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五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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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信箱-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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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出来,却一头闷到底。正想着,硕大的雨点就蹦豆儿似的密密砸下来,一时间天地昏暗,狂风骤起。许延急忙捂着头跑进路边公车亭,几步之遥,身上衣服已经湿了大半。不由恼极反笑,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都管不着。

那场雨来得迅猛凌厉、声势浩大,收得却含含糊糊、拖泥带水。许延等了大半小时,天还皱着张晚娘脸,丝毫没有放晴的打算,无奈挤上一辆车,兜兜转转又换了两趟,才在离家最近那站地儿下了车,冒雨跑回家。到家洗涮完毕收拾停当,人也累得不行了,摊手摊脚倒上床,很快睡了过去。那一觉许延睡得极之安稳,他没料到自己在公车亭笑骂的那句话,竟会一语成谶。

尹心玥在那个周末带了个报社同事回家,这位叔叔许延见过,就是同乘白河镇那列火车认识的,人挺和气热心,四十来岁,高高瘦瘦,长相斯文端正,戴着副黑边儿眼镜,很浓郁的知识分子味道。许延开门后马上打招呼:“李叔叔好。”

李国平笑着说:“小延长这么高了,”回头问尹心玥:“才一年多没见吧?”

尹心玥看着许延笑,满意地说:“初中是应该蹿个子了。”说罢给李国平找了双拖鞋:“老李你坐着吧。”

“呵呵,好好。”李国平坐下,从袋子里拿出个鞋盒往许延跟前放:“问了你妈鞋号才买,小延穿穿合不合适。”

许延笑着说:“不用了,谢谢李叔叔,我有鞋。”

尹心玥斟着茶说:“延延看看喜不喜欢,喜欢就收下吧。”

许延就笑笑收下了,也没开盒盖。当晚家里摆开了丰盛的晚餐,许延看向厨房门口,在尹心玥身上恍惚又见到了许多年前,那个腰扎围裙忙里忙外的年轻身影,那种每当自己从幼儿园回来,都吸引他扑过去的热腾腾、喜滋滋的味道。许延吃完饭,微笑着抿了口茶,向李国平打过招呼,就回房去了。

做完作业将近十一点,尹心玥推门进来,坐下问:“延延,鞋子试过了吗?喜欢吗?”

“试过了,很舒服。”许延看看床下的鞋盒,笑着说。

“喜欢就好,”尹心玥掠掠耳边的头发,看看许延,说:“延延,你觉得李叔叔怎么样?”

“很好啊,”许延垂个头说:“挺和气的。”

“呵,那我就放心了。”尹心玥欣慰地说:“李叔叔的爱人三年前过世了,他跟我多年同事,我们谈得来,延延……”

“妈,我支持你。”许延抬头笑,眼光抚过尹心玥眼角的细纹,认真地说:“我会跟李叔叔相处好的。”

尹心玥眼睛立刻湿了,站起来将许延的头搂进怀里:“延延,好孩子……”

许延笑了,有多少年了,妈妈为生活工作奔波操劳,忙得连抱抱他的时间和心情都没有。自己日渐长大,妈妈年纪也不轻了,现在有个人能照顾她,自己当然要高高兴兴的。母子两人又高高兴兴说了会儿话,尹心玥告诉他,李国平还有个儿子,刚上小学,家里有个老母亲同住。成家以后打算把现有的房子卖掉,换套大房。

许延一一应着,并无异议,聊到十一点过半,尹心玥才掩上房门出去。许延站起来收拾好书包,把次日要换的衣服拿出来搭在椅背上,发了会儿愣,熄灯上床。帐子里瞬时黑沉沉的,许延静卧半晌,突然喃喃低语:“哥……你睡着了吗?”

人在屋檐下

即便二婚从简,那一场婚宴仍赶在盛夏尾梢热烈地铺张开来。红桌布、红喜字、红木沙发、新郎新娘胸襟上别着的红花儿,李老太太的红衣裳……当满堂宾客在吉言笑语中哗然退尽之后,许延才得以逃离那个触目惊心的红色现场,回到自己房间。从没见过那么彻底的红,他想起生物老师的宏论,莫名失笑,结婚还真是顶顶神圣辉煌的大事儿呢。

李老太六十来岁,个子小小的,走路步幅很小,像用尺子量过一样精确。灰白短发爱用卡子抿得一丝不乱,话不多,偶尔抬头简短吩咐小保姆几句,便又倨傲地戴起老花镜,逐行逐句研读报纸精髓。退休多年脸上还顽守着机关文化干部特有的矜傲冷漠,只有当七岁的孙儿李少文放学回家,眉间庄肃繁复的皱纹才会全部舒展开来。

李少平幼年丧母,却被宠得无法无天,只要他开了口,家中老小都得依着他,跋扈得像个土皇帝。幸好他跟李老太一屋睡,许延除了洗漱吃饭都留在自己房里,平时也招惹不上他。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时间迁延到了初三上学期末,教室里除了门缝钻进来的呜呜冷风,就剩笔尖擦过纸面的喁喁细语。许延写得累了,放下钢笔,揉搓僵硬手指上被笔杆硌出的凹痕,无意抬头一看,竟发现丁珉趴在课桌上睡觉。自习课老师没来,许延过去拍拍他,小声说:“快考试了,你怎么还打瞌睡。”

丁珉坐起来,伸手揉揉额头,没精打采地说:“不瞌睡也没用,反正考不及格。”

“总比完全不学好啊,”许延皱眉道,这两年跟丁珉成了铁哥们,他才了解到特招生跻身尖子生中的苦闷。略微想了想,说:“从明天开始,中午下午放学,我都帮你补习吧?”

“补习?”丁珉不以为然地看他:“你不回家吗?哪有时间。”

“没事儿,以后晚饭咱们也在学校吃,”许延说:“吃完饭回教室,我边做作业边教你。”其实许延是不想一下课就回到那所别人尽享天伦之乐的房子里,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异物,说不清是嫉妒还是不习惯,尽管家里比过去热闹多了,却觉得越发冷清。

尹心玥一如既往地忙,没多追究许延要留在学校晚自习的说辞,很快就答应了。那学期直到考试前许延都帮丁珉补习功课,期末成绩出来,丁珉居然科科都在六十以上。他丢下成绩单跳起来一把抱起许延,原地连打几个转,激动得脸都红了。

许延伸出手掌跟他用力对拍一记,笑着说:“丁珉,你太强了!”要知道这以前丁珉可从没考及格过,虽然有自己帮他复习,毕竟只是短短一个多月时间。

丁珉眼睛都湿了,这个半大男孩脸上写满由衷的感激:“许延,别的不说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兄弟!”

许延正待说话,坐不远处的张晓风却阴阳怪气来了句:“切,得意忘形,100分的还没跳呢。”

“你说什么!”丁珉脸色铁青,握起拳头一步跨过去。

“丁珉!”许延知道他虽然话不多,发起火来可啥都不顾,忙一把拉住他:“你别上当。”那家伙巴不得丁珉过去打一架吧?这是教室,老师很快会来,张晓风个子也不矮,又是学习委员,怎样都不吃亏。他转头冷冷盯着张晓风:“想打架是不?有种上校门口单挑去。”

因为秦可可的事儿,自己跟丁珉与张晓风的关系本就不怎么样。两个月前,秦可可突然整节课趴在课桌上,许延拍她,才发现这丫头哭得泪流满面,原来跟张晓风分手了。那段时间许延和丁珉轮翻陪着秦她,张晓风可能认为是他俩出主意让秦可可决意分手,对他俩的态度一下跌落冰点,经常有意无意出言挑衅。

张晓风冷哼一声,低头翻开课本,显然没打算应战,本已升起硝烟的教室,在周围兴奋期待的观望中,突兀沉静下来。那一年的寒假也在凛冽的冷风中佝偻着腰背不紧不慢地来临了。

许延现在极怕长假呆在家里,当初买这套四居室时,尹心玥和李国平钱不够,最后靠老太太拿出了多年积蓄。对于许延占用一间房,李老太口头上没说什么,但浑身散发的冷气比霜冻还寒,加上家里那个小霸王有事没事都横眉冷对,许延虽说忍耐下来,心里终究不好受,越发觉得自己跟那个家格格不入,总找机会往外跑。

时近年关,这天丁珉和秦可可一早就在楼下叫,许延打开窗户一看,那两人手里都拿着羽毛球拍。许延冲他俩高兴地挥挥手,赶紧穿戴整齐也拿了球拍跑下楼。

三人一起来到隔街的工人文化宫,找了块空地开始打球。G市的冬天总是阴着脸孔不动声色,偶然吹起一阵冷风横穿三人汗湿的腋下。一小时后大家都乏了,坐在光秃秃的草地上聊天。

许延见秦可可呆着脸摆弄手里的水壶,打趣道:“丫头,过了年都开春了,你还不打算阴转晴哪?”

秦可可笑笑,拿手里的水壶往许延身上一丢:“你懂个屁,少根筋儿的和尚。”

许延叫她说得一愣,掉开头没接话,池塘里稀稀落落冒出几根光秃秃的荷叶杆子,冷风兜着个破塑料袋儿,挂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招呼,满眼萎靡衰败。快三年了,自己已长成个长手长脚的少年,小毅哥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儿了。

自从尹心玥再婚后,许刚再没来新家看过他,每次出差只到学校匆匆说几句就走。幸好自己留了学校地址让许刚带回去,虽说两头的信件都要寄到白河镇,二〇五的邮递员一星期才去收一次,来回辗转近一个月,但起码夏紫菱跟封毅都可以跟他通上信了。

夏紫菱的信总是几页纸写得密密麻麻,生活琐事巨细无遗。封毅的信却很简短,跟他的字迹一样凝练有力,只说些学习上的事儿,还有就是让许延好好念书,注意身体。即使这样,每当收到他的信,许延仍会兴奋莫名,连带着那一个星期都仿佛春暖花开、阳光普照。

许延自己也不在信里多说些什么,现在已经完全明了两个男孩儿之间的情意不同寻常,心中虽有千丝万缕的记挂,真要写在纸上却像着了痕迹般慌张。李少文又爱趁他不在进他房里乱翻,许延想起李老太钻研报纸那份严谨劲儿,更感激封毅的细心体贴,手中那短短几行熟悉的字,便屡屡在眼前洇开沉甸甸的温情。

丁珉见许延被秦可可一句话说得愣半天,以为他不高兴,笑着拍他,说:“她们女孩儿不懂,你要当和尚,以后哥陪你一块儿当去。”

那一个“哥”字和丁珉帅气的笑脸,让许延蓦地一阵恍惚,跳起来笑着说:“谁要你陪呀,你以为谁都能当和尚?那得有慧根!”说罢连跳几下:“冻死了,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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