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不语对枯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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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不语对枯棋-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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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值。光绪七年元旦是丑正(2时)到值庐。散值的时间,多在辰初或辰正(7至8时)。又看曾纪泽日记,他在北京以四五品京官候补时,过得很闲散。一般在辰正起床,子时至丑初(晚11时至凌晨1时)入睡。当被任命为出使英法大臣,进宫呈递谢折并谒见军机大臣那天,却是丑初二刻(1时半)入景运门的。清亮的月光照映着巍峨黑暗的宫殿群落,照映着宫殿飞檐上安坐的仙人和小兽塑像,给人幽深狞厉的感觉。从东华门入宫走往军机处的长长通道上,没有路灯。不知大臣们是自己打灯笼,还是由太监或护军伴送?我没有凌晨入宫的经历,但有一次,在第一历史档案馆访吕小鲜兄,谈至甚晚,再穿过暮霭深沉、旷无一人的太和殿广场出东华门,已有难以名状的心情。而在旧时,统治者要求臣下的,正是那无可名状的敬畏和恐惧。不过,把上朝时间提早到如此程度,似乎也有点过分。无怪英国历史学家季南教授()在谈到驻京外交官晚间缺乏社交活动机会时揶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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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时金阶白玉堂(2)
中国的大臣经常要在半夜三点钟这一有碍健康的时间上朝,从而使他们轻易不能参加晚间的宴会。无疑以他们的年纪,到这时他们是需要睡觉了。由于做事实上的夜班,军机大臣们在离家前总要吃餐夜宵,而军机处值庐廊下,每每也排放着数盘烧饼油条,以供大臣们随时补充能量。看来,烧饼油条作为一种晨间快餐,从前还是雅俗共赏的呢。 军机大臣历来由皇帝直接挑选。所设人员,向无定额。最多时八名,最少时两名。具体而论,乾隆时常设五至七人,嘉、道时常设四至六人,光绪时常设六人。而根据薛福成《庸笔记》的说法,军机处值庐“本不甚宏敞,大臣如满六人,坐位固嫌逼窄,相传必有一人不利”。并以光绪年间军机大臣的消长和去世为例进行说明,读来饶有趣味。不管人数多少,权位操于排名第一的领袖军机之手。各种文件奏章,只能由其先阅。其指定某军机传阅,他人不得聚观。至于新进者,不仅没有发言权,每次奏对进出宫殿时,还需趋前卷起门帘,因而被称为“挑帘子军机”,可见同僚之间等级依然森严。野史笔记中,常把军机大臣比作轿夫。刘体智《异辞录》说:
  京师舆夫四名,谚云:“头一个洋洋得意,第二个不敢泄气,第三个浑天黑地,第四个不知那里。”谈者比以军机大臣。向例,枢臣入值,在御案右旁跪,其跪垫挨次而下,惟居首者奏对。其次则跪处由渐而远,谛听上谕,不能详悉。即有陈奏,上亦不能尽闻,仍由居首者传述。故枢廷数臣,虽云同时入值,然自首座外,其余率非问弗对。京谚以舆夫四人状之,情形毕肖。金梁《光宣小记》更谓,军机召见时:
  首为当家者,专奏对,众谓之“军机面”,谓其独得面子也。则以喻轿班前一人,曰“扬眉吐气”。次为备顾问者,非指问不得越对,谓之“军机嘴”,则以喻轿前第二人,曰“不敢放屁”。再次为执笔者,专撰述而不得问意旨,谓之“军机手”,则以喻轿后第一人,曰“浑天黑地”。末为供奔走者,谓之“军机腿”,则以喻轿后末一人,曰“趋炎附势”。可谓刻画入微矣。军机大臣位极人臣,虽说爬进了帝国决策者的小圈子,但当差实在很累。诸如乾嘉年间的董浩,入值三十八年;同光年间的恭亲王奕,两入枢桓前后亦达二十六七年,每天披星戴月,精力真是惊人。官做长了,也就悟出不少小技巧。他们在膝盖处用圆夹布中置棉絮为衬,使得下跪时不痛。为了免除每日长跪,相传秘诀,无论奏对何事,必以三句为率,并须简浅明白,以免皇帝再问。军国大事,先为膝盖谋之。研究军机大臣,是研究清史的一把重要钥匙。可惜许多研究者却总是忘记这把钥匙,更谈不上用它去开锁了。举例来说,道光初年,皇帝宁倦于大政,苦于奏章不能遍阅。军机大臣曹振镛献策曰:
  今天下承平,臣工好作危言,指陈阙失,以邀时誉。若罪之,则蒙拒谏之名。此后中外奏章,皇上无庸遍阅,但择其最小节目中之错误谴责之,则臣下震于圣明,以为察及秋毫,必无敢肆者。曹振镛出身官宦,父亲曹文埴,为乾隆二十五年传胪(即殿试第四名,或曰二甲第一名),最后官至户部尚书。《清朝野史大观》卷三“枢堂” 条载:“文正(按:文正为曹振镛的谥号)先人于乾隆朝列正卿,文正生于京邸,明习朝章。”作为高干子弟,曹振镛为人处事谨慎廉洁,操行甚佳,并无纨绔恶习。26岁进士及第,以后官运亨通。《清朝野史大观》又称:“军机大臣旧例与入觐督抚不私觌、不留饮,惟于朝房公地延接数次,亦人所共知共见也。文正守此例极严,长白(穆彰阿)便已通融,再后则无之。”道光是个守成、节俭、自以为有识见而其实根本不知天下大势的皇帝,自然喜欢曹振镛的风格,听得进曹振镛的劝说。这样两个君臣的搭配,结果造成一个不痛不痒的天下,钳制人心,不得发舒。道光一死,礼部右侍郎曾国藩便直率地上奏批评:“十余年间,九卿无一人陈时政之得失,司道无一折言地方之利病,相率缄默。”“以畏葸为慎,以柔靡为恭。”以至太平天国兴起时,地方官仍互相隐讳,不敢上报。可以说,曹振镛当国时期,正是清帝国由盛转衰的关节点。可惜,即便是这样一位重要人物,学术界都没有引起重视,岂不是一个很大的缺憾?又如,从1827年到1850年一直担任军机大臣的穆彰阿,人称“在位二十年,亦爱才,亦不大贪,惟性巧佞,以欺罔蒙蔽为务”。这几句考语,言简意深,极值得回味思量。穆彰阿三典乡试,五典会试,加之复试、殿试、朝考、庶吉士散馆考差、大考翰詹,几乎无岁不与衡文之役。《清史稿》称他 “门生故吏遍于中外,知名之士多被援引,一时号为穆党”。但对此公,学术界除了称他是“投降派”,又知道多少?或曰史料太少,其实,相比罗大纲、宋景诗、杜文秀之类草莽英雄,穆彰阿的材料决计不会更少。
  再如,1884年“甲申易枢”事件后上台的那班军机处人马,研究也很缺乏。近读樊增祥1890年10月26日给张之洞的密信,专讲当时中枢高官的腐败:
  都门近事,江河日下,枢府惟以观剧为乐,酒醴笙簧,月必数数相会。近有一人引见来京,馈大圣六百(大圣见面不道谢),相王半之(道谢不见面),交长二百(见面道谢),北池一百(见面再三道谢),其腰系战裙者,则不过问矣。……近来政府仍推相王为政,大圣则左右赞襄之,其余唯诺而已。这里讲的是某人进京时,向军机大臣馈赠银子后各人的态度和反应。信中“大圣”指孙毓汶,“相王”指首席军机礼亲王世铎,“交长”指许庚身,“北池”指张之万,“腰系战裙者”指额勒和布。这封信为我们了解清末政局,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史料。这些联结晚清历史枢纽的关键人物,生前权倾一时,死后却备受冷落,假如考问大学历史系的本科生,恐怕也没有几人听说过这些名字,岂不很有点儿滑稽吗?李伯元《南亭笔记》称,某官去颐和园,回来告诉别人,军机处三间破屋,中设藜床,窗纸吟风,奇寒彻骨。门外有卖食物的小贩,声音嘈杂,军机大臣听得烦了,立予驱除,但没过多久,散而复聚。日将过午,荣禄出来买汤饼,王文韶出来买糖葫芦,鹿传霖出来买山楂糕,聊以充饥。少顷太后召见,有两位军机颇遭申斥,面有惭色,相对唏嘘,而荣禄在旁讥讪,瞿鸿随声附和。军机大臣的起居、威严、享用、荣耀不过如此。按这个记载,颐和园东门外的军机处值庐竟是如此混乱不堪,也足以令人发一大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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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时金阶白玉堂(3)

  政治史研究中另一个更易被人忽略的环节,是政治行为的运作过程。 每一个政治决策的制定和实施,除了有政治家公开发表的言论和实施的行动外,更有大量的幕后谋划和交易,有各种各样的幕僚、文秘人员的参预策划。研究清朝枢垣,也就不能不关注军机章京的行动。所谓“军机章京”,就是军机处的秘书。起初章京无定额,由内阁中书等官员中选调。自嘉庆四年(1799年)起,定军机章京为满汉各两班,每班八人,共三十二人,从内阁、各部院衙门调派中书、司员、笔帖式等中下层干部兼差。各班设领班、帮领班章京各一员,满语称“达拉密”、 “帮达拉密”。以后,还增设额外章京一二员。平时,满汉章京各分两班轮流值日,每班值两日。办公地点,就在军机处值庐正南面紧挨着隆宗门右侧红墙的五间悬山顶的小屋。因此也有人用“南屋”来代称军机章京。军机章京的职责为处理档案,撰拟文书。乾隆年间,开始起草谕旨。虽官品不高,但接近天子,参与机要,故被人称作“小军机”,还享有挂朝珠、穿貂褂、用全红帽罩等特殊待遇。大臣称军机章京为“某老爷”。每天清晨,皇帝看完各项奏折题本,以指甲做出暗记,军机大臣入对时一一面授旨意,或明发,或廷寄,当面交办,军机再命章京分别拟旨。寻常请安的奏折,皆由章京代拟“朕安”的书;明发的上谕,经由内阁部院层层下达,还刊于邸报;廷寄的上谕,则由章京判明其缓急程度,用三百里至八百里不同速度驿递。章京拟旨,若蒙褒奖,则声誉腾播,往往得越级迁升。同治初年著名的“八顾命大臣”中,穆荫、焦瀛二人,皆由章京超擢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被视作不次之遇。戊戌变法时,光绪采纳康有为的建议:“勿黜革旧大臣,而惟渐擢小臣,多召见才俊之士,不必加其官,而惟委以差事,赏以卿衔,许其专折奏事足矣”,旋授杨锐、林旭、刘光第、谭嗣同四人为四品卿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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