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命令是林则徐还在江西省境内时发出的。由于是捷足送去的,所以比钦差大臣早十天到达广州。因此,发生了大逮捕。
2
居留在广州的外国人,对钦差大臣林则徐到广州的反应各不相同。鸦片贩子颠地仍然不改他的乐观态度。他说:“清国的官吏还不就是为了钱?不管他们怎么说大话,一碰到钱就变成了软骨头。他们这些人,没有一个不见钱眼开的。”
“不过,这次的镇压与往常好像不一样,连王振高也给抓起来了。”墨慈插嘴说。
“王振高算什么,上面还有韩肇庆哩。你看,还没有听说他受到什么处分吧。那个叫林则徐的大臣收了韩肇庆的许多贿赂,现在要往后缩啦。”
“会是这样吗?”墨慈表示怀疑。
“我说的没有错。”颠地说,“你不相信吗?”
“我跟你的看法有点不同。”墨慈含糊其辞。
他所说的“我的看法”,严格地说,并不是他的推测,而是温章的判断。从林则徐的清廉和身体力行来看,禁烟将会是彻底的。——温章是这么判断的。只要是金顺记的情报,那就像上帝的启示一样,墨慈是深信不疑的。
外国人称钦差大臣为“皇帝的高级专员”,欧兹拉夫翻遍了典籍,了解到清国任命钦差大臣近年来只有一个先例,那就是道光十二年台湾叛乱时,曾任命福州将军瑚松额为钦差大臣。“这可是不寻常的事啊!”欧兹拉夫眨巴着眼睛说。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对严禁鸦片皱眉头,在夷馆里也有对此表示欢迎的。美国籍传教士裨治文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说:“我们外国人和基督教在中国受到尊敬,那要等到停止鸦片贸易以后。钦差大臣所采取的措施,使我们朝这种理想靠近了一步。”他在广州的外国人之中充当了反对鸦片贸易的先锋,当然受到鸦片商人们的冷嘲热讽。他是美国系统的欧立福特商会所招聘的传教士。被人们称作“西恩角”耶路撒冷的别称。的欧立福特从不做鸦片买卖。他心里想:“我跟鸦片毫无关系。”对自己有先见之明,颇有点洋洋自得。
谕帖(3)
欧立福特用一种冷漠的表情,嘲笑着鸦片商人的忽忧忽喜。而颠地心里却很不自在,他暗暗地骂道:“他妈的,等着瞧吧!”颠地坚信林则徐很快就会软化。
夷馆里的外国人每天都迫不及待地听取来自伍绍荣、卢继光的有关钦差大臣的情报。
从事鸦片买卖的中国人已被一网打尽,在钦差大臣尚未到达之前,广州已出现动荡不安的局面。
三月十日,“皇帝的高级专员”林则徐终于到达了广州。
当天伍绍荣跟外国人联系说:“我们从事对外贸易的人,已经奉命要住在越华书院附近,以便随时回答钦差大臣的询问。据说钦差大臣的性格就这样,一旦想起什么事情,半夜里也要把人叫去询问。看来形势愈来愈严峻。”
“我说,你们看吧,”欧立福特痛痛快快地说道,“我早就预料会有这一天。查顿先生赶在‘好’时候回去了。他总算是个聪明人,这件事处理得很漂亮。”
“不过,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该轮到我来说: 你们看吧!”颠地咬了咬嘴唇,这么回答说。
“但愿今天早晨的礼炮就是宣告鸦片贸易的结束。”裨治文小声地自言自语。尽管他身边都是鸦片商人,但他不在乎。他相信:“今后肯定会是这样的!”
裨治文编辑的《中国丛报》,曾以一百英镑的巨款,在英国悬赏征集“关于鸦片贸易的论文”。他想通过这种征文活动来唤起英国人对鸦片危害的关心。
3
北京城分内城和外城,广州也分旧城和新城。沿着珠江补建的细长的新城,面积只有旧城的四分之一大小。
广州的新旧两城共有十五座城门。十三行街在城外西郊,从它的东端小溪馆往北走二百码左右,那里就有城墙,最近的城门是竹栏门。伍绍荣担任总商职务,经常往来于自己的店铺和海关监督官署之间,所以每天要经过竹栏门好几次。在钦差大臣到达的第二天,他受海关监督的召唤,从竹栏门进入新城。他在新城的街上看到一个人从对面走过来,不觉停下了脚步。心里想:“他果然来了!”
这人是金顺记的连维材。两人郑重地寒暄一番之后,伍绍荣问道:“您是什么时候光临广州的呀?”
“三天前来的。本想去拜访您,由于时间关系,我想您一定很忙,所以就免了。”
“不必客气。随时欢迎您光临。不过,我目前住在越华书院旁边。”
一看到连维材,伍绍荣就想起了西玲。在花园事件的时候,他曾主动邀请过西玲。以后西玲就经常在他的店铺里出入。最近西玲在长寿庵附近租了房子,住在广州的时间比在石井桥要多。
伍绍荣经常吃连维材的亏,他决心要把西玲从连维材手中夺过来。在钦差大臣到达广州这样重要的时刻,连维材果然来到了广州。
“他来是要看看公行的最后完蛋吗!?”要是在过去,他这么一想,一定会心头火起。但这次因为有西玲一事,心情能够稍微平静了。
海关监督予厚庵和总督、巡抚、提督等人在林则徐的住处吃了午饭,商谈了工作,现在刚刚回到官署。伍绍荣已经被叫到官署,予厚庵向他详细地询问了鸦片趸船的情况。伍绍荣据实作了回答。
“正月二十日,十四只鸦片趸船撤出了伶仃洋,停泊在了洲洋洋面上。第二天,四只鸦片趸船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了洲洋是外国船只回国时必经的地方。”
“这么说,船队还在了洲洋洋面上吗?”
谕帖(4)
“是的,是这样的。”
“真的会回国吗?”
“鸦片在英国和其他国家是卖不出去的,恐怕不会白白地把货装回去。我想很可能是在了洲洋暂时观望一下动静。”
“不管他们怎么观望,钦差大臣的决心是坚定的。要让夷商明白这一点。”
“我将竭力说服他们。”
“你把从伶仃洋撤出去的鸦片趸船开一个名单交上来,呈送钦差大臣过目。”
伍绍荣汇报了该说的事情,出了海关监督官署。
海关监督官署恰好位于细长的新城中央。伍绍荣回去时没有经过竹栏门,而是从官署附近的靖海门出城,沿着城墙向西漫步回到十三行街。
回到怡和行,卢继光的亲信、公行的耳目郭青早已等在那儿。他打听到了新的情况:“连维材会见了钦差大臣,据说是在今天早晨。”
“哦!他也见了钦差大臣?”
大概是到达的当天,不可能处理正式日程上的公务。钦差大臣就召见了连维材。这件事可非同小可。连维材受到重视,而且确实是值得重视的人物。——伍绍荣早就明白了这一点。然而,钦差大臣也知道这一点,这使他大吃一惊。
当时也在场的卢继光担心地说道:“维材这家伙通过什么渠道跟钦差大臣拉上了关系呀?”
林则徐在到达广州的第二天写道:“晴,早晨客来络绎。邓制军、怡抚军、关提军、予榷使俱在寓便饭议事。下午答拜数客。晚回。夜作家书一封,托福州的琉球馆客商信局带闽。”在络绎不绝的来客中,就有连维材。制军就是总督,抚军是巡抚,提军是提督,榷使是管理财务的长官,这里是指海关监督。
这一天,越华书院的门前贴出了两张布告。一张是针对随员的,上面写着不得擅离岗位,对文武官员因公务而欲禀谒者,随时接见,但不得接近“游人术士”。公馆内的一切饮食由自己方面准备,不得接受他人的供应;购买物品,应按时价用现金支付;因公外出,临时雇轿,无需派轿来迎,等等。——这是林则徐独特方式的布告。另一张布告上说,民间的讼词,仅接受有关海口的事项;其形式应遵照呈递总督或巡抚的讼诉法规,不受理违章讼诉或直接讼诉。
林则徐在鸦片问题上采取实际措施,是在到达广州后的第九天。在这期间,他尽可能会见各种各样的人,听取意见。对一个名叫蔡懋的通事曾经询问了半天的时间。
三月十八日,钦差大臣采取了第一个措施。他会同总督和巡抚,发出了两封谕帖。一封是颁给公行的,谴责他们过去与夷人勾结的错误。命令三天以内,让夷人缴出汉文和夷文的“甘结”(保证书)各一纸。甘结上应写道:“嗣后永不敢带鸦片。如再夹带,查出人即正法,货尽入官”。“正法”的意思就是处以死刑。
这封谕帖是极其严厉的,甚至把道光十年公行中的东裕行赠送东印度公司大班轿子作为勾结的例子举出来。因为一向禁止夷人坐轿子。
谕帖中还指责说:过去规定夷人初次正装来访公行各商,一般不予接见,第二次来访时才予会见。而近年来据说公行各商中竟有人去澳门迎接夷人。尔等欲献媚得利,廉耻何存?尔等仅知通商致富,欲勾结夷人发财。尔等岂不知夷人之利皆“天朝之所予”?去年夷人中有私售货物者,有携带火药者。而尔等竟佯言“不知”,企图蒙混过去。如此下去,尔等公行究竟起何作用?这次如不要来保证书,可知尔等平日勾结奸夷,私心向外。本大臣将遵循王命,立即对尔等处刑,并没收尔等财产!
谕帖(5)
另一封是《谕各国夷人》。钦差大臣和夷人之间当然不可能直接接触。这封谕帖也交给了公行。
这封谕帖谴责夷人进行鸦片贸易说:我大皇帝一视同仁,准许尔等贸易,尔等由此而获得利益。……尔等应感恩畏法,不应利己而又害人。而尔等为何竟将汝国不吸食之鸦片带进我国,骗人之财,害人之命?……尔等以此物蛊惑中华之民已达数十年,所得不义之财不可胜数。此乃人心之共愤,天理所不容也!
接着说:关于鸦片之禁令,大皇帝闻说未能严守,甚为震怒,决心加以根除。内地人民贩卖鸦片者,开设鸦片馆者,自不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