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铜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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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铜炉- 第3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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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绵绵密密的落雪声,簌簌入耳,终于掩盖了周围的声息,老者摸索着将银子收入怀中了,扣琴呆想了片刻,才又重新勾弦,唱出下一节:



    “日始营营,夜复役役。



    心机犹计细参详,青钿黯淡羡金环。



    穿荆期绫缎,居草慕华堂,朝夕索枯肠。



    待计身后非心愿,由来百年无人算,但见眼前便恣狂。”



    歌声琴声,到这一节又有变化,隐含了悲悯和责怪,铮铮纵纵的勾弦声直如万千铁马入河,滔滔不息。



    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刚从穿风空巷跑来,抖瑟瑟的缩在墙角,还没来得及回暖,便让凄凉的琴歌唱得心酸不已,低头唾了一口,骂道:“倒霉天气!倒霉瞎子!”仓促就要离开,哪知一阵大风从旁边穿街而过,扬起大片雪尘,把前路都遮得看不清了。



    乞丐不敢当风受寒,悻悻站了一会,实在无法忍受,便问老者:“瞎子!停一停!停一停!你唱的这是什么破歌!要死不活的,让人倒牙。”



    瞎子见问,便又把琴住了,微微稽首道:“尊官见问,这歌名叫《乱世铜炉》,曲调果是有些悲凉,只是里面颇有些警世之言,善听者听来或会有所得益。”



    乞丐道:“什么铜炉铁炉,不好听!我站这一会都让你唱难受了!你想挣钱,干么不唱些《十八摸》《眉儿翠》的,或者《灯霄会》《月鸳盟》,这些歌还好听,好歹有人高兴了出钱周济你。”



    老者摇摇头,答道:“老头儿年纪大了,唱不得这些。况且现今这些歌也太多,人人都在酒楼里听过,才子佳人,财官两旺……这些曲子自是对人胃口,只是现世终非妄曲,岂可教人一味沉溺?老头儿此曲不求人人爱听,只盼有一二人听了或有所感,改掉浮躁之气便有功德。”



    乞丐道:“人家爱浮躁,爱沉溺又干你甚么事?你只管唱曲求财,唱他们爱听的便了,哪来这许多酸酸调调的!无不无聊?”



    老者叹息:“风气之成,事关人人。只为了满足听者不劳获利之欲,狂妄痴想之心,而为贪婪风气推波助澜,老汉不敢为。见利失义,岂不愧对良心?”



    “良心!良心!”乞丐嗤嗤冷笑,把头掉到一边去了。老瞎子固执又无知,他到这时已不欲与之辩驳,只是风雪依然极大,不敢动身。当下沉默了一会,才道:“说良心么?良心值多少钱一斤?你良心如此之多,也没见你吃上可口饭菜,身上添一件光鲜衣裳。现天下不讲良心的多了去了,你自己讲又有何用处?没的自己耽误口食!”



    老汉正色道:“浊浪滔天,须有清流。知耻知义原是一个人立身之本。去除掉良心,人与****何异?恶邪不讲良心,难道普通人便也跟着丧失清明么?”



    乞丐哼了一声,咕哝了一句:“普通人丧失清明的,那还少么?”



    这话说得很低,那盲目老者却未听见,仍在说话:“你我都存于青天下,算来也有濡沫之缘,相济之德。倘若每一个人都不讲良心,见恶助恶,见善欺善,则天下危矣!且不说人人助纣为虐危害如何了,只需大多数人临事时选择明哲保身,见奸邪而不敢怒,遇不公而不敢鸣,终有一日会自食其果。届时恶贼无人干预,便敢光天行抢劫,路人噤声。难者求救于广庭,而行者只当不闻,试问如此之世,岂非道德沦丧之日?万民齐哀之时?!”



    乞丐叹了口气,无话可说。时当乱世,人人自危,天下间奸邪猖狂,正道颓废,又何止于老汉所说的那些不足之事?老瞎子耳目闭塞,想来也不知道那些夫妻出卖,手足相残的惨恶。只不过,这老头儿能够安守贫困珍视良心,还有可敬之处,是以不愿恶言相向,只悻悻说道:“你道理多,我也不跟你辩了。良言相劝,你不听便罢,要唱就唱吧,可别把自己给饿死了,那时甚么正义良心说来都没有用。”



    老者不再多言,拱了拱手告罪,勾动丝弦,又唱:



    “谁又知!天下名利终虚幻,高权巨富岂久长!



    见可见,朱蟒玉笏延高纪?闻尝闻,豪奢隔世用余钱?



    梦后醒黄粱!



    生不离死,兴不离亡,算权势张天,曾换寿命多一晌?



    算尽机关,耗了韶光,只辛苦一场,毕竟空手见无常。”



    罢了,把琴曲调到中音,那歌调忽然变得空远起来。便如满江急雨,倏忽间烟水全收,月色重在中天明放。



    “不变惟有青青山,山外高岗,岗上斜阳。



    澹泊明月入寒江,江花照岸,岸隐苍苍。”



    歌声琴音,在街巷里远远荡了开去,袅袅不绝。边上那乞丐听得不耐烦,又着实被寒冷冻得难受,见风势略小了些,便跺脚说道:“老头,我不跟你抢这避风地儿!你继续唱这酸歌吧,我走啦!”听见不远处茶肆牙板帮帮响得急切,有人说书,又有茶客欢声起哄,便想趁人兴高,过去蹭些残炙冷羹。



    此时天刚入辰牌,许多店铺尚未开张,这家茶馆的生意却甚是兴隆,一大早上,已有许多客人光顾。望里看去,热茶水汽烟腾腾的,堂里十余桌几乎快要坐满了。茶博士提着大铜壶在过道上快速奔走,挨桌添水,一迭声的喊话。乞丐勾着腰踅到门口,正看见书案前那说书先生把檀板一合,高声说话:“……雨下得更大,密集的雨点就象箭石一般从天上落下,砸得人好不疼痛!人人浇得跟落汤鸡一样,行走更慢。众人心中叫苦,可是时局容不得喘息,且战且进,渐渐深入到树林里面去了,妖怪的攻势也变得愈来愈急,天上飞着,树上爬着,地面上还不时钻出几队,也不知几千几万。将士们浴血拼杀,以一当十,铁甲下的汗衣全都被血水染红了。精锐的虎翼营到这时也颇有损伤,这般苦苦争杀,望林中又前进了数里,来到石良峰下,仰头已可看见双剑峡的高坡了,距离妖乱最烈的翔村不过四十里。统领前锋部队的莫将军听见不断传来伤亡情况,好生烦恼,正斟酌要不要派人到帅营请求援军,忽听马前一迭声的急报,探子来禀,前头又发现了怪异之事!万千火急,须作定夺!”



    “咚!”的一声鼓响,伴说的小童不失时机地在此时敲上一鼓,听得紧张的众人都禁不住心中一抖。这说书先生口舌便给,极善调动悬念气氛,一部《雍纪平妖传》说的千回百转,听众的心弦一次次的被绷紧。



    “好家伙!又发现了什么事?!”茶客中有人紧张的问,“难道……难道……前面竟然有什么了不得的大妖怪?”



    “一头两头妖怪有什么稀奇的?”茶客中另一人撇嘴,道:“虎翼营是京畿守卫军中最厉害的部队,精兵良将,跟皇上出生入死打过无数仗的,妖怪见得多了,又何惧它们?何况,还有那么些英雄好汉随军,等闲妖怪是成不了什么事的,照我看,大伙儿定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众人议论不休,还在猜测,那边说书先生已经饮完茶水,把板子在案上敲了一记,说道:“有道是‘树欲停时风尤烈,人心盼晴天又雪!’听完探子禀告,连一向老成持重的莫将军,都忍不住变了颜色!各位看官,可知道前头部队发现了什么?”



    “快说!快说!发现了什么?!”众人都催道。



    “探子报回,在前面的山涧颇有怪异,溪水沸腾,腥气满天,他在山溪边上,发现了十余座诡异的尸堆!”



    “啊!尸堆!?”听众们尽都骇然而呼,这个包袱果然骇人之极。听那说书先生往下说道:“探子骑的快马,爬上高处哨探,居然在前头七里处一道溪涧边发现了十几座巨大尸堆,从远看去,正有数不清的妖怪藏在中间,万头攒动,高声怪叫,也不知正在做甚么诡异图谋。那军探看到如此紧急情况,焉敢再迟宕半步?当即掉转马头回来禀报,莫将军听完传信,面上须臾数变,片刻作了决定,让传令官喝令前军原地止步,结成阵法,人人加持防护法术严阵以待。同时派出法术高强的侠客急向帅营通报求援。”



    “莫不是……大伙儿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妖怪的老窝里去了?这可了不得!”茶客中有人说。



    说书先生没有应答,沉着脸续说:“照莫将军的想法,这些妖怪定是发觉我大宋勇士骁勇善战,难以抵挡,所以在背地里暗使阴谋诡计。妖怪众多,法力又厉害,可不得不防。”



    “哪知派去的令官才走了不过一柱香工夫,妖怪们便已开始行动了。先时,前军的数百匹良马不知何故,竟然惊惶躁动,任人怎么拉都拉不住。连莫将军胯下的追云逐电黄龙驹,也都镇静不下来,不住惊跳。众人还未明所以,突然间只听见‘隆隆’的惊雷之声,滔滔滚来,便似千颗焦雷炸在头顶上一般!”



    “只在顷刻,天地全变了!风也大张大作,雨也骤然暴烈,那雨夹着指头大的雹子,从天上倾落,就象五湖大洋之水兜头滚下一般,让人睁开眼睛都难!头顶的大片树枝树叶,都被急雨打碎了,漫山遍野一片白茫茫。军士们看到这异象,都忍不住恐慌起来。四处张望,总是看不到这奇异的源头是什么。莫将军见军心浮动,便让法师给众人又加隔水术,同时收缩阵型,防止妖怪分路偷袭。哪知一令未毕,整个山峰都摇晃起来了,人人耳中都听见了千军万马冲锋的动静。”



    “随军除妖的好汉中,有一个项山派的弟子,名叫罗鼎异,目力最能及远,当时遵了将军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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