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史:中华民国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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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中国史:中华民国史(下)- 第1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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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只是执行了它,因为纪律要求服从命令,有些人却分辩说,到 1930 年春,
毛泽东已被这一战略逐渐吸引过来,有些人甚至竟提出,从 1930 年初毛泽东
即自发而热情地追随了这一战略。不管怎么说,有明显的证据,晚到 1930
年 10 月,毛泽东还在继续信奉一条激进的路线。10 月 7 日,毛泽东的队伍
占据吉安城时做出的一项决议,特别提到“全世界、全国、各省革命形势”
的存在,并断定:“在革命高潮期间……苏维埃政权无疑必在全国和全世界
出现。”毛泽东 1930 年 10 月 19 日《给湘东特委的信》说,在目前“高潮”
环境中,决不容悲观,要立即进攻南昌、九江,消灭敌人。②
即使上面的某些陈述,可以解释为毛泽东告诉中央委员会,他认为该会
想听到的意见,因而 1930 年秋毛泽东对即将到来并席卷一切的革命浪潮这种
齐里亚主义的期待程度,仍有某种争论的余地,关于毛泽东确信中国革命是
世界革命的主要的、决定性的因素,则完全不容争辩。在这一方面,他是完
全与李立三一致的,并与李立三一致反对莫斯科。①
特别在有一点上,毛泽东是完全同意李立三的观点的,即他们两人都认
为外国人不懂,也不可能懂中国革命。1930—1931 年冬,李立三被召到莫斯
科受“审”,一位共产国际的审问人引用李立三的话说:“中国革命有许多
特点,国际很难理解它,几乎完全不理解它,因此事实上不能领导中国共产
党。”因此,他被曼努伊尔斯基斥责为一个“极端地方主义者”。至于毛泽
东,他在 30 年以后声称:


中国这个客观世界,整个地说来,是由中国人认识的,不是在共产国际管中国问题的同志们
认识的,共产国际的这些同志就不了解或者说不很了解中国社会,中国民族,中国革命,对于中
国这个客观世界,我们自己在很长时间内都认识不清楚,何况外国同志呢?②

然而,在这个问题的另一关键方面,毛泽东并不与李立三采取同一路线。李
立三十分明显地想挑起日本和其他帝国主义对中国东北的干涉,从而引起一
场苏联不管是否愿意,也将被拖进来的“世界革命战争”。③对于这样一个战


① 《毛泽东集》,第 2 卷,第 139 页。
① 关于李立三就中国在世界革命中的作用发表的言论的简短综述,见施拉姆:《毛泽东》(中文版,红旗
出版社,1987 年),第 120—121 页。
② 《在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一九六二年一月三十日)》,《毛泽东著作选读》(人民出版社, 1986
年)下册,第 826 页。
③ 李立三为了中国革命想把苏联拖入一场战争的“阴谋”,自然激起苏联学者方面的很大愤慨,例如,见
格里戈里耶夫文,第 365—367 页。



略幻想,毛泽东不可能同意,因为它意味着中国革命的命运基本上将在中国
之外决定,而不是首先由中国人自己来决定。他当然敏锐地意识到外国帝国
主义在中国存在的分量,以及在中国革命中国际因素的重要性。然而,上面
已做分析,1923 至 1926 年间,他的社会学观点已有变化,这种变化的必然
结果,就是既然旧反动秩序的主要基础是地主在农村的统治,而不是帝国主
义者和他们的城市同盟者的势力,那么中国革命的胜利也只能依靠在这片广
阔的土地上动员工人、农民和其他被剥削阶级,去推翻地主和他们政治代理
人的“封建势力”。
无论毛泽东在 1930 年夏的立场如何,无疑,同年 9 月长沙的撤退,标志
了他思想上的一个关键性的转折点,转向由农村包围城市的相对长期的战
略。在这种情况下,他自上井冈山在 1928 年与朱德会师以来所形成的军事战
术,变成了他政治思想的一个明确的、必要的部分。
根据毛泽东的自述,那是在 1931 年,在蒋介石的第三次“围剿”失败时,
“全部红军作战的原则就形成了”。①毛泽东自己写的阐述这些原则的最早文
本,是 1934 年出的一本题为《游击战》的小册子。②这很可能就是他第一次
系统的阐述将在遵义会议上提出辩论的战略思想,这次会议标志了一个决定
性的阶段,无论是对一条新的军事路线的出现,还是对打开毛泽东八年以后
上升到党内最高权力机构的道路来说,都是如此。③1936 年 12 月,毛泽东发
表了一系列题为《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的讲演,细致地回顾了五次反
围剿战役的经验教训,并重申了他针对批评者的主张。最后,在 1938 年,他
写了两部有关在抗日战争的特殊环境下运用游击战术的著作,《抗日游击战
的战略问题》和《论持久战》。第三本书《基础战术》,有些版本也署为毛
泽东著。①
军事战术是一个专门领域,在这里不可能细加论述。因此下面试从战争
与政治的共同问题加以观察。毛泽东自己对这一整个问题已做了归纳,他写
道:“我们的战略是‘以一当十’,我们的战术是‘以十当一’,这个相反
相成的道理,是我们制胜敌人的根本法则之一。”②
当然,正如毛泽东在这段文章的剩余部分所详加解释的那样,这一警句
的意义是,红军从总体上看当时在数量和装备上,大大不如国民党和国内的
其他白军,甚至在每一个分隔的战区也是如此,红军必须在战场上取得绝对
优势时才进行战争。这种战术优势的获得,要靠集中自己大部分部队去对付
孤立的白军,从而“各个歼灭敌人”。因而,这一点固然部分地有赖于使用
部队的技巧,但绝大部分是由于与人民群众的亲密联系,红军能获得优等的
情报的结果。


① 《毛泽东选集》第 1 卷,第 199 页。
② 关于这部著作的部分综述,见陈伯钧:《论抗日游击战争的基本战术——袭击》,《解放》第 28 期(1938
年 1 月 11 日),第 14—19 页。
③ 遵义会议在本书第 4 章有论述。关于最新出版的最有权威的资料集,见《遵义会议文献》。
① 这本书的若干版本在书名页上印有毛泽东之名,其他版本却没有,毛泽东是 不是这本书的著者存疑。虽
然这本书在人民解放军出版的毛泽东著作书目 (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学院训练部图书资料馆:《毛泽东著
作言论文电目录》  '北京',1961 年 2 月 28 日)中出现,但是现有的证据偏重于证明这本书的著 者不是毛
泽东。在我翻译的《基础战术》英译本的导言中,我已概括地说明 毛泽东军事战术发展的诸阶段。
② 《毛泽东选集》第 1 卷,第 220 页;《毛泽东集》第 5 卷,第 152 页。



共产党人动员农民,从而获得的不仅是敌军移动的情报,还有其他好处,
例如群众自愿担任运输队或辅助队的勤务。动员的方法,与中国古代的军事
战略家孙子所设想的完全不同,可是毛泽东的界定明确的战术原则却与孙子
的原则,惊人地相似,孙子写道:


故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则我众而敌寡,
能以众击寡者,则吾之所与战者约矣。①

在毛泽东晚年,人们问他本人从中国的古典著作中学到了什么,他的回答往
往是随兴之所至,不时还是矛盾的。1968 年他在最经斟酌的一次谈话中说,
他在 1927 年开始打仗之前读过《三国演义》,在 1936—1938 年写有关军事
战术的著作之前看过孙子。②总之,没有疑问,他在那些著作中经常引用孙子
和历史著作,还引用《三国演义》和《水浒》这样的小说。
毛泽东怎样设法在理论上辩明下述见解,即组织变化不定的共产党,主
要借助军队在极为模糊不明的社会环境中活动,竟能成为无产阶级的先锋
队?这里关键的问题,在于主观因素在解释人的阶级性方面所起的作用,以
及通过转变一个人的思想而更改他的客观本质的可能性。我们已经看到,毛
泽东强调主观立场的重要性,可追溯到 1917 年。在本节所研究的时期内的一
次最引人注目的阐述,可以在 1928 年 11 月 28 日他的关于井冈山斗争的报告
中找到。在讨论他的人数不多的红军大部分不是工人,乃至不是一般的农民,
而是农村游民这一事实引起的问题时,毛泽东写道:


此游民部分,亟须换以工农分子,只是没有法子找得。一面天天在战斗中,游民分子战斗力
却特别好,同时伤亡数目又大,所以不但少不了现有的游民成分,即另找游民来补充亦即怕找不
到。在此种情况下,只有加紧政治训练以改变其质量之一法。①

在 1930 年 1 月给林彪的信中,毛泽东批评林彪“把主观力量看得小一些,把
客观力量看得大一些”。②毛泽东所谓的“客观力量”是特别指白军而言,因
为他们是在共产党人的直接控制之外的;“主观力量”指的则是红军,共产
党人对他们可以从内部了解,因而也就懂得他们的动向和战略。但是,他说
的显然也是就广义的客观历史境况而言的客观因素,和就人类通过“自觉行
动”以影响那些境况的能力这个意义而言的主观因素。
毛泽东在军事斗争的环境中发展了他的思想,并从 1927 年起就开始在这
样的环境中干革命,正如我在前面已提过,这样的环境也加强了毛泽东思想
中的上述要素。毛泽东把战争看成是“自觉行动”的最高表现,和人类精神
的最高检验。他在一段话里说了这一点,对这段话他非常喜欢,以致在 1926


① 《孙子兵法?虚实篇》,第 13 段。今译为“示形于敌,使敌人暴露而我军不露 痕迹,这样我军的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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