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蛛丝
梅君舞愣了愣,眸中有抹冰冷的光亮滑过,一闪即没入茫茫夜色之中。
“师父你……出门要带这许多人么?”叶莲满眼皆是疑惑之色,蹙着眉头,很费解的样子。
梅君舞微微笑了笑,忽然伸手轻轻抚了抚她头发,淡淡道:“黑雕城哪里有这许多人给我带出来?”
“那……”
梅君舞的手指顺着她浓密的头发缓缓滑下,落在她纤细的脖子上,有那么一刻他很想掐断她的脖子,却没下得去手,只听到自己平淡如水的声音:“小时候我在西肼呆过几年,认识了几个朋友,方才帮我们的就是我那几个朋友的人。”
“哦……”叶莲半信半疑地瞅着他,脑中还有许多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走吧!”梅君舞搂住她肩头半抱半拖地将她弄到坐骑边,“一会再有刺客来可就没人帮咱们了。”
叶莲听话地认蹬上马,却又问:“那些刺客……为什么要杀我们?”
梅君舞没有立刻回答,待上马坐稳这才道:“这也想不明白?东宁与西肼一向不睦,我们是东宁人,他们自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才会来对付我们。”
“可是……可是……”
“罗罗嗦嗦做什么?有什么话等到了安全之处你再问不成么?”梅君舞不耐烦起来,一抖马缰先自催马走了。
叶莲只得闭嘴,拍马随后跟了上去。
天亮了又黑,一晃又是一天过去,傍晚的时候,两个人总算赶到了木空山脚下。
熹微星光下,只见奇峰林列、苍岩如削,山脊上生着大片云杉林,黑压压望不到头。
叶莲见梅君舞翻身跃下马来,忙也跟着下来。
梅君舞瞅她一眼,道:“带上包袱,跟我上山。”
叶莲不明所以,忙将马背上的包袱取下背在身上。
梅君舞顺手将自己的包袱也扔给她,而后却将两匹马各抽一鞭,赶去了北边。
“啊——师父,你把马赶跑了,我们回来骑什么啊?”叶莲眼见两匹马一溜烟跑得不见了影,不由得着急起来。
梅君舞哼一声道:“笨蛋,这不是为了将刺客引开么?”
叶莲闻言,只“哦”了一声,便羞惭的说不出话来,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就想不到?果然是笨蛋一个。
这一带人烟稀少,那木空山便也少有人涉足,便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
梅君舞找了把树枝绑在一起点着当火把在前先行,叶莲跟在后面,沿着树林间一条羊肠小道往上攀爬。
地上是积得厚厚的树叶,脚落下去总觉没踩到实处,让人心里没来由地发虚。
梅君舞却是如履平地般大踏步往上疾行,叶莲本就比他慢,又背着两个包袱,哪里赶得上他?不多时便被甩出老长一段距离。
起先梅君舞还耐着性子等她,后来便懒得再等,只提醒道:“再往上便是苋木林,你小心点,可别沾上蛛丝,被那冰悬蛛当点心吞了。”
叶莲一愕,心里便有点惴惴,还不及说话,梅君舞便已举着火把转身走了。
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前面树林中。
叶莲抬头望去,只见一点红光在茂密的树林间忽隐忽现,终于连那点红光都看不到了。
浓密的树枝将天上的星光都遮挡住了,眼前一片漆黑。叶莲在黑暗里摸索着向前,到底看不清,走了一程便坐下来歇气。反正他也看不到,能偷懒便偷懒,谁叫他不等她?
叶莲拿袖子拭去额上的汗,愤愤想着,最后决定不往前走了,先找个地方睡一觉再说。她把包袱往地下一放,当枕头躺下,总想着地上会有蛇爬过来,躺了一会便跳了起来,在地上寻了几根树枝找到火折子点着,还是继续又往前走。
只是梅君舞如今到底去了哪里?叶莲拿火把照着到处看,却连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只是生气,这个该死的坏师父,要她背这么大的一个包袱,害的她走不快也就罢了,居然连往哪里走都不告诉她,走得又那么快,眼下她可去哪里找他?
梅君舞此刻已在云杉林之上的苋木林内站着了。
苋木虽多,奈何冰悬蛛却极少见,梅君舞举着火把在林中仔细逡巡一番,方找到一株被冰悬蛛做了巢的苋木。
仲春时节,正是冰悬蛛发情繁殖之际,泌出蛛丝自比平时多而丰厚,莹白雪亮的数串,莹莹生辉,自没有枝叶的苋木上搭垂下来,好似垂了一屏雪纱幔帐。
梅君舞满意地点点头,因着那蛛丝所生的光亮已足够看清周围物事,便将火把灭了,自袖中取出一把玉剑,跟着拿出一张很大的金箔纸,动手开始取那蛛丝。
他显然对此熟门熟路,拿了金箔纸很小心地卷住一束最粗的蛛丝,将有两臂长时迅速以玉剑割断蛛丝,此事便算完成。
梅君舞捧着金箔纸包住的蛛丝走至一旁没有冰悬蛛做巢的苋木下,趁着蛛丝还未粘成一团,很快地将金箔纸摊到地上,一边却拿玉剑将蛛丝分成小指般粗细的七八束,各自再以金箔纸包好,收拾妥当后将这七八束蛛丝卷成一个个小卷放入袖袋之中。
诸事皆毕,他总算松了口气,将玉剑收好展开双臂伸个懒腰,却不妨树顶上忽然垂下一根细细银丝,一下子就缠住他手腕。
梅君舞一惊变色,抬头望时,才见这棵苋木顶上隐隐有个亮点在蠕动,他一霎时明白过来,原来这棵树上竟也藏着一只冰悬蛛。
一个念头尚不及转完,树顶上已有许多白色蛛丝垂落,梅君舞只觉两臂一紧,身子一瞬腾空,人便被吊在了半空。
蛛丝源源不断包绕过来,很快便像包茧子一般将他裹住。
梅君舞被困在这蛛网中,手足皆被黏住,浑身劲力顿如石牛入海般无处可循,又焉能自救?危急之中只来得及大吼一声:“叶莲——”
吼声直传出去,震得林间树叶簌簌颤动。
已爬到云杉林尽头的叶莲乍然听到这一声喊,便是一哆嗦,隐约觉出是出了什么事,拔脚便往声音来处飞奔而去。
只是她不熟悉路,又背着两个包袱,跑又跑不快,着急之下干脆甩下包袱轻装而行。
片刻之后,叶莲已到了苋木林中,眼风只是一扫便看到林中那处荧亮之地,忙快步走过去,还不及走近,便听头顶有人道:“小心点,别过来。”
叶莲抬头一看,便见那好似蚕蛹般吊在半空的梅君舞,他的身子大半已被蛛丝裹缚,只头胸还露在外面。
“师父……你这……这是怎么了?”叶莲呆若木鸡地看着他,好一阵才开口问。
梅君舞闭着眼睛叹气,道:“我被这该死的冰悬蛛抓住了,你若再晚个把时辰来,我只怕已被它吃了。”想不到差点成为冰悬蛛点心的那个竟是他,这脸可丢大了。
叶莲在那里手足无措,结巴道:“那……那要怎么救你?”
梅君舞气道:“我不是给你看过那本书么?书上说:蛛喜洁,秽……”一语未毕,头顶蓦然又垂落两束蛛丝,一左一右朝着他脸上缠落,一眨眼间他口鼻皆被封住,别说说话,便是呼吸都不能。
梅君舞很恨自己多说的那句话,这个时候了还摆什么谱?这下可好,最关键的那句话没说,也不知叶莲这小笨蛋能不能领会?
叶莲满脸骇然之色,一双眼瞪得老大。愣了片刻,忽然自腰间拔出剑来,拨起两团黑土朝那裹住梅君舞的蛛丝撒去,黑土一沾上蛛丝,蛛丝立时便如潮水般退去。
梅君舞悬着的心这才落到肚里,只是那蛛丝虽退,叶莲却不停手,仍不停拨土朝梅君舞身上洒。
贴缚在梅君舞脸上身上的蛛丝霎时之间尽皆退去,于是叶莲拨过来的土泥便全到了他脸上、脖子里,他待要让她停下不要再撒土过来,却又怕说话时震动蛛丝,引得那冰悬蛛卷土重来,只得咬着牙任她往自己身上继续扔那些黑乎乎的土过来。
正不堪忍受,却忽觉两臂一松,缠住他两臂的蛛丝也已退去。梅君舞身子往下一沉,忽地一下便跳落在地上,对着还准备往他身上扔土的叶莲吼道:“真是个笨蛋,叫你做什么都做不好,往我身上扔这许多泥做什么?”
他浑身上下被那蛛丝裹住许久,身上本就沾了许多粘液,这时又混了许多尘土,只觉肮脏不可忍耐,一头冲出苋木林朝山下狂奔而去。
叶莲兀自后怕,手里抓了一把土,生怕会有蛛丝缠住自己。待从苋木林里出来,方扔了土迈步跟在梅君舞后面疾跑,一边追一边喊:“师父……师父等等我!”
这一路皆是下坡,叶莲一溜滑下山去,便见梅君舞身形一转,朝南而去。
她忙加快脚步跟上,走不到半里路,却忽有一个大湖横在眼前,沉沉暗夜下,隐约可见细碎波光闪烁。
梅君舞人还未到湖边,便已开始脱衣服了,脱一件便扔一件,等踏入湖中已只剩了一条白绸的亵裤。
寥落星光下,他近乎□地站在湖中,宽肩窄腰,挺拔而健美。
叶莲却只晃眼看到一片白,立刻便面红耳赤,低垂了眼哪里敢再看他?想起被自己丢了的放换洗衣服的包袱,心里只是发虚,低着头不声不响将那丢了一路的衣服都捡了起来,入手只觉黏腻沾手,难怪梅君舞这副模样。
她皱皱眉忍住厌恶继续去捡,方将半搭在湖水中的最后一件衣服抓在手中,便听梅君舞怒声道:“你捡这些衣服干什么?”
叶莲不敢抬头看他,低声应道:“我……我拿去洗干净。”
梅君舞道:“那些衣服被你弄得脏死了,还要来做什么?包袱里不是还有衣服?拿来给我换!”
“……”叶莲拿着那堆脏衣服说不出话。
“还磨蹭什么?把这些脏衣服扔了。哦,对了,记得把我袖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叶莲嗫嚅半晌,终于道:“哦,那个……师父……方才我听见您喊,一着急,就把包袱弄丢了……眼下,没有衣服换了。”
梅君舞气结,指着她“你”了半天方道:“你怎么就这么笨?好吧,快拿去洗,洗干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