有一点本能的反感,却不愿意表露出来,这个女人很有意思,我总喜欢看些自作聪明的热闹。
于是我不答话,只高声招呼阿白倒茶,阿白很快便端了饮料上来,一大壶柠檬汽水,里面还欲盖弥彰的放着几片切得很漂亮的柠檬片,在这阴冷的早晨,真是让人为难的饮料。眼前这位却不在意,依然道了谢谢,阿白转身欲走,谁知她又在身后补上一句:“很漂亮的饮料,我最喜欢柠檬汽水,又酸又冷,看来我和这里真的有缘。”
我不禁真的对她产生了一些兴趣,她的精明和尖刻总不因为想要达到目的而稍稍的收敛,这也有些值得欣赏,但我不想就这样妥协。
我故意轻抬眼睛漫不经心的看她:“你说曼丽会打电话过来?不过实在有些抱歉,我不太记得曼丽是谁。对不起,我这儿的客人太多了。”
她的脸上有转瞬即逝的惊愕,随即很快掩饰好,说道:“曼丽是之前来过这里采访的杂志编辑,她说还在这里落下了一个钱包……”
我故意装作恍然大悟:“哦,你说钱包我才想起来。”于是起身从抽屉里拿出钱包递给她:“原来你是来帮她取这个的,是吧?”
她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她当然不是只为了钱包而来,但是此时此刻却不好把实情说出口,不难看出,她想达到自己的目的,但又不愿意显得太低声下气。
停了一会,给她想出了办法来,于是便对我笑道:“要不你打个电话给曼丽,让她亲自跟你确认一下,这样你也好方便把钱包给我。”
我也笑,把钱包往她的方向推了推:“不必了,我相信你的。”
她却不由分说的拿出手机,便拨号边说:“还是确认一下吧,这样保险一些。”说完已经接通了电话,然后故意提高了调门说给我听:“曼丽啊, 我现在已经在池小姐的店里了,好,我帮你把钱包拿回去。”然后忽然望望我,我很识时务的装作走到一边整理东西,她压低了声音,口气有些嗔怪:“曼丽,你还没有跟她说我的事情吗?你不是答应我要帮忙了么?”我故意装作不知觉,看她一个人的努力,终于,她把电话向我扬了扬,说道: “池小姐,能否接一下电话,曼丽想跟你说两句。”
接过电话,曼丽的声音听上去很焦急:“幼安,不好意思。碧珠说想去你那里学做菜,我缠她不过勉强先答应了,但还没想好跟不跟你说,可她已经自己找去了,真不好意思。我现在在拍摄现场,很忙,这样,如果你方便就当做帮我一个忙,如果不方便你尽可以拒绝她,好吗?”
我说:“好的,你放心,我来处理。”
挂上电话,我其实已经做好了决定。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会接受碧珠这位客人,人总是贪新鲜,碧珠若隐若现的心机有些精明又有些愚痴,不得不承认让我很感兴趣。刚才所有的拒绝,不过是对她故作姿态的一种应和,大家都投入,游戏才会好玩。
当我告诉她可以约上课时间的时候,碧珠眼里闪过兴奋的光芒,随后便被志在必得的自信所取代,她得意洋洋的样子极力掩饰也还是可以看出一些。
人类都有种自以为可以征服一切的狂妄,实际上不过是一种臆想般的幼稚。
我问碧珠想要学习什么菜,她却回答的有些扭捏和唠叨:“我想做一些看上去比较家常,但又不是太没有技术含量的那种,而且要味道很好的,最好是看不出名堂但是能品出不一样的菜。”
这样的菜我随口能说出几十种,天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目标,于是接了她的话头笑道:“那么,究竟是那一道呢?”
她笑了,我知道她一定早已有自己锁定的目标。
“我想学一道糖醋排骨。”
糖醋排骨,像是她会选的那种菜。
简单的排骨其实怎样做都好吃,而这道糖醋排骨却最是处心积虑的一种做法,不意外,最适合她。
我答应了碧珠教她做糖醋排骨,她会是个好的教学对象,我已经胸有成竹。
曼殊一直住在纽约,她想要回到孙万国的身边,但是她所有的努力似乎都是徒劳的。曼殊的外公和外婆恨毒了孙万国,他们把女儿的死全部归结于孙万国的薄幸,但曼殊明白,纵使这样的指责对孙万国来说不算冤枉,但也远不到达他们所想的那种程度。但是这种道理曼殊是没法和外公外婆去讲的,自从来到他们身边,曼殊就尝到了一种超乎寻常的溺爱以及无时不刻的灌输,你妈妈是被你爸爸孙万国害死的,他是一个杀人凶手。
曼殊身体上的伤恢复的很快,她的脸毁了,但没什么可担心的,外公外婆早已安排好了最好的整形医生,他们并没有急着为曼殊补救,毕竟曼殊还处在生长期,手术的过程是伴随成长的一个常态,几乎蔓延了曼殊整个的童年和青少年,在她十八岁的成年晚会之前,她才最终变成了一个全新的精致美人,曼殊的所有如同废弃的蝉蜕一样被遗弃,她变成了一个崭新的人,和多年前外公给她改的名字“柳碧珠”一样的崭新。
柳碧珠同样很感激自己的舅妈,外公外婆在几年前相继去世,只留下一个舅舅算是和她还有些血缘关系的亲属,但舅舅本身的精神也不够稳定,他的出走也许是必然的事情,如果他不出走,结局也许会像他的姐姐菡碧一样的走向死亡。碧珠一直很感谢舅母并没有把自己扫地出门,也许她是看在那笔巨额遗产的份上,碧珠的外公外婆很有先见之名的早早写好了遗嘱,除了留给碧珠一大笔钱之外,更给舅母的继承设置了条件,要她一定抚养碧珠到成年以后才可以兑现一大部分的遗产,所以无论怎样,碧珠在成年之前,依然都会有一个庇护之所,能够心安理得的住在外公外婆留下的这栋房子里,尽管舅母的冷漠与寄人篱下的苦楚无处不在,但碧珠始终明白自己是无权多要求什么的,但碧珠无时不刻想想起曾经在孙万国身边的日子,那才是自己真正能找到爱的地方,碧珠盼望着自己的成长,盼望着可以真正由自己选择和主导的生活。
所以在十八岁生日之后,碧珠并没有让舅母伤脑筋,她主动联系了律师,很快便办好了所有的手续。舅母终于拿到了属于自己的财产,对碧珠也竟有些依依不舍起来,多年以来,碧珠的懂事和谨小慎微多少总令她感动,她温声细语的和碧珠话别,终于在最后离别前的几天中,让碧珠多少感受到一些温暖。好聚好散,其实从来都是难得的。
碧珠终于坐上了离开这栋房子的汽车,在整整十年之后,尽管她的心很急切,但却没有想要很快的回到孙万国的身边。碧珠是谨慎的,多年以来,父亲一点消息都没有,碧珠不确定自己是否也是他所盼望的。当初选择和菡碧走是她无奈的选择,虽然她也是气孙万国的,但碧珠的心里却并没有如外公外婆灌输的那样恨孙万国,一切都已经过去,对与错都没有她此刻需要的亲情重要,碧珠已经尝够了孤苦的滋味,她想要一种长久、持续的温暖爱护,但她一定要确定的是,孙万国也会像她一样盼望着这次父女的重逢,毕竟那才是有意义的。碧珠不需要被嫌弃,她只需要爱。
碧珠没有替自己先购置房子,她就住在酒店里。大学在不久之后就要入学了,私家侦探已经明确保证曼丽会是自己的同学,碧珠打算见面之后再见机行事,她要和曼丽住在一起,感情需要慢慢培养,碧珠有花不完的钱,她可以随曼丽住在任何地方,一定要,一定要。
当碧珠终于见到曼丽的时候,彼此都打了一个怔。曼丽还是当年的模样,只不过是长大了。她那样漂亮和璀璨,光芒渐渐掩饰了小时候那种胆怯的娇俏。曼丽的眼睛描画的格外精致闪亮,卷卷的头发让她如瓷娃娃一般的高贵美丽。相反碧珠的脸虽经过精心的手术,也是精雕细琢的,但多年的生活却将她的气质塑造的有些温婉、有些内敛,站在光芒四射的曼丽旁边,便始终觉得黯淡了。岁月真是冷笑话的高手,不过数年,姐妹俩却似乎换了过儿一样。
曼丽自然是不认识碧珠。她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看着自己的样子太奇怪,那样专注,甚至那样的亲切。曼丽是从国内过来的学生,对美国还感到陌生,她只好友好的对碧珠笑笑,想不到碧珠开口,却是纯正的普通话:“第一次来美国?”
曼丽笑了,熟悉的语言让她很快变得落落大方:“第一次一个人来。”作为孙万国的女儿,曼丽早已经习惯无处不在的优越感。现在她也觉得碧珠亲切了,人生地不熟,两个人行动总好过一个人单打独斗:“你呢?也是国内来的。”
碧珠笑了:“我在美国长大,不过我也是新生。”
曼丽果然对碧珠更感兴趣了,她毕竟比自己熟悉这里的情况“那太好了,”碧珠说:“我们一起办手续吧,你中文说的这么好,不像是ABC。”
碧珠和曼丽很快熟络起来,三言两语后便开始探问对方的情况,当曼丽发现碧珠和自己的专业相同的时候,已经放心的挽住了碧珠的胳膊。
报到、选课顺利的进行过了,碧珠不动声色的紧紧跟随着曼丽的喜好,两个人的选课单如出一辙,最后,碧珠终于主动出击了:“曼丽,你要住在学校里吗?”
曼丽对宿舍的情况正在不大满意中,听见碧珠的话正中下怀:“我正在考虑呢,听说这里有许多小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