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当省长的公务员不是好公务员的- 第21部分

　　拜访是个文雅的说法，其实就是送礼。因为在普天同庆之时，他们代表厅长去看望老领导、老同事，总不能空着手吧？客气话又不能当饭吃，得有点适当的表示。况且古人早就说了，要“听其言，观其行”。对老干部、老领导尊重不尊重，关键还是看行动。就像年轻人表达爱情一样，光说甜言蜜语是不行的，还得送点鲜花什么的才能博得芳心。其实，老领导们并不在意那点东西，主要是要借这些东西把心意表达到。

　　礼品是厅长们认真研究，徐厅长最后拍板确定的，既有文化品味，又有部门特色，只是送起来不太方便。人大、政协这边，标准是每位领导两盆含苞欲放的蝴蝶兰，四盒土特产。土特产分别是：高档茶叶、名贵干果、野生菌、小磨香油。其他的都好办，就那两盆花麻烦，沉甸甸的，还不能碰着，生怕弄坏了。另外，拜访的时间也很讨厌，得趁领导们空闲的时候，因此全在八小时之外，周末也不能休息。

　　第一次行动定在周四。快下班的时候，在张求仕的率领下，武威他们急急忙忙赶到仓库装车。张求仕已经电话约好了几位服务对象，请他们在家稍候，马上送去。

　　这种事不好雇人来干，也请不到人帮忙，只好亲自上阵。武威和老李两人，从仓库把礼品一件一件往面包车上搬。张求仕站在一旁监工，突然想起自己是领导，要发挥模范带头作用，于是扔掉烟头，亲自搬起来。但他人胖，搬了两趟就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说：“真他妈劳民伤财！那些王八羔子落了人情，害得老子累个半死，像个民工一样。真他妈不把村长当干部，老子好歹也是堂堂正处级。”说罢点上一支烟，使劲吸了一口，继续骂道：“也不知是哪个家伙给老板出的馊主意，真他妈白痴。送什么不好，偏偏送几盆破花，吃又不能吃，玩又不能玩，谁看在眼里？年年送，也没见升上去，有他妈什么鸟用！”

　　接着，他又骂关鸣宇不是个东西，私心太重。安排工作时好的留给自己，没人干的都推给他。重要人物、重要单位，他关鸣宇去巴结；退下来的老头、老太太却分给自己。还以为别人傻，看不出来，就他聪明一样。

　　没人劝止张求仕，任凭他逞口舌之快。武威突然明白了张求仕为什么当不了领导——一张臭嘴，哪个领导愿意提拔一个成天在背后骂自己的人呢？武威觉得这人别看四十多了，政治上一点不成熟，认不清形势，不明白厅长的良苦用心，搞不清这项工作的重要意义，只会一味的发牢骚，用老眼光来看待人大政协这帮人。

　　由于种种原因，人大政协在人们（包括相当多的领导和干部）心中的地位并不高，以为就是一个橡皮图章。社会上不是流行这样的顺口溜嘛：“党委挥手，人大举手，政府动手，政协拍手”；“党委说了算，政府算了说，人大说算了，政协算说了”。

　　还有这样一个流传甚广的故事。

　　有一妇女带着女儿经过省委门前。小女孩望见大门上的牌子，就问她妈妈：“妈妈，党委是什么意思啊？”　妈妈说：“党委就像你爸，什么也不干，整天背着个手，光知道训人骂人！”　小女孩又问：“那政府是什么意思？”　妈妈说：“政府就像你妈，整天傻干活，有时还要挨你爸训骂！”　又问：“那人大呢？”　妈妈答道：“人大就像你爷爷，一天到晚提着个鸟笼子溜鸟，什么事都不管！”　 小女孩接着问：“那政协呢？”　妈妈回答：“政协就像你奶奶，整天唠唠叨叨，但谁也不听她的！”　小女孩再问：“那纪委呢？”　“纪委就像你啊，名义上是监督爸妈的，但又受爸妈的领导，穿的是爸妈的，吃的是爸妈的，还喜欢问这问那！”

　　其实这已经是老黄历了，现在是“党委坐船头，政府岸上走，人大该出手时就出手，政协路见不平一声吼”。人大、政协这帮人，你可不能小看了，虽然退居二线，但老虎死了余威仍在，是得罪不起的。想当年，他们中许多人可都是一方诸侯，官场老手，深谙其中关键要害，一出手就能挠到痒处，轻则让你下不了台，重则让你收不了场。当年本省政坛那位女强人的任命未能通过人大表决就是证明。

　　而且，他们已经从这件事总结出了成功经验，发现棍棒下面出孝子这一古训具有普遍意义，可以推而广之，运用到政治生活中。只需时常挥舞一下手中的棍子，敲打敲打，就可以起到震慑作用，大大提高政治地位。尤其是开人代会，表决人事任免案的时候，哪个厅长、局长敢不对他们恭恭敬敬的？

　　再说，其他单位送你不送，特别引人注目，会给这帮神仙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不是有贪官说过嘛，送礼的不一定记住，不送的我一定记得清清楚楚。这是一句大实话，值得官场上的人铭记在心。

　　但送礼是个技术活。并不是送得越多越好、越值钱越好，否则送钱最省事。送什么、送多少是颇有讲究的。分寸的拿捏、品味的高低直接体现了送礼者的水平。弄好了，事半功倍，增进友谊；弄不好，留下嫌疑，拒之门外。

　　即便是送钱，也不是越多越好。重庆最大的黑社会保护伞，原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司法局局长文强不是说过嘛：给领导送礼一千元就行，多了也记不住。当然，这仅仅是一家之言，不具有普遍性。

　　况且，官当到一定的级别，已经摆脱了衣食住行这些物质方面的束缚。不缺吃，不缺穿，住着别墅高楼，开着奥迪红旗。该有的都有了，不该有的也有了，得追求点高雅的东西，两眼只盯着钱太俗。何况逢年过节的拜访是例行工作，正常的迎来送往，并非求人办事，仅为表达慰问之意。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徐厅长在礼品的选择上、价位的确定上是费了一番心思的，是有原则的，并非张求仕所说的那样。基本原则是：既要拿得出手，又要勤俭节约；既要有文化品位，又要实惠耐用；既要让领导喜欢，又要让他们受之坦然。在基本原则的指导下，经过集思广益、再三研究，最后才确定了这几样东西。

　　鲜花，代表祝福之意，偏重精神文明，高雅脱俗，赏心悦目，为节日增添了喜庆色彩，多么富有诗意呀！土特产侧重物质文明，一定会受到夫人们的欢迎。就连土特产为什么是四样，而不是三样、五样，也是有讲究的。四是两双，寓意双喜临门。物质文明、精神文明两手抓，真是活学活用了伟人的教导，只有高水平的领导才能想出这么绝妙的主意。

　　张求仕骂完了那些不把他当村长的王八蛋，武威和老李已经装好了车，三人上车出发。

　　隆冬季节，还不到六点天就黑了。马路上华灯齐明，车水马龙。面包车驶出大门，汇入了车流。此时正是下班高峰，到处堵车，车慢得还没乌龟爬得快。这又勾起了张求仕的怒火，骂了一路王八蛋。

　　在他的咒骂声中，汽车抵达鸿运来小区。这个小区规模不大，只有几栋小高层建筑，外表并不华丽，一点也不引人注目。但院子挺宽敞，绿化得也很好。在小区门口，保安拦住他们不让进。张求仕解释了半天也没用，差点骂娘，只好给领导家里打电话。电话是一个年轻女人接的，不知是领导的什么人。她发了话，保安才放行。

　　汽车开进小区，停在一栋楼的门口。武威把厅长的名片挂在花枝上，好像厂家给产品贴上了标签，以防老领导们稀里糊涂的搞不清来龙去脉，还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辜负了徐厅长的一片深情厚谊。

　　三人搬着礼品，乘电梯到了领导家门口，摁响了门铃。一个保姆模样的女孩开了门，指挥他们把礼物放在墙边。那里已经摆放着一堆东西，还有几盆娇艳欲滴的鲜花，显然已经有了先行者。又来晚了！主任布置任务的时候说，往年拜访时间太晚，领导们家里都快没地方放了，所以今年特意提前了几天，谁知还是来晚了。看来惦记领导的人还真不少。

　　把花放好之后，武威抬头悄悄扫视了一下。房子挺大，起码有二百平米，装修得富丽堂皇，家具也很漂亮。这时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从里间走出来，看上去像女主人。张求仕赶紧报上单位和厅长的大名。女人淡淡地说了句“谢谢”，然后问：“小关怎么没来？”武威猜想她说的肯定是主任。张求仕忙回答说，主任太忙，没有空，委托我们来给老领导拜年。女人没说什么，也没请他们坐。三人赶紧告辞。

　　回到车上，张求仕就开始点评，说那女人一看就是二奶出生，一点教养都没有。为证明自己的判断，他简要介绍了该领导的光辉经历，并进行了深入浅出的分析。他说：“老头子以前在省委干过，后来当过市委书记，到人大当副主任好几年了，马上就要退休。这女人看上去起码比他小十几岁，你说是不是二奶？”

　　武威不太关心领导的女人，没有接他的话茬。他羡慕的是那套大房子，心想自己要有这样一套就满足了。他不久前买了一套二手房，才六十多个平米，就把积蓄花光了，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厅里刚刚分过经济适用房，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何时。

　　第二站是一个叫什么花园的小区，武威没有看清楚。户主是政协的一位领导，当过厅长。领导还没回来，家里只有老人，警惕性挺高，隔着防盗门跟他们说话。听说是送礼的，“咣当”一声就把门关了，任凭你怎么叫都不搭理。张求仕没办法，把东西放在门口，然后给领导打电话报告了一下就走了。送礼送得这么无耻，也算是达到了一定的境界。

　　第三站探望的是一位退休多年的老领导。他住在单位家属院，家里装修一般，而且有了年头，看上去挺朴素。老领导听他们自报家门之后，说：“难得小徐（厅长）还记得我，派你们来看我。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