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皇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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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皇岭-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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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家说愿意供其上学,玉凤完小毕业后便与同样完小毕业的振行完了婚。那是一段让村里人极为羡慕的快乐时光,白天,振行和玉凤一同下地干活儿;夜晚,二人在一盏油灯下共读一本书,听林涛声声,竹韵飒飒,鸟鸣虫语,夜夜入心,不觉也来了情致。一次,振行突然动情地揽过玉凤道:凤,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吧?
  不。玉凤回答得很肯定。
  为什么?
  两辈子都守着同一个人,那多没意思啊。
  那……
  下辈子我要找个像班主任黄老师那样有大学问的人,或者歌唱家也行。
  振行的心一沉,面上没说什么,内心却老大的不高兴。暗想,这女人的心性也太高太野了,说不定她压根就没看上我呢,只是上学花了阎家的钱,迫不得已吧?振行的心头从此便布上了一道阴影。
  村里人在称赞玉凤的同时,对她的一些做法却很不理解,甚至看不惯。比如,玉凤将院子里的玫瑰花洗净晾干用蜂蜜浸泡后冲茶喝,说是养颜;她每天早上刷牙,弄得一嘴白沫,说这样可以清洁口腔保护牙齿;又把芍药花瓣捣碎做成胭脂分给村里的姐妹们搽用;时不时的,不仅她自己唇边含着一些新鲜的歌儿,引得鸟儿朴愣愣落了窗外一树,还教那些姑娘媳妇们跟着唱。
  这女人灵泛是不假,可她太疯张了些。村里不少人都这样看玉凤。他们所说的灵泛,就是聪明、精能;而疯张则是做事怪异,没个章法。由于玉凤所做的这些,都是玉皇岭人从未听说更不曾见到过的事儿,人们自然也就很难相信她了。背背脸,大人们便会逼着那些拿到蜂蜜浸玫瑰花瓣和芍药花做成胭脂的姑娘们将其统统扔掉。姑娘们有的根本就不相信,扔掉也就算了,有的半信半疑,扔掉后趁人不注意再偷偷拣回来悄悄使用。
  谁也没想到好景不长,两年后玉凤临盆难产,婆婆又不在家,村会计谭永阳竭力劝说振行让村人帮忙赶快将玉凤抬到与之相距六十多里山路的淮川县医院,振行一时拿不定主意,觉得这事儿大,需要和他爹商量。定安当时没把此事想得多严重,瓜熟蒂落,妇女生孩子还不是家常便饭?就说再等等就没事儿了,眼下哪儿也不用去。结果玉凤死于难产。
  在会计永阳的积极争取下,大队为安葬玉凤一事特给阎家批了一丈六尺蓝布。拿着布走在路上的振行,心情极为哀伤复杂,他想自己家里白白供玉凤上了几年学,如今弄得鸡飞蛋打,人财两空。今后自己肯定还得娶媳妇,可拿什么做彩礼呢?再往深里想,那个夜晚玉凤说过的话又浮上他的心头,反正她下辈子也不愿再跟我做夫妻了,那就让她去找有学问的人或歌唱家吧,我们阎家不欠她什么,要欠,也是她欠我们家。这样想过之后,便决定布不往家拿了,等再找媳妇时好用。为避人耳目,振行将布悄悄藏在门下边乱葬坟后的一个石洞里,恰又被队里人看见并揭发出来,最后布又全部上交到了大队。不少人背后议论:看不出振行这么绝情,玉凤白和他好了一场,还没有那些布在他心里的分量重。

簸箕潭(6)
第二个妻子是北山里的人秦桂花,不仅长得比玉凤还水灵耐看,身上还有一种天生的什么香气,引得人总想嗅几口,可闻得时间长了,人们才发现原来是她抹的香脂味。桂花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长长的像树一样的眼睫毛,密密地围护着两汪明净温柔的湖水。她看人时,那湖水便总是荡荡漾漾的,给人以满目水意,使之感到润泽而温暖。她又是村里有名的笑嘎嘎,值不值的都要笑,那笑声脆响还带着拐弯儿,让人感到大胆而狂放。下地干活时,喜欢和年轻小伙子们挨在一起,那些问她喊嫂子的人,有时在她的胳膊上掐一把,拧一下,或开几句带荤的玩笑,她也不在乎。夏天,她敢到河里洗澡,人面前还很得意地说那些大鱼小鱼滑溜溜的都来碰她。
  这样的女人看着怪过瘾,但要过日子,却不牢靠,更不让人省心。说不定和谁就松裤带了。玉皇岭人差不多口里都这样说,他们心里对桂花没多少好感,可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总想多看她几眼,有时看了,身体还会起某种变化,浑身燥热得难受,却又装得没事儿一样,怕被人看出来。
  阎家老两口早就不满意秦桂花了,在心里把那个说得水都能点着灯的媒人不知骂了多少遍。他们都是本分人,又有玉凤的品行作对比,越看越觉得秦桂花不顺眼,就没少在儿子面前说她的坏话。振行少不了监视秦桂花。在一块地干活时,他总是支着耳朵听秦桂花的动静,不在一块儿时,他总是寻机过去晃一下,以示警告。他怀疑一个叫做苏茂生的小伙子与妻子有染,与人家打了一架,自己倒摔了个嘴啃泥。回到家里,他恼羞成怒,大声斥责秦桂花,骂她破鞋,找野男人啦,她却一个劲儿犟嘴,振行忍无可忍,动手狠揍了她一顿。可过后,她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一点用处也没有。
  更让阎家不好接受的是,婚后八个月方知此女患有癫痫病,发作时全身痉挛,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全家人深感上当受骗,这才明白当初为什么没费多少彩礼钱,就把如此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娶到阎家的原因。阎家便开始四处打听偏方为桂花治病,药渣倒掉了几百斤,也总不见效。慢慢地,一家人与她再难和睦,她和振行凑合着过了三年也不见生育,终于离婚。离婚后有在一起相好的几个单身汉直替他惋惜: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有点病怕什么?咱就是没这艳福。
  阎振行却道:漂亮不漂亮,脱了衣裳还不都一样?
  后来时间不长,秦桂花病死在娘家。毕竟夫妻一场,听说桂花死了,振行心里十分难受,梦中醒来,那一双湖水样的眼睛总有些幽怨地望着他,仿佛在向他诉说着夫妻情意。他便又想起她的许多好处,她那动人的美丽,他感到非常后悔,后悔不该和她离婚,如果他们一直过着,她还会死吗?孤灯夜下,两行凉凉的东西悄没声息地流过他的面颊……
  由于死了两个妻子,一些人家便有点害怕,担心振行是犯了克妻的命,没人再敢将自己的女儿许给他了。阎家先后托媒人到处说亲,都没成,振行的婚事便搁了下来。
  几年后农历的正月十六,振行竟在柏树坡不意间遇到了宁河村的姑娘齐明珍。
  按照这地方的风俗,每年农历正月十六上午,不分男女老少,人们都要去柏树坡转柏树。一般都选择那些高大繁茂的柏树,男左手女右手,抚着树干,正转三圈,倒转三圈,边转边说:柏树柏大哥,我的百病你害着。据说,这样做了后,一年之中那棵被人转过的柏树就焉巴巴地替人害起了各种病,而人因没了病就显得格外强壮精神。 txt小说上传分享

簸箕潭(7)
那天,振行去时,柏树坡已经闹吵吵来了不少人了。振行从不相信树能替人害病这一说,但年节下没什么事儿,他一个人挺无聊的,就来这儿凑热闹随便转着玩儿了。
  雪花在空中迟迟疑疑地飞舞着。下得虽不大,脚下的路却有些滑。款款吹过的风使偌大的柏树林响起了阵阵涛声,空气里散发着柏汁那特有的好闻气息。振行从一棵柏树走到另一棵柏树,望着那密密的柏叶,铁灰色的虬枝,以及枝叶间那尚未脱落净的柏子壳,骤然有些伤感。他觉得这一棵棵树就是过了世的一个个人,他们虽然年龄不同,经历各异,但最终都聚集在了一起,无所谓成就大小,地位高低,品行优劣。那么,他的玉凤,他的桂花,也应该在这片林子里吧?她们是哪一棵柏树呢?
  快来呀,有人得急病了。振行正在痴想,忽听到在他身边不远处有个胖女人在焦急地喊叫。
  他赶紧跑过去,见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姑娘正侧身坐靠在树底下,双手按着腹部,痛苦地呕吐着,呻吟着,额头冒出一层豆大的汗珠,脸色蜡黄。
  怎么回事?振行问那位胖女人。
  肚子疼哩。
  快喊她的家人。
  她是一个人来的。
  胖女人告诉他,她也仅仅是认识这位叫齐明珍的姑娘。姑娘是宁河村人,来的时候好好的,现在说疼就疼成了这样子。可咋办呢?在这荒坡野地里,去哪儿找医生?
  那姑娘又很吐了一阵儿,疼得太厉害,竟大声哭了起来。
  围观的人干着急,谁也想不出好办法。振行本来想走开,可看那姑娘难受的样子,就心一软,走上前蹲下来对姑娘说:来,我背你上医院去。光在这里硬挺也不是个办法。
  那齐明珍起初不肯让振行背,大家便齐手八脚把她扶在振行背上。振行力大气壮,背上她就走,直背到三十多里的医院。医生诊断后说是急性阑尾炎,幸亏送来得及时,再晚几个小时就要出大麻烦了。
  姑娘和她的家人自然都很感激振行。病好后,明珍和母亲一起还特意带着礼物到阎家谢恩,她母亲还让明珍问振行喊行哥。康小梅心里有想法,待明珍更是胜过亲生。这样一来二去,明珍和振行便产生了感情,很自然地,明珍便成了振行的第三个妻子。
  明珍明白事理,勤快持家,长相出众,深得阎家人喜欢。方圆左近的人都说,混子真有狗头福,好女人都让他鳖孙碰上了,看来,这桃花运交得还不浅哩。漂亮、能干、又懂规矩,齐明珍占全了,这样的好媳妇打着灯笼也难找到啊!振行与明珍育有两儿三女,现都已长大成人。
  阎家在村里从不惹事生非,为人正派公道。在振行担任生产队记工员期间,因不听从队长潘石良(外号老沙皇)让其为潘家多记三十个工分而被石良怀恨在心,便以振行做记工员太浪费生产队煤油为由,变着法儿整治人,硬让振行赔队里五十六元钱。那年月,五十六元可不是一个小数字,阎家东求西借好容易还清了这笔帐后,就悄悄搬离了玉皇岭,到振行姐夫掌权的那个村子去居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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