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史:中华民国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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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中国史:中华民国史(下)-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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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破坏性的批评。
在整风运动中,五四文学的两个特征——个人主义和主观主义,由肯定
的价值变成了否定的价值,因为从毛主义的观点看来这些浪漫的特色已经走
到了最糟糕的极端,自高自大、优越感和全然漠视群众。爱和人道主义的观
念,是 20 世纪 20 年代浪漫气质的中心,被毛挑出来加以具体地驳斥说:“就
说爱吧,在阶级社会里,也只有阶级的爱,但这些同志却要追求什么超阶级
的爱,抽象的爱……这是表明这些同志是受了资产阶级的很深的影响。应该
很彻底地清算这种影响,很虚心地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至于所谓‘人
类之爱’,自从人类分化成为阶级以后,就没有过这种统一的爱……阶级消


① 关于延安持不同意见作家的分析,见默尔?戈德曼编:《共产党中国文学 不同意见》,第 2 章。



灭后,那时就有了整个的人类之爱,但是现在还没有。我们不能爱敌人,不
能爱社会的丑恶现象,我们的目的是消灭这些东西。这是人们的常识,难道
我们的文艺工作者还有不懂得的么?”①
这一类对爱和人道主义的阶级分析,曾由鲁迅和其他左翼作家在批评梁
实秋时提出过。毛泽东将其纳入他的《讲话》,并把这种马克思主义的“常
识”变为官方的信条。虽然他称赞 30 年代左翼反对“资产阶级”和“反动”
作家的立场,但是他对其成就的评价并不慷慨。在毛看来,即使就其成就的
顶点而言(如鲁迅的讽刺性杂文和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小说),30 年代的文
学只不过表达了个别左翼作家的道德上的义愤。它在暴露旧社会的丑恶方面
发挥了“批判”作用。在热烈颂扬体现这种批判精神的鲁迅时,毛还论证说
——尽管是含蓄地——“处在黑暗势力统治下面”,像鲁迅这样的作家们已
经起了他们的作用。但是,“在给革命文艺家以充分民主自由,仅仅不给反
革命分子以民主自由的”延安新的革命环境中,“杂文形式就不应该简单地
和鲁迅一样”。②
事实上,这等于指责鲁迅的所有模仿者,不论是在精神上还是在风格上,
并实际宣告鲁迅的——以及批判现实主义的——时代已成过去。一个新的时
代已经开始,必须创造一种新的文学,它将体现与 20 世纪 20 年代和 30 年代
的文学在内容和形式两方面的彻底决裂。从本质上说,这种文学应该是属于
人民以及为人民的积极的文学;换句话讲,它在内容上应该清楚地以工农兵
为中心,而且在有资格教育群众以前,必须满足群众的需要。五四时期以来
的优先次序,现在颠倒过来了,原先是作者的个性和想象在文学作品中得到
反映,并传递给逢迎的读者;而现在是工农兵读者提供革命文学的主题,并
指导作者的创作。
毛泽东决意选一个实用主义的问题,文艺如何为群众服务——延安座谈
会上“问题的关键”——来系统阐述以接受对象为取向的文艺观点。毛敦促
延安的作家们“采取无产阶级的阶级立场”,并且通过与工农兵大众同住向
他们学习,把他们的“思想感情和工农兵大众的思想感情打成一片”。除提
出这条适用于全体干部的实用主义的建议以外,毛还试图进入马克思主义文
艺理论的王国。他的“理论上的”论点,是作为一系列相互关联的矛盾辩证
地提出的,普及之于提高、动机之于效果、政治标准之于艺术标准、政治内
容之于艺术形式。在要求“政治和艺术统一,内容和形式的统一,革命的政
治内容和尽可能完美的艺术形式的统一”①——这是一个所有马克思主义理论
家都会衷心同意的目标——时,毛只讲清了这些辩证的极性中政治上的一
面,而对美学上的一面则未加说明,大概让作家和艺术家自己去解决吧。
作为一种新的马克思主义美学理论,延安讲话比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
留下更多的空白。可以想象,对如何解释这个新的正统的准则,以及如何填
补它的空白,有相当大的意见分歧。然而,裁决者的角色是由党的文学方面
的官僚们充当的,有创造力的作家对他们的观点和批评抱反感。正是这些文
学方面的官僚——陈伯达、艾思奇,特别是周扬,以执行毛的理论指示的名
义实施“文学控制”,并且把“党的路线”强加给有创造力的作家。这两个


① 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毛泽东选集》第 3 卷,第 854、872 页。
② 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毛泽东选集》第 3 卷,第 873 页。
① 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毛泽东选集》第 3 卷,第 871 页。



派别之间的分歧,发展为大规模的思想运动和清洗;在运动和清洗中,许多
作家——王实味、丁玲、萧军、胡风、冯雪峰——成为党的纪律的受害者。②
文学方面的官僚们正确地强调了毛泽东《讲话》的政治势头,因为毛确
实认定,在他提出的辩证的极性中政治因素最终支配艺术因素。例如,关于
普及之于提高这个重要的问题,毛总结说,“在目前条件下”,前者的“任
务更为迫切”。他还重申,“任何阶级社会中的任何阶级,总是以政治标准
放在第一位,以艺术标准放在第二位的”;并说一篇文学作品的社会政治效
果,比作者原来的“动机”更为重要,但严格的美学方面的问题却几乎没有
触及。例如,在“民族形式”之争期间曾激烈辩论过的问题,即现有的传统
民间艺术是否含有过多的“封建”成分,毛对此采取了规避的方法。可能新
的内容有待灌输,但灌到什么样的“通俗形式”中去呢?那种广泛采用的“旧
瓶装新酒”的办法也是成问题的,尤其是应用于京剧这样的形式时。如何在
更加复杂深刻的层次上,区分革命文学与革命宣传品的文学技巧和文学质量
的论点,在延安讲话中几乎没有分析。也许出于对 30 年代着重暴露的现实主
义文学的反感,毛明白表示新的文艺作品,“应该比普通的实际生活更高,
更强烈,更有集中性,更典型,更理想,因此就更带普遍性”。①这个含糊的
概括,有点像是苏维埃“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初步重新陈述。毛事实上把
他的这种新文学称作“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这进一步显示了他借鉴苏联
的样本。
在这方面,毛泽东的重点像苏联一样,当然是放在“社会主义”上,而
不是放在“现实主义”上——颂扬典型人物和理想人物,并在一个更高的思
想层次上描写现实。但是,毛似乎否定了他早些时候废止“洋八股”和“空
洞抽象的调头”的指令。尽管他清楚地受到“党性”、“意识形态”和“人
民性”②等大家熟悉的苏维埃概念的影响,但他并不公开承认这种借鉴,而且
也不面对更为迫切的问题,苏联模式是否能够有效地移植到中国的土壤上
来。
显然,毛泽东曾对文学的政治性大加辩护,但是他对较严格的文学要旨
的探讨——尤其是他想形成一种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观的意图——却暴露了
一个外行者的浅薄。马克思主义美学中最根本的论点——形式与内容之间不
可分割的关系问题,从未得到深入的探究。毛回避各种文学形式的社会本源
的一切讨论,集中讨论了内容的意义。他这样做的时候,也把一定的限制强
加到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主题和题材上了。与工农兵结合规定了范围有限的
主题,如土地改革、与地主所有制斗争、游击战以及工业建设。而毛泽东主
义文学官僚们后来贯彻这类要求所采取的那种僵硬的态度,几乎没有给作家
们留下重新解释这条准则,或者填补其空白的余地,只是进一步地斫丧了创
作的努力,即使是为了创作好的社会主义的文学。

延安文学

紧接《讲话》之后,延安文学实践最明显的特点是当地民间形式和习语


② 这是默尔?戈德曼编《共产党中国文学上的不同意见》的主题;特别见第 1— 8 章。
① 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毛泽东选集》第 3 卷,第 863 页。
② 夏济安:《延安文艺座谈会以后的 20 年》,载其《黑暗之门》,第 255 页。



的实验。据陆定一说,毛的《讲话》推动了下列新型文艺的出现,按照普及
程度排列:(1)民间舞蹈和民间戏曲;(2)“民族”风格的木刻;(3)传统说书
风格的小说和故事;(4)模仿民间歌谣节奏和习语的诗歌。①它们全都包含民
间的成分,而且显然直接或者间接地投合民众“视听”感觉之所好。
这种新的民间文化最好的例证——而且是最风行的——是“秧歌”,一
种在“解放区”极其盛行的地方歌舞。这种原本是村民们在阴历新年期间表
演的一种仪式性的舞蹈,它的宣传上的潜力于是被延安的干部们看中了。据
说是一个名叫刘志仁的人通过灌注革命内容,并把它与其他形式的通俗剧结
合起来,首先革新了这种民间形式。除秧歌舞以外,还发明了一种“秧歌剧”,
它把秧歌的舞步与地方民歌、现代服装,以及借自京剧的手势和表情融合到
一起。这两种形式都为群众的参加提供了机会,而且据报导延安所有的人不
久都扭起了秧歌。1943 年,发起了一场新的秧歌运动,结果产生了 56 部新
的秧歌剧。①其中最著名的是《白毛女》,这是延安鲁迅艺术文学院的教职员
们的集体作品,他们将一个显然是真实的故事变成了一部“第一流的情节剧”
——一个遭受地主家庭剥削和压迫的婢女逃入荒野,变成了一位幽灵似的白
毛仙女。②在本剧结尾,女主角被红军搭救,并在一个高潮性的群众大会上向
地主讨还了血债。自从 1944 年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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