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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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韶光-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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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融华哪里还肯坐,忙起身推辞回去,老祖宗也没虚留她,她走到大老爷二老爷面前时,又是行礼,道:“还请老爷们多多在万岁爷面前儿美言几句,妾身在这里叩拜了。”说着,便直直要跪下身去,大老爷咳了一声,肃严道:“夫人不必。常言道‘人各有命,富贵在天。’”

    融华一听,眼眶里滚着泪,终究是走了。

    直至辔头大门处,才恨恨啐了一口,道:“都是些什么东西!偌大的一个家里,还叫个二十多岁的妇道人家多话了!”转而又是一阵叹息,“走到如今这一步,怕是谁也救不了了。”
第 009 章  人月圆(下)
    “真真寒酸!”渊泽伸手环上老祖宗的脖子,道:“拿不出来就拿不出来,偏还非要凑些阿胶鹿茸的,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六弟。”大老爷伯庸还未开口,倒是渊沈出声喝斥,“小孩子家的,哪来的这些世故风凉话?”

    渊泽脸上一红,瘪瘪嘴不说话了。

    “孽障——”伯庸见他把胳膊圈在老祖宗脖子上,不禁动了怒,冷声道:“还不把胳膊放下来。愈大愈不懂规矩了。”

    老祖宗见渊泽委屈,出声责道:“他还小,哪懂得什么道理。你这一吼,把他吓着。”

    对于老祖宗的溺爱,伯庸发火也不是,却偏偏又咽不下火气,声音缓和了些:“母亲,泽儿都被惯坏了,您瞧瞧他说的像话吗?”

    “我听着像话!”老祖宗抬高声音,“天天瞧着泽儿不顺眼,你也不用恼,我这就把他接到我房里来。”

    伯庸见老祖宗恼了,不敢再说,只横了大太太一眼,道:“是你教子无方。”

    大太太一听,脸上僵了,低着头不再说话。

    疏娱适时地出声:“对了,就放在中间,可要仔细点。”众人抬头望去,见是四个小厮扛着一个玻璃灯屏来,玻璃上细细描着富贵牡丹图。又有疏娱的贴身丫头蓉落提着一个紫檀雕花提箱来,小厮打开了灯屏上的玻璃盖子,蓉落打开箱子,迅速地向里一倒,一旁的小厮已然手脚麻利地阖上了盖子。

    天也完全黑下来了。

    众人皆发出低低一声轻呼。

    玻璃灯屏里正透着幽幽鹅黄色的光,好似天边那一轮高悬的满月。

    原来是疏娱命小厮去郊野芦苇荡里抓的一箱子萤火虫,玻璃罩着,竟如一团朦胧月光。萤火虫原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奈何姜府里世代住在帝都,又是闾阎扑地,钟鸣鼎盛的大家族,何曾见过这些不入眼的东西?

    渊泽为那吸引,不觉已走至灯屏前。

    “二嫂嫂,这里面的是什么?”渊泽目不转睛,伸手摸向玻璃罩。

    “这是萤火虫子,我听小厮们说乡下芦苇荡里多得是,你说这可奇了,一到晚上它们就这样亮闪闪的。”疏娱说得好不得意,言语间似有邀功的意味。

    二爷渊洄一听,几乎冷笑出声。直至如今,依旧是一副恹恹懒懒地样子,只坐在那里不说话。

    “还是二丫头有本事,弄出这些个花样来。”老祖宗也由梨落搀着下了宝座,径直往灯屏处来。众人一见老祖宗起身了,亦都不敢再坐着,也忙起了身,一众随着老祖宗来到灯屏前。

    “我还不是听小厮们浑说的。说来也臊得慌,连这些个下人丫头都见过,我长了这样大,竟没见过。”疏娱说着,心里叹惋,不觉已脱口说出:“生在富贵家,竟不知错过了多少。”

    “屏凝神火照,帘似夜珠明。”渊沈低声吟诵。

    众人不觉得看着痴了。

    未挽站在一群众人后,人影攒动之间才方能看到一线微光,听得渊沈一念,又想起那时在家的时候,也曾和丫头一起去芦苇荡中捉过萤火虫,兜在帕子里,那些小小的生命抵死发出炽热的光。

    未挽正想着,忽然又听见渊沈接着吟出了下一句:“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就着那间隙,她偷偷地瞧着他,发现他正侧着头,隽挺的轮廓映在身后灯屏融光下,竟是一线流光生润。那眸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穿过重重人影,飞快地掠过她,倒让她觉得像是有意说与她听的。

    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若得知己,不惜燃尽生命。她在心里稍加揣摩,登时低下头,满颊飞霞。(。pnxs。 ;平南文学网)

    又忽然,轻轻一笑,笑自己自作多情。

    疏娱已举着帕子笑起来,以为是对她说的,笑得气喘吁吁道:“我这野狐禅,若能配得上三爷这句话,那便是真真的‘不吝此身轻’了。”

    渊沈只略一笑。

    那厢渊泽却凄凄哭起来,众人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老祖宗忙拉过渊泽,摸出帕子替他擦泪。

    渊泽哭得愈发凶了,喉间哽咽难言,过了一会子,才渐渐平静,道:“去年这个时候,渊姒姐姐还在,她还在灯屏上挂了自己写的诗呢。”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二太太本就思女心切,听此一言,不免又勾起了伤心事。日日在众人前兀自强撑着,今儿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里,泪水却是再也止不住。

    老祖宗也流了泪,拍了一把渊泽,怪道:“你二婶子本就难过,今儿被你这一勾,这节都过不好了。”

    大老爷一听,忙扯过渊泽,训斥道:“扫了大家的兴,还不滚回去面壁。”

    渊泽被大老爷唬住了,可怜兮兮地用袖子胡乱抹了泪,正要走,才听得疏娱满含歉意道:“大老爷要怪就怪我好了,若不是我想了个馊主意,弄了灯屏来,害小叔子触景伤情。原是我不好,这会子真真体会到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大老爷缓了口气,又听到二老爷道:“大哥,左右不过是个孩子,不必这样计较,这节还是照样过的。姒丫头好着呢。大过节的,何必伤心。”说罢,暗暗向二太太递了眼色。

    二太太恐扫了大家的兴,忙擦干了泪,强颜欢笑着。

    疏娱一壁命小厮抬了八仙桌,又令丫头将约五十斤的月饼摆上桌,四周摆着杏仁佛手、合意饼、蜜饯桂圆、翠玉豆糕、鸳鸯卷、花盏龙眼,并着桂花蜜酒。众人先吃了各色糕点,又由疏娱亲自执了小银刀,切下月饼来,一一分了,赏月品桂酒直到二更天方才作罢。

    众人皆含了醉意,连那空气中都散着袅袅酒香。

    未挽也吃了些酒,微微有些醉了。由宝落搀扶着进了院子,遥遥便望见屋子里漆黑一片,鎏金鸟笼又挂在廊下,似乎是院里太过凄凉岑寂,画眉鸟也不婉转啼叫了。

    那厢热闹如斯,这厢冷清荒芜。

    她一进屋子,便听见珠帘后渊沔坐起身的咔擦声响,不由顿住脚。

    “好玩吗?”渊沔静静发问,竟无一丝怒意。

    未挽应了一声,伸手去解襟上的空心琵琶扣。

    “母亲和二哥也在吗?二嫂嫂也在?”渊沔像个孩子一样,不知疲倦地问着,未挽也没不耐烦,一一答了,忽然间,珠帘后没了声响。

    未挽急忙挑帘一瞧,刹那间愣在了原地。

    月光下,渊沔面色枯白,脸上几乎瘦得脱了形。此刻,他眼里正“啪踏啪踏”地掉着泪,滚在大毯子上,一会便消失了。

    “那里可真热闹,你们定是分月饼了——”渊沔忽然喉咙一紧,“我上一次过中秋节,还是我十一岁的时候,那天的月亮又满又亮……”

    “唔”的一声,渊沔已经哽咽,“细细算来,竟有八年了。父亲母亲也有半年没来瞧我了——”说罢,又剧烈咳嗽起来,毯子滑落下来,露出他霜色的中衣,那中衣是一层薄薄的锦帛,贴在隆起的肋骨上。

    他咳嗽间,那肋骨起伏,一根根,极尽分明。
第 010 章  摘得新(上)
    未挽正坐在炕上,伏案作画。渊沔的精神转好,也不大咳嗽了,坐起身子靠在大靠背上,瞧她画画。

    “蘩园里的蔷薇花,应该是这样的。”未挽一壁画,一壁给渊沔讲解。渊沔定定地看着,连眼睛也不眨巴一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柔:“蘩园里植的蔷薇花,还是我和二哥一齐种的,也不知如今如何了。”

    “我春天去的时候——”未挽不敢说里面常年失修,大抵萎败了,只骗他道:“听说二爷常常派丫头去浇水施肥,长得旺着呢。”

    渊沔眸子了崩闪出喜悦的神情,笑道:“原来二哥还记得……”话音未落,许是太过兴奋的原因,竟又咳嗽起来。

    未挽伸手为他在背上来回拍着,那突起的脊梁硌得她的掌心有些许的疼。

    “春天时,你家乡里是什么样儿?画来看看。”渊沔咳得面色通红,只他不在意。

    未挽眼前忽然雾蒙蒙的,倏尔滚落一颗泪在宣纸上,晕洇开来。渊沔见状,知她是想家了,也不懂得安慰,只能静静地不说话。好在未挽立刻便止了泪,边画边说:“妾身的家乡。夜里芦苇荡,草丛中,花丛中,有青蛙的鸣叫,还有蟋蟀、油蛉子和织布娘娘的歌声。到了每年的上巳节,农家女儿便会去采芍药花,隔着溪水抛给情郎。”说到这,未挽脸上一团嫣红,“农家的妇人,也会牵着孩子去踏青。到了晚些的时候,阖家坐在院子里,喝杜鹃花酒和桃花酒……”

    她忽然又觉说不下去,渊沔犹自怔怔忡忡的,半晌才道:“你都见过?”

    “不曾见过,不过是听我那丫头说的,那是农家人上巳节的过法。”

    她作完画,又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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