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史:中华民国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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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中国史:中华民国史(下)-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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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反维新政变的冲击波冲击了名流社会中公开积极活动的那一部分人,加重了
他们对朝廷的不信任,与朝廷益发疏远。起初,不清楚逮捕牵连多广——名
流广泛从事维新活动的地方,如长江下游,许多人有理由感到不安。进一步
的对立,是由任用满人取代各省汉族高级官吏的政策引起的。此后不久,朝
廷支持义和团,支持处决反对义和团的官吏,1900 年非理性的种族主义引起
的灾难性的国际后果,疏远了范围更广泛的名流人士,他们对助长社会动乱
的危险非常敏感,并厌恶再次挑起外国入侵的政府。
在 19 世纪与 20 世纪之交,京城官吏怀着幻灭的心情纷纷辞职还乡,京
外的学者坚信他们不能为清政府服务。排满在整个 19 世纪原是潜伏的、躲躲
闪闪的态度,如今与反对专制压迫结合起来成了公开的政治态度。也许第一
次公开发表的对满族统治的攻击是 1900 年夏在《申报》上出现的。①有些人
认为,政府一旦在 1901 年后开始了新政的进程,只要它能维持控制更久一
些,它就能成功。这样的论点低估了这样大的国家的变革问题,但却正确地
表明了清政府官办维新运动的活力与在短短几年中取得的迅速进展。这种论
点的缺点,在于它低估了在官僚政治的国家和名流社会之间出现的政治隔
阂。
参与和控制,而不是维新,继续处于清朝最后 10 年冲突的核心地位。北
京政府把维新与集权和延续官僚控制的目的结合起来,这一做法激起了反
对。②一位最坚定地主张维新的总督张之洞,在由谁控制铁路发展的问题上和
名流人士意见相左,尽管两者共有强国和实现工业现代化的信念。只要领导
的名流被赋予他们认为有意义的任务,他们就可能参加政府,或与政府合作;
但当官吏再三设法限制外界的积极活动时,他们就拒绝给予支持。
发动辛亥革命的反对派是由与官僚政府的基本冲突形成的。③反对派是从
一些具有不同利益,对政府和社会具有不同观念的名流社会群体中发展起来
的。然而,就自由民主的意义而言,这些群体并不是作为利益集团而发挥作
用。中国社会的总体性过强,名流阶级内部的差别太不显著,社会-政治观念
对于急剧地采取西欧的特别是美国的模式的政策来说,是过于强调整体性
了。不同的名流阶层——不论是老的还是新的——的成员继续由家族、地域
或其他纽带互相联系在一起。反对派的成员也共同具有一些基本观点,他们
是民族主义的,相信某种程度的民众动员,希望重新分配政治权力以提供范
围更大的社会参政,并且易于感到被清政府官吏所出卖,易于不信任他们。
19 世纪最后 10 年的主要政治运动,如 1905 年的抵制美国货、省办铁路风潮
和立宪运动,都广泛地表现并动员了反对集团的联合,还牢固地把民族主义
的感情同他们争取代议制政府的要求联系在一起。①同盟会和康有为领导的立


① 关于戊戌变法,见张灏:《剑桥中国史》第 11 卷第 5 章;汤志钧:《戊戌变法 史论丛》。这种解释采
自兰金:《“舆论”和政治势力》,第 470—472 页。
① 《义和团》第 4 卷,第 171—172 页。
② 关于清政府的维新方案,见市古宙三;《剑桥中国史》第 11 卷第 7 章。
③ 关于辛亥革命,见 M。加斯特:《剑桥中国史》第 11 卷,第 9 章。
① 立宪运动的主要著作是张朋园:《立宪派与辛亥革命》和张玉法:《清季的立 宪团体》。又见张朋园:
《省谘议局:1909—1914 年政治参与的出现》,《中央 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第 12 期(1983 年 6 月),



宪保皇派之间的激烈竞争,在海外的流亡者中发展,但是,他们在东京、东
南亚和美国的斗争,并没有在国内重演。
在国内,反对派不同成分之间的分歧,没有反对派全体和中央集权的官
僚政府之间的分歧那样大。他们的作用是互为补充,而不是竞争的。革命党
人提出的共和抉择终于被接受,认为比有害的、钦定的立宪政体更可取,后
者旨在谋求控制,而不是扩大官府外的参政范围。激进的知识分子提出的前
景,是在更自由更公平的社会基础上建立强国;他们在必要时的英雄行为,
赢得了公众的同情。他们的暴力策略有助于使一个顽抗的政府陷于不合法的
境地。革命党人打入的一些新军部队所提供的军事力量,是不可靠的秘密会
社同盟者所无法提供的。商人与士绅、企业与专业的名流人士提供了部分社
会支持;没有它,辛亥革命就不可能成功。
在 19 世纪中叶,名流人士支持清政府镇压叛乱以保全他们的地位。在
1911 年,他们通过支持革命反对他们已经疏远的政治制度,以保卫他们的利
益。商会、教育会和省谘议局都充当了上层社会的动员工具,推动了反对派
前进。经济状况紧张,自然增加了清末最后 10 年的动乱。通货膨胀、铜钱贬
值、田赋附加费、长江和淮河流域再次泛滥,尤其是为地方新政筹集经费的
各种新征杂税,促成了反政府的社会动荡。在有些地方,这些紧张状况使下
层阶级和占支配地位的名流人士发生冲突。例如,在有使用暴力倾向的河南
农村社会,同盟会竟在土匪的队伍中找到了同盟者,后者与民团或者与政府
支持的士绅领导的乡村自卫武装对抗。①1911 年,以村为基础的农民军,从
受市场丝价暴跌和受广九铁路通车后洋米进口竞争打击的地区,会集于广
州,并在这座城市住了几周。①城市民众也在广州、上海和其他大城市参加了
革命。
然而总的说来,在 1911 年,革命是因中心地区的经济增长,因中国卷入
世界贸易,从上层而不是下层社会的社会组织中出现的。它不是严格的资产
阶级革命,也不完全是城市的革命,但它确实主要集中在经济增长的地区,
并由这种增长产生和加强的集团领导。它成功地阻止了一个过时的官僚君主
国家,将自身转变成现代专制国家这种早就注定要失败的努力。它并没有解


第 273—299 页。对清代 最后 10 年名流作用的解释,有周锡瑞关于“城市维新派名流”的理论(周锡 瑞:
《中国的维新与革命:辛亥革命在湖南和湖北》,第 3 章)和芬彻关于自 治和民主的重大运动的叙述,这
一运动是通过省谘议局表现出来的,以旧的 社会经济变革为基础而由清政府的维新措施引发(约翰?芬彻:
《中国的民 主:地方、省和国家政治中的自治运动,1905 年—1914 年》)。关于在国家、 省、县级扩大
政治权力,为官员和名流提供扩大政治作用的余地,麦金农提 出了不那么具有竞争性的描述(斯蒂芬?麦
金农:《中华帝国末年的权力和政 治》,第 10—11 页,结束语);而市古宙三认为士绅以保守方式适应
政府或革 命者提出的动议,只是维持自己的权力(市古宙三:《士绅的作用:一种假 说》,载芮玛丽编:
《革命的中国:第一阶段,1900—1913 年》,第 308 页)。作 为社会经济发展指标的名流团体在浙江内
核地区激增的现象,在肖邦齐:《中 国名流与政治变革:20 世纪初期的浙江省》,第 59—74 页有详细论
述。关于 中国对地方政府一般看法的基本历史观点,见孔斐力:《民国统治下的地方自 治》,载魏菲德
和格兰特编:《中华帝国晚期的冲突和控制》,第 257—298 页;又孔斐力:《中华帝国晚期关于政体的种
种见解》,《远东研究中心论文选》第 4 集(1979—1980),第 1—18 页。
① 比林斯利:《土匪、大亨及光棍》,第 261 页。
① 谢文孙:《1911 年珠江三角洲的农民暴动和市场等级制度》,载伊懋可和史坚 雅编:《两种社会之间
的中国城市》,第 138—141 页。



决缺少强大军事力量的、扎根于地方的民众运动,怎样得以创建一个新的全
国性政府的问题。

民国政治的动向

因为中华帝国晚期政体的主要特点,与经济和社会的主要特点同样根深
蒂固,20 世纪前半期经历了新与旧、创新与反动之间的常常令人困惑的摇
摆。有现代意识的爱国者希望中国复兴,常以早熟的见识探索和讨论大量来
自国外的当代政治思想。②然而,尽管他们的思想丰富,范围宽广,但是中国
政治的主要倾向是起源于清末已渐渐形成的形势。
首先,自唐代以来,崇尚儒家思想的君主帝国借以统治中国的大量学说
上的信条与制度上的惯例,继续解体。③要把这一切重新予以调整并非易事,
因为所有的组成部分都在不断变动,迅速变化。最后,一致的信仰体系和世
界观,遴选自学成才的官僚的官方考试,专横而恋栈不去的中央领导地位,
对司法、教育、监察和军事权力的垄断——所有这些旧中国政权的因素,直
到 1949 年以前都不能充分地再起作用。而 1949 年以后,不论它们的内容,
还是它们的总的结构都完全不同了。
在辛亥革命的四年内,显然,无论是遵循清末原始自由民主动员的道路,
还是中央统制经济的现代化道路,都不会取得真正的进展。在 1912 年—1913
年,当新组成的国民党在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国会选举中获胜时,城市
名流参政的趋向仍在继续。但是,无论国民党还是它的竞争对手进步党都不
过是“名流联盟”,即使在受到限制的大约 4000 万全部选民中,两党的支持
者也是少而分散。①虽然宋教仁希望他在绅商名流中的追随者能控制新的中华
民国政府,但是,多党政府也受到孙逸仙这样的政党领袖怀疑,以为它会造
成分裂。②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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