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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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鸟-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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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笱б膊辉诨跋隆J〕牵撬つ敲创笞叩米钤兜牡胤健完大学后又到上海读研究生。
  小学在村上读,初中在镇上读的,高中他考到县城一中——越走越远。高中班主任最常激励他们的话竟是——“你们今天学了多少?对得起这六毛饭钱吗?”当时他们住校,一个月的伙食费为五十块人民币——一顿大概就六毛钱吧。食堂里总是争先恐后,一次排在后面的同学对前头的抢来挤去发了这么一句话:“你们抢什么抢,早吃早饿。”
  这么一个来自穷乡僻壤的苦孩子,当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踏进美国S大学的校门。
  出国是偶然的。大学临毕业前的某一天,他在食堂碰见他的教授,两人同桌吃饭。教授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他说了。教授笑笑,你怎么没有想着出国呀?我看你们同学当中不是挺流行出国的吗?还说什么精英类的人都出国,次一点儿的考研,再下来的参加工作。你这个挺不错的小伙子一语惊醒梦中人。小马抬头望着排队打饭的学生,想起高中班主任的话:“你们不好好学,对得起这三餐的饭钱吗?”
  他开始奋勇直追——既然最优秀的都出去了,他为什么不出去呢?
  大学毕业后,他到上海读研究生。当时有一种说法,中国读研比较容易,有了一些实验经验,美国大学更容易录取。当美国S大学录取他时,他快受不了了。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现在马上要出一个华侨了——村里的人都这么说。可走的时候,有点难过。把培养费一交,像是买了个自由身,心里真有点别扭。
  来美国的前六个月,他都处于亢奋状态,走在路上常自己提醒自己:这是美国啊,我来了。
  半年后,亢奋过去了,美国就这样吧。
  但是美国带给他的岂止是“就这样”,又岂止是开上车、住上洋房的快感呢?
  刚来时,发生一件小事情让他满有些想法。一天他在学院大厅里等人,当时大厅因为某事封锁住,不允许大家在大厅久留。他呆在那儿,一会儿就有个守门老头过来说,你得离开。他点点头,后来看见校长也在那儿,校长随便地问了他几句什么,他挺高兴地回答着。老头又过来,你们怎么还不走?我已经对你们说过一次了。小马指着校长对老头说,你知道他是谁吗?老头说,知道,他是校长,好了,你们现在可以走了吧。小马和校长快步离开。对于老头的不卑不亢,他心服口服。虽然以社会层次的眼光,他哪一点都比守门的老头强,却没有人家这份自信,看见总裁,看见比尔。
  盖茨,觉得是仰着看的人。人家老头,如果克林顿接见他,他一定还是这种微笑,这种态度。
  他来自农村,中国人“龙生龙,凤生风,老鼠的儿子能打洞”的观念使他很难与别人真正地畅所欲言,大学和研究所的六年如此,来到美国依然如此。初来美国,他常问自己:我行吗?
  一个学期过去了,他就发现自己很行。第一学期成绩单下来,清一色的A,像一串红灯笼,照得他的脸庞红彤彤的。心里暗暗得意:我东南西北还没分清,在完全没有分析教授出题的方针策略之下,随便考考,就得了全A。长期下去,还不闹出个事件来!
  昔有一僧人,与一士子同宿夜船。士子高谈阔论,僧畏慑,拳足而寝。僧人听其语有破绽,乃日:“请问相公,澹台明灭是一个人,两个人广士子曰:”是两个人。“僧人曰:”尧舜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日:”自然是一个人。“僧乃笑曰:”这等说来,且待小僧伸伸脚。“
  这是《夜航船》里的故事,也是小马留学的体验。
  在S大学六个月后,他就发现美国大学不过如此。美国学生就那样,来自中国的学生也就那样。一般来说,上名次的美国大学的大陆留学生不少于一二百人,不乏来自北大。
  清华的高材生,他们现在都在美国的同一所学校。他不比任何人差,他可以与任何人竞争。将来还不知道谁主沉浮呢。
  这一发现让他脱胎换骨。
  当天舒知道他来自农村,说:“看不出来呀,你不说,我一点儿看不出来。”
  要是以前,他绝不会让别人知道他来自农村。万一知道,他希望的就是一个“看不出来”。现在,他反而笑笑:“俺就是一个乡下人。”一个人敢拿自己的弱点开玩笑时,他已经克服弱点了。
  前几代留学生往国内寄钱是件平常事,对他们这一代留学生而言,只听说家里往美国送钱的了。只有他,常常寄钱回去帮助家庭。他悟出将他抚育成人的土地,没有丢他的脸,相反,给了他足够骄傲一生的资本——善良纯朴、吃苦耐劳。
  这是他真正感谢的。
  去年回了一次国,感受挺深的c许多同学已经是人五人六、人模狗样的了,奔驰车带着他在大上海转,出入五星级的宾馆,看外国表演秀。这些,是小马这个穷学生在美国没有机会见识到的。当然他更喜欢的是,他接触的朋友同学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已经事业成功,拥有千万上亿的资产。
  他们目光远大,步子却迈得一步一个脚印。小马颇为兴奋地与他们讨论政治形势,可他们却没有露出过多的热忱,没有这份闲心,只是脚踏实地地做好自己的事,追求的不再只是物质,而是社会价值。少了“大款”几年前的浮躁与霸气,多了成功者的抱负和大气。
  相比,国外的不少中国人,经过奋斗在经济上可以富裕,但少的就是这种成就感——难以进人社会的主流。
  相比,他还在原地踏步。
  小马在美国一呆就是六年,国内不知道的以为美国多开放自由,其实他只在学校的真空管子里来回,加上自己木讷保守,与国内这些年发展速度、观念更新相比,这六年就像在乡下度过似的,整一个老夫子。与国内那些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出来的同学、朋友相比,他的经历单纯得到了小学生的地步。
  小马有点惊讶的是,不少同学想的还是出国,毕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不少同学已经拖家带口。小马随意地说:“还折腾什么,在国内也挺好的,这个年纪出去既要从头来过,也不见得会做出多大成绩。”小马的话,被人理解成“挤上车的,叫后面别挤了”。
  当然那些混得相当的好、把国内赚的钱折算成美金也是让人“啧啧”眼红的,他们是不想出国的,最多是想将来把孩子送出国去。
  5  越读博士越不是
  一出小马家,大淼就感叹:“放假了,我也得回国一趟。”
  杨一说:“回国找女朋友搞得像选美似的。”
  大淼说:“这责任在女方。”当然,大森的话没有说完,他的意思是,这种条件的女人在女留学生中是找不到的,能够拿全奖到美国的女留学生大多是“心灵美”型的,偶尔几个外貌也美的,又都骄傲无比。这些他不想说,尤其不能当着杨一的面说,杨一是谁?五斤的猪头,三斤半的嘴,无理不饶人,有理更不饶人。
  几家欢喜几家愁。
  差不多在小马太太到达的同一时刻,唐敏在机场的出口处张望着,同来的天舒见她着急,安慰道:“不用担心,我接过人,都是要等会儿,没有接不到的。除非你担心接错了人,哈哈哈。”
  天舒自然是开玩笑,唐敏担心正是如此,董浩的照片还没收到,他本人已经要来了。原本已是陌生,现在下意识中又有害怕,如果董浩擦身而过,而她浑然不觉,这才是笑话。
  当董浩出现的那一刻,她心底叫道:来了。她第一注意的是董浩的头发,他既不左分,也不右分,董浩根本就是一个小平头嘛。仿佛一刹那间,她赖以提吊的东西被抽去,她顿时一片松弛瘫软下来。董浩已走到了面前,唐敏所有的窘态都表现在了她的一句话上:“董浩,你好。你到了。”
  说完也觉得不像夫妻对话,像朋友对话,还是那种不太熟、仅有过一两次帮忙的交情。应该是天舒跟董浩的见面问候语,她怎么拿去说了?于是她又生硬地笑笑,董浩也是笑笑,不知他是无察觉,还是对她窘态的谅解?只是,想象中的,尤其董浩想象中的初见相拥的画面是不适合的,根本没有气氛。接着,唐敏连忙去推行李,免得发窘。一个说“我来”,一个说“不用,还是我来”,两个正忙着,天舒上前了:“我来!”
  天舒接过了行李车,转过头对董浩说:“你好,董浩。我叫天舒,和唐敏是一个实验室的。你们聊,我来推行李。”
  唐敏少了行李,更是少了太多。
  一路上,天舒倒成了主角,一直在说话,避免冷场。可见唐敏、董浩两人无话可说到了什么地步。
  “你看左边,这是新开发区。你再看那边,看到了吗?
  那就是金门大桥,以后有机会再来看。许多人喜欢从桥的这头走到那头……我们实验室有三个中国学生,你已经见了两个,另外一个叫小马,他们家和你们家差不多,他的太太也刚到。最近比较忙。哦,待会儿,我们有几个人会在你们家门口等着,我们就来看一下,我们一会儿就走,你们好好休息。“天舒说着抿嘴乐。
  “还要开多久?”董浩问。
  “快了,快了。再开一个小时就到了。”唐敏说。
  董浩想,这还叫快了快了,美国、中国距离概念大不一样。
  到了唐敏家,果然几个人提早等在门口。一个个握手,大家都记住了董浩。董浩一下子记不住这四五个人,只知道这位是博士,那位好像也是博士,他笑:“这么多博士。”
  大家也笑:“越是读博士,越是不是,将来找不到工作。”
  董浩自知他们的自我解嘲,是为了安慰他,却也被说服了。
  杨一问:“有什么计划吗?”
  董浩说:“刚到,要先适应一下。”
  大淼说:“是啊。刚来,先适应一下。不要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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