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脸上还挂着泪痕,两眼红肿,头发凌乱不堪,我只知道她一定是刚从殷伯伯殷伯母房里出来,但不知道他们谈判的结果如何。我不敢问,乖乖的收拾好东西,跟着她连夜逃出了殷家大宅。”
“出来后,姐姐才告诉我,她偷走了家里所有的现金和首饰,还有两张存折,要带着我远走高飞。我问她要飞去哪儿?她想了想说,不管去哪儿,总之,姐姐绝不会丢下你……”
唐翊遥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
顾若言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情况,只能感觉到他额头抵在自己背上的那一片地方,衣服全被汗水浸湿了。
唐翊遥缓了片刻,复又开口说道:“直到多年后,我才从殷伯母口中得知,就在姐姐带着我回到东亭镇老家向她父母求助的前几天,殷家祖上传下来的百年老字号作坊,因为时代的变迁、加之经营不善而倒闭了……殷家变得一贫如洗,曾经的辉煌已不复存在,因而殷伯伯才不肯收留我。而那天晚上,姐姐从家里偷走的那些现金、首饰和两张存折,几乎是殷家仅剩的全部家当。”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62
“可那时候,对此一无所知的我,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天亮后,姐姐带着我坐上了开往S市的长途汽车……这是十五年来,姐姐唯一一次主动去找霖哥哥。可惜那次见面,却比不见更令人悲伤绝望。”
“当时的我们,就站在路边的一棵香樟树下,看见黑色的轿车停在一幢豪华别墅的门口,霖哥哥从门里走来,自车中抱出一个女孩……他的动作异常轻柔,神情专注,抱着怀中的女孩犹如捧着一个瓷娃娃般格外的小心翼翼,从头至尾,他甚至连看都没看见离他仅几步之遥的我们。”
“姐姐就那么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们,阳光透过香樟树繁茂的枝叶,在她身上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影影绰绰中,我看见姐姐的身体,仿佛被阳光支离成了道道碎片。直到霖哥哥抱着那女孩消失在别墅大门内,姐姐才缓缓牵起我的手,转身朝路的对面走去。”
“走吧,小翊,跟姐姐回Z市去!”
“这是那天,姐姐唯一说过的一句话,之后便一直沉默着,直到我们的飞机降落在Z市。”
“回到Z市后,我们继续像以前一样生活,每天上学放学,周末的时候约上几个同学出去逛街吃饭。姐姐的肚子渐渐大起来,有一天,学校的领导突然找她去谈话,内容不得而知,只是自那之后,姐姐就再也没去过学校。她有时候会整天待在家里上网购物;有时候会请一些朋友来家里玩或是出去唱歌娱乐……从小衣食无忧的她,早已习惯了不愁吃穿、花钱大手大脚的生活,因而没出几个月,从家里偷来的现金和存款就被她挥霍一空了。”
“直到这时,她才终于有了危机意识,不敢再乱花钱了。我们从以前的公寓搬了出来,在附近租了间小的民居,姐姐开始出去找工作,可是别人看见她凸起的肚子,根本不愿意用她,一连几天,姐姐都早出晚归,但却一无所获,结果有一天,她又出去找工作时,不小心被一辆经过的小汽车刮倒……我收到消息,赶去医院的时候,姐姐因为大出血,被医生下达病危通知书,后来几经抢救,总算捡回一条命来,但孩子却没能保住,而且还落下了终身不育和严重的妇科疾病。”
“姐姐出院后,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两个月没出过门。她每天坐在井口般大小的窗户边上,望着外面的天空出神。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姐姐先经历了爱人的背叛,后又为了我而抛离父母,如今又意外失去了她最珍视的孩子……这一系列的重创,对她的打击绝对是毁灭性的,我心里很着急,担心她会就此一蹶不振。但是除了默默的守在她身边,我不知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原本以为她会就此沉沦下去,谁知到了第三个月,她却重新振作起来。姐姐又开始四处找工作,为了我的学业和我们俩的生计,什么粗活累活她都干过,饭店里的服务员、保洁公司的清洁员、私立幼儿园的保育员、服装厂的女工……十几年来,姐姐逐渐由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因为笨手笨脚、总是摔坏东西而不断被老板辞退的千金大小姐,成长为一名可以在缝纫机前一坐就是十二个钟头,仅用一天时间便能裁制出上百件衣裤,每月都能因为拿到厂里全勤效率奖而笑的开怀不已的纺织厂女工……”
“我亲眼见证着姐姐的变化,眼睁睁的看着她一双纤纤玉手上布满老茧、凝脂般的肌肤上生出雀斑、乌黑柔亮的秀发光彩不再……每每当我看见她站在镜子前,望着里面那个苍老而又憔悴的自己时,我不知道她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是否有为当初那个晚上的决定而感到后悔过……我唯一能确定的事,是我改变了她的人生,让它偏离了原有的轨迹。姐姐原本有着富饶的家世、令人艳羡的学历,她的前途本该一片光明,她的未来本应璀璨夺目,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因为我而令她一夕之间通通都失去了,是我让姐姐的人生变得如此惨淡……”
顾若言听到这里,只感觉背上那片反反复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衣衫突然又是一阵湿润,只是这次,润湿这片衣服的水滞却是比之前的更加炙热,就在顾若言心里嘀咕着,唐翊遥是不是哭了时,却听见他略带哽咽的声音复又轻轻响起——
“言言,就算时至今日,如果有人问我,姐姐于我而言,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我依然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他,姐姐是这个世上比我生命还珍贵重要的人。她的美丽,她的坚韧,满足了我对于女性最完美的幻想,曾经一度,我以为自己对她的爱,已经超越了生死之界、男女之别,只要她愿意,我可以马上娶她,就算这辈子我们不能以夫妻之名相守,我也不介意就这样照顾她一生一世!”
“可是我也知道,在姐姐心中,我永远都只是她如亲人般的弟弟罢了。这么多年,她故作坚强,装出一副刀枪不入、看淡一切的模样,可是在她内心深处,从来就没有真正放下过,她还爱着霖哥哥,就算那份爱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转淡,但留在她心上的伤,郁积成疤的结一天不解开,她便一天不能真正的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因此大学毕业后,当汤乾问我有没有兴趣来S市发展时,我只稍许的疑犹片刻,便答应了。其实那时候的我,并没有想太多,脑子里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就是想来看看他,弄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要丢下姐姐娶别的女人……我想帮他们解开彼此间的心结,从此抛开过去,真正有个新的开始。”
“然而,当我时隔十五年后,再次来到S市,看到那高耸入天、气势恢宏的博锐大厦;再看到已经身为博锐总裁、意气风发的宋瑞霖,以及他身边温婉娴静的你时,曾经的一幕幕就像幻灯片似的从我脑海里放过——姐姐那布满老茧的双手、脸颊上密密麻麻的斑痕、还有那个没能来到世上的孩子……我的心态扭曲了,一个偏激的念头在心中猛然滋生——我不想看见他过得如此惬意,不管是他的事业还是婚姻,我要给他制造点麻烦,让他也尝尝姐姐当初为了他而受的苦……”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会因此而伤害了最无辜的你。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快的爱上我,更没想到你会为了我而放弃优越的少奶奶身份,选择跟他离婚……如今,所有的事都被我搞的一团糟,我因为当初的一念之差,促成今日的大错,我知道我会为这一切付出代价。言言,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只希望你不要再继续伤害自己,你尽可以怪我恨我,怎么报复我都没有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63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后面部分写的比较仓促,重新修改后放在这一章里了,因为从这章起重新换回女主视角,所以增加了一些心理描写,大致内容与之前没太大变化,特此说明一下!!!
天色微微发亮,唐翊遥说着说着话,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顾若言仰头望着天空,一语不发,直至天际边泛起一道曙光——
一滴眼泪从眼角处无声息的滑落下来,她闭了闭眼,将眸中蓄起的泪水生生咽了回去,再次睁开双目时,半个多月来,弥漫在眼前的迷雾漫漫散去,周围景象仿佛被那滴泪水洗过一般恢复了清明。
胸腔中熊熊燃烧的火,带着它的不甘与绝望,渐渐湮灭,顾若言深吸口气,感觉窒闷的呼吸总算通畅起来。她缓缓侧过身子,将挂在她身上熟睡中的人儿轻轻放平在地上。映入眼帘中的那张脸,苍白、消瘦,额间布满冷汗,她禁不住伸出手去,抚了抚他的脸庞。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慢慢的变淡、变远、变陌生……她挣扎过、彷徨过、逃避过……如今仿似从地狱中走过一遭般,重回人间,却依然无法改变这个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的结局。
将一床薄毯搭在唐翊遥身上,顾若言起身回到卧室,找出自己来时的那个行李箱,从衣柜里收出衣裤鞋袜,连同自己此刻的心绪,一件件一样样收拾整理干净。
顾若言是一个心灵没有太多温度的姑娘,从小,她的世界就是淡漠而凉薄的,累了从来不说,痛了也不会喊,只因累的时候没人扶,痛的时候没人懂,说出来又怎样,喊出来又如何?生命里,给过她温暖的人少之又少,而她也从来吝啬给予别人。
她用木讷与冷漠筑起高高的壁垒,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自己仅有的那点温暖……然而这次,却将它们通通用来爱了这样一个男人。她全心全意的爱着他,毫无保留的付出,倾尽生命的所有,有泪悄悄咽下,有苦偷偷隐藏,就只为了能够留在他的身边……
可是,她的隐忍、她的退让,并不代表她就没有感觉,她的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