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五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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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信箱-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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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来。

“嗯,是呢。”封毅跟上来:“恰巧一黑一白。”

那一黑一白竟不怯生,在河边缓缓踱步,那样的温雅而高贵。黑马毛色纯净油亮,筋强骨健,偶尔弯下颈子闲闲咀嚼。白马骏逸挺拔,嘴唇泛出胭脂般的红嫩,鬃颈相接处隐现一脉淡淡的烟青,银亮长鬃飘洒如瀑。两匹马身子挨得极近,不时交颈蹭耳,在齐胸高的长草中悠然陷落。许延紧盯着它俩,满眼惊羡。

“走吧,别让人等太久。”封毅瞅着他笑,拉他回路边:“改天上农场借两匹马,咱们沿河边遛弯儿。”

“哈哈,好。”许延目光灿烂,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车子再行十来分钟,就碾上了二〇五青黑的柏油马路,树影婆娑,许延扶着车门跳下来,长长舒了口气,分外地惬意酣畅。两人穿越丰沃的垄梁,走得不急不缓,那片清净简朴的黑瓦白墙,永远是碌碌红尘中不变的执念与遐思。

许延握上光润的木栅栏,目光柔软。院子里静谧清凉,半旧的撒花门帘在葱茏的葡萄架下款款低垂,掩映拂荡。一如若干年前,温柔地牵引与接纳,那个满心惶惑的孩子……

“回去吧,”封毅在他后腰上轻轻一推:“菱菱不知道你要回来,让她高兴一下。”

“嗯……”许延推开院门,慢慢走进去。

“谁呀?”清越的女声褪去了早年的稚气,随着门帘轻挑,再不复之前的宁静与平和。夏紫菱拭拭眼睛,目光颤抖:“……哥!”一声哽咽凝在喉间,人已飞扑进许延怀中:“哥……哥……”

“傻姑娘……”许延眼角湿润,收紧手臂,抱住那副饱尝了辛酸的柔嫩身躯,静立着,由着滂沱的热泪洒满肩头,多日的气恼无形消弭,轻声道:“哭啥呢,哥不是回来了吗?”

隔壁的院门轻轻开启,封毅穿过自家院子,打开房门,微笑着隐身而入。

“哥……”夏紫菱抬手擦擦眼,不好意思地撑起身,颤动的湿漉漉的长睫,盛着水润晶莹的黑眸,呐呐握紧许延的手臂,顷俄又滚下泪来,仓促地笑:“快进屋吧。”

“嗯,”许延掀开帘子进去,屋里一切如故:“爸呢?没回来吃午饭?”

“正好,你劝劝爸,”夏紫菱张罗着茶水,皱眉道:“二十一公里那边新钻了个竖井,他非要陪那些兵伢子下井选矿。”夏紫菱递上热茶靠边儿坐下:“他都多大年纪了,腰又不好,每天来回颠簸几十公里,中午留在矿上吃饭,身子哪儿受得了,部队上的领导也说不听。”

“爸,他就是那样儿的人。”许延托起杯子,呷一口,垂眸微笑:“我小时候,哪儿最苦最累,爸就申请往哪儿调。”为此不知跟尹心玥吵了多少回,最终一拍两散……在那些寂寞孤单的时日里,也曾心生怨尤……直到这些年,才慢慢了解与认同了许刚的执着:“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军人。”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许延无法对它作出一个形象的描述,中国军人对于世界的理解,那份坚定而浪漫的崇高,是旁人无法企及的高远境界。在这个没有天然标尺的尘世里,信念是最后的,也是最精准的尺度。如果要许刚抛却信仰,放弃坚守,被迫沦为一个无为的虚无主义者,那他恐怕,一天也支持不下去了吧。

“你跟爸的口气儿,”夏紫菱无奈地叹气:“咋听着越来越像了呢?”

“我是他儿子呀,”许延开心地笑,揉揉她的头:“这才叫男人,以后你就明白了。”

“切,”夏紫菱笑道:“不用我天天担心,晚晚张罗着给他泡脚捶背,不明白也没关系。”

正说着,封毅打他手机:“延延,问问菱菱,晚上吃啥,”那小子说:“要不累,趁现在还早,咱几个去青沙湖钓几条鱼回来,许叔叔上回说,那儿的鱼烤着下酒好吃。”

“青沙湖?!大吗?”许延惊喜地问:“在哪儿呢?我咋不知道这儿还有个湖?”

“呵,你不知道的多了,”封毅轻笑:“刚不是想骑马吗?喊上菱菱,咱们去农场牵几匹马,一块儿钓鱼去。”

“哈,太好了!”许延收起手机:“菱菱,咱们骑马钓鱼去吧?”

“好哇!”夏紫菱蹦起来,成日闷在屋里,早腻烦了,眉眼都高兴地飞舞起来:“我去找个篓子。”说罢辫子一甩,扭身跑出院子去。

青沙湖在白沙河上游,几人松挽着马缰,顺着河边漫走,拐过一道狭窄的河湾,那片茂盛的青纱帐随即跃然眼底。

“呵,是青纱湖吗?”许延两腿一夹马腹,兴致勃勃地当先跑过去,回头大声喊:“我还以为是沙子的沙。”

“是沙子的沙,”封毅笑道:“你绕过这片芦苇看看。”

纵深丰泽的芦苇荡,汪着一潭澄碧清透的宁静湖泊,在水洗过的天空下微澜轻漾,徐波漫敛,迎着明媚的夏阳泛起粼粼的银光。仨人纵马前行,途经之处,鸟雀野鸭四起,不时有闲散的蛤蟆、青蛙,鼓着肚皮呱呱大叫,两脚一撑,‘噗通’跃向湖心,徒留几个圆溜溜的气泡儿漂浮在水面,须臾之后,‘哔啵’炸开。

绕过几百米芦苇荡,视野豁然开阔。湖西侧浓郁的树荫,衔着奇峻的山峦次第攀升,与南侧丰茂的水草,联手夹接着一大片平整的沙岸。细腻清白的河沙与湖水直接碰撞,中间没有任何泥淖,纯然的碧绿与洁白。多少年来,岁月流变,水洗着沙,沙滤着水,细浪终日轻拍滩岸,无止无歇。

许延惊叹着跳下马背,封毅接过他俩的缰绳,栓在岸边的几棵红柳下,拿着一束钓竿过来:“咱们先挖蚯蚓去。”

“哈,好。”夏紫菱欢笑着跑向芦苇荡,撅了根树枝蹲在外围的草地上。

盘结交错的草皮被几人掀开,红的、褐的、黄的、白的茁壮的草的根须,悠然袒露在蓝天下,散发出清甜微涩的甘香。野草年复一年、生生灭灭,重复滋养得土质油黑而松化,不消几分钟,夏紫菱脚边的玻璃瓶里,就积满了肥嫩壮硕的蚯蚓。

“够了,”封毅扫一眼瓶子,拍拍手站起来,笑着去拉挖得起劲儿的许延:“钓完再说,你个蚯蚓克星。”

“哈,蚯蚓克星,这号儿好,”夏紫菱丢下树枝,咯咯直笑:“以后就这么叫他。”

“呵!死丫头,”许延笑骂,随手摘了个苍耳掷过去:“长进了哈,竟敢跟哥没大没小!”

夏紫菱大笑着逃到滩边,许延学着他俩的模样穿好蚯蚓,钓竿一甩,远远抛进清澈的湖水中。

明月满庭凉

抢钓的鱼又大又肥,不过一小时,带来的篓子已经装不下了。回到家属区,封毅去农场还马,许延进了家门就去澡房冲凉。洗完出来,夏紫菱已在水槽边剖洗那堆五花八门的鱼。

许延从架上抽了把小刀过去:“我跟你一块儿弄。”

“不用了,”夏紫菱拿肘子挡开他:“你才洗干净,又没弄惯这些。”

“嘿嘿,还是自家妹子好啊。”许延乐得轻松,把刀插回刀架,提张长凳坐一边看她洗。

“自家妹子?”夏紫菱斜眼看看他:“这咋说呢?”

许延于是将火车上胖丫头的趣事儿由头告诉她,夏紫菱听得咯咯直乐,一边麻利地忙活,一边叹:“还是小孩子好。”

“大有大的好啊,”许延看着她:“菱菱,听说你不想念书?”

夏紫菱顿了顿,眼睑垂下来,伸刀子去龙头下冲掉鳞片血沫:“读了……有啥用,将来哪个单位能要我。”

“学历是自己的,”许延道:“即使不为工作,有知识也比没文化强啊。”

“有文化又能咋样儿,”夏紫菱笑笑:“还不是一样捱日子……”

“你这是啥话?谁说一定得档案清白?”许延一听就来气:“人一辈子得经历多少磨难,不过进去半年,就死样活气,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你难道打算就这样混下去了?你的志向呢?小时候跟我说的理想呢?统统搭进这半年里不要啦?!”

夏紫菱脸色煞白,紧抿着嘴不说话,跟手里的鱼有仇似的,豁拉拉连连剖开好几条,连自己的手指也没放过,‘嗤’一下猛地拉出道血口子,鲜血顿时滴答而下,唬得许延蹭地跳起来,连忙拉着她的手冲干净了,拽回屋里上药消毒。等处理好那根受伤的手指,自己的脾气也没了,叹气道:“对不起,菱菱,”许许延收起酒精纱布:“哥刚才,不该那样说你。”

夏紫菱垂头站在跟前,低声说:“我知道,哥是为了我好……”

“你的苦,哥知道,如果在这儿读得不开心,就跟哥回G市吧,”延握住她的手,抬头看着她:“菱菱,哥就你一个妹子……”

夏紫菱的眼泪扑簌而下:“不……哥,我得跟爸在一块儿,”她抬起手来擦擦眼睛,匆忙笑着扭开头去:“我想通了……开学我就回学校念书。”

“菱菱……”那苦涩的微笑,躲闪的泪水,善良的忍耐,让许延的心一阵阵抽疼:“哥对不起你……”身为儿子却无能尽孝……许延的视线滑过她单薄瘦削的双肩,曾经的丰腴柔润已经仓促地流逝。

“说啥呢,”夏紫菱笑,挣开他的手:“我去把鱼杀好,爸快回来了。”

“你歇着,”许延站起来,越过她向外走:“我来弄。”

出了房门才看到封毅竟已在案板旁忙开了,抬头睨着他笑:“去和点面烙饼子吧。”

“嗯。”许延回了一笑,甩甩头去舀了面粉,添水揉起来。既是无法解决,烦也是白搭,不如用心弄好眼前这餐饭吧。

封毅杀好了鱼放大盆里腌着,就去灶下生火,锅烧起来,许延的面团也已揉得匀净光滑。两人合力摊好饼子烤好鱼,许刚恰巧也进门了,天已微微擦黑。

烤鱼的精华是两面焦黄的部分,又香又脆,几人搛进碗里,都先把外层消灭掉,才开始对付里面白花花的鱼肉。幸好青沙湖水质好,野生的鱼条条肉质滑嫩,若是饲料养出来的,口感就柴了。许刚不用说,兴致分外好,眼见儿子一天天长大成|人,谁能不老怀安慰?连平常喝的小酒儿,今儿个都满口生香。

夏紫菱却无甚胃口,陪坐了半点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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