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你真不要脸。
“好像没错。”周宇临比我更不要脸,丫甫一投诚就占据了绝对的山大王地位,拽住我的胳膊,大手一挥。
“我们逃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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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说,我一向特不屑青春小说里的惯用情节。主角个个必修课选逃选修课必逃,好像门卫和老师是摆设似的,”我转头,长叹一声,“我看你动作流利、技术纯熟,一看就没少翻过墙吧?”
三十分钟前,周宇临从教室里拽出我俩的书包,二话没说就拉着我往学校门口跑。竞赛补课在周末,没有值班老师看守,于是他大摇大摆熟门熟路地摸到了一处矮墙,自己先坐上去俯瞰了一会儿地形,紧接着回头一个劲儿怂恿我往上爬。
我的确上去了,可跳下来的时候只觉得欲哭无泪、悔由心生,一个不稳摔了下去,顿时从蝴蝶骨一路痛到尾椎骨。
周宇临盯着我哈哈大笑,却没注意我俩并排躺在水坑里的书包。
“没错,十月份和夏无桀逃过一堂自习课回家看球赛,”他大方承认,顺手递给我一张票。背着湿掉的书包自然不可能在大街上乱晃,我建议喝奶茶,他却坚持去新开的科技馆,还嘀咕什么我拉他下水就得对他负责。
满口胡言乱语,这哪儿用得着拉,丫自己就在水里扑腾得很欢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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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静电球啊,科技馆镇馆之宝,你居然没玩过?”周宇临瞪大眼睛,又弯成一双月牙儿,“来来来试试看,一——点——儿——也——不——会——疼——”
我反手挣脱,转身擒住他胳膊,
“最多只是头发倒竖而已……等等颜如玉你要干嘛?!”
头顶那方墙上还贴着“请勿大声喧哗”的标语,而我低头撩开嗓子,兴许只是想压下嘴角那忽如其来又过分巨大的笑容:
“让你来做个示范呗。”
少年的手被按在球体光滑的表面上,周宇临毛茸茸的寸头,像是秋日里迎风招展的狗尾巴花。
凝视着那张五味杂陈的脸,一句话心中流转几圈,忽然真溜到了嘴边。
“你叫啊,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的!”
周宇临愣了片刻,下一秒一句“破喉咙”划开科技馆的安静,最后我俩被工作人员捉去进行思想教育顺便乖乖道了歉。
颜如玉,你一定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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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当初撂下过狠话,一周后的竞赛补习,我还是去了,并且破天荒抄了满页笔记。周宇临坐我身边,上课时直挺挺地睡着了,于是被光荣请出教室。
省实的老师鲜少罚站学生,兴许是他的态度让人火大。目光跟着那个摇摇晃晃的后背,一路尾随,穿过没关紧的门,直到那高瘦电线杆似的影子消失在走廊尽头。
电扇呼啦啦地转折,我把xyz拆得七零八落横在纸上。课前老师宣布了下周市竞赛的各项要求,报名表传到我这排,我却没有填,周宇临从航模说明书里抬起头,耸耸肩指着面前的表格说,我也不用了,要不然当初表什么决心?
忽然觉得鼻酸,纸上的方程式不明不白地断了。
无解。
我腾地站起来,椅子腿摩擦地面,声音格外刺耳。老师余怒未消,抬手扶了扶眼睛:“又怎么了?”
“我……”我深呼吸,“我要上厕所!”
太丢脸了。
全场静默三秒钟,我心头却涌上了割舍不尽的壮志豪情。
“去吧去吧去吧!”小老头子捏碎一截粉笔,重重碾在讲台上,连发火都只能以乘以三的方式表示他的愤怒。
我点点头,刚走出教室,又折返回来。从周宇临的抽屉里翻出他没看完的模型说明书,塞好掉出来的外套,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给你。”
周宇临用力拍我肩膀:“雪中送炭,我投敌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我控制不住想学小老头发火:“行了行了!你看你的!我还要跑一趟厕所呢!”
*
下课铃一打响,老师还没走下讲台,我们就蜂拥出来围观周宇临,发现他席地而坐,脸上盖着几张纸,正仰头睡得很熟。
虽然睡相糟糕,毫无形象可言,群众都纷纷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表示喜闻乐见,可我还是不忍心。
可能因为我们是一条贼船上拴着的蚂蚱。
即使一周后的竞赛,他不但参加了,而且考得很好。
即使他从未解释,上课犯困的原因,不是因为拼模型,而是加班加点地复习。
即使后来我终于明白,当时从他抽屉里滚落的纸团,上面是写好了又被划掉的标准答案。
但我仍然记得那个瞬间。
全校最大的阶梯教室,众目睽睽之下,只有他缓缓站正,环视四周,最后当着黑压压的学生的面,微笑着安然注视我,说,我也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03'带你出去玩
江南的十一月阴冷潮湿,白昼只剩短短一截,才过五点教室里就点上了灯。隔着窗户向外张望,暮霭沉沉楚天阔。
我感冒了。早上起嗓子就冒烟,坐在位置上一个音节都发不出,于是只好在此起彼伏的晨读声里,把脑袋重重锤在桌子上。
周宇临被我吓到,左看右看没发现班主任的影子,投来的眼神里满是面对神经病人的怜惜:“你怎么啦?吃药了吗?”
我只听到右后方夏无桀没忍住的笑声。
“不,”于是他又清清嗓子,正色道,“你感冒了吗?”
丫总算还有点儿人性。
我开不了口,只好冲他摇摇头。半晌,采用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气若游丝地答道,“恩,嗓子哑了……说不出话。”
“你说什么?”男生皱眉,“再说一遍?”
“我嗓子哑了!”
一句话而已,竟被我说得支离破碎,音都破了好几个。
周宇临忽然笑了,鬼兮兮地凑过来,下一秒,耳畔传出一句高分贝的大吼:
“我听不见啊!再来一遍!!”
右后方,夏无桀的笑声里,我一脚踹在周宇临的凳子腿上,朝他竖起中指。
后来班主任走进教室,他把脸藏在英语书后面,低声装无辜:“诶你这人一点儿礼貌也没有啊,自己说话声音小还怪别人听不清。你看也就我,还能包容你一下。要是别人,啧啧啧……”
我凝视他许久,这才低下头,抓起一支笔奋笔疾书道:
“你丫别仗着我说不出话就嚣张!”
然后他捧着纸条笑了整整一个早读。
*
晚自习还没开始,周宇临却忙着整理书包。我吃过药,嗓子好了许多,看他把那一抽屉的航模零件收起来,还是按耐不住好奇:“你去干嘛?”
“你说我去干嘛?”他头也不抬。
我懵了。他也半天才觉察不对,这才鬼鬼祟祟地低下头,声音压得死死的:“我请过假,不上晚自习了。”
“你……”我努力抓住话里话外那点儿雀跃,“干嘛说这么轻?难道要去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小爷我在你眼里原来是这样的人?”少年扳正我的脑袋,目光如孩童般清亮,“谁叫你整整一天都用气声说话?我这是和你同甘共苦,你懂不懂?没良心的。”
真相太过离奇,短短几句话我花了好久才咽下。
“没见我已经好了吗?”我故意提高分贝。
“没有,”他耸耸肩,背起书包,“您还是小点声吧。那把破铜锣嗓子还亮出来寒碜人。”
“……你!”我一口气没提上来,被呛得剧烈咳嗽。一声一声,接连不断,到头来面色潮红,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体外。
周宇临的目光太复杂了,于是我只能读出嫌弃。他背过手,摇着头,然后转身关上了被风震得哐当作响的玻璃窗。
“要你何用,唉。”
*
前一秒还亮如白昼的教室忽然间陷入了黑暗。
数学考试的困顿无聊顿时消散,喊叫声、口哨声、桌椅被搬动的声音在黑暗里接连炸响,此起彼伏,讲台上课代表的声音完全被淹没下去。
其实这场突如其来的喧嚣到的正是时候。十一月沉闷冗长,晚自习又临时改成考试,我握着笔走神,心烦意乱,一张考卷写得磕磕碰碰。
谁说省实里尽是一群规规矩矩的好学生?周宇临那种吊儿郎当混日子的不必说,夏无桀这类平日里压抑太久,只等在黑暗里大闹一场尽兴的家伙更是数不胜数。我坐在原地,好像还听见了试卷被撕裂的声音。
不知谁喊了声“放学”,紧接着无数椅子腿摩擦过地面。我猛然抬头,黑暗仿佛无声的从犯,他唤醒一个人,那个人一嘹嗓子震醒了整幢楼。学生们倾巢而出,在暮色的掩护下将书包抛向天空。我顺着人流跑向楼梯,一路推推搡搡、跌跌撞撞,口袋里的手机却不屈不挠地震动起来。
“喂!”我理直气壮地朝那头大吼,“谁啊?!”
对方静默了三秒,才懒洋洋地答道:“啧啧啧,嗓子都成这样了还有精力冲我发脾气?”
“我听不清!”肩膀被推了一把,踉跄着走出教学楼,我攥着手机的掌心出了一层又一层汗,“找我有事吗?再不说就挂了!”
后来周宇临表示,我特别有打消别人积极性的潜质。
“我好歹是冒着被老师捉到的危险去拉的保险丝啊!你有体会过我的心情吗?”学校对面,麦当劳暖黄色的灯光下,他怨声载道地站起来,仰头把可乐罐进肚子里,“走!”
我还没反应过来,目光撞上另外两双眼睛。
一个是尚靖,最近乱七八糟的小说看多了,双手环胸站在那里,见状还混不吝地吹了声口哨。
另一个正顶着毛绒绒的头发打量这边,不是刚才趁乱喊了声“放学”的肇事者有是谁?
“等等!”我一把拉住冲向门口的周宇临,“你叫我过来究竟干什么?”
“难得过生日,考什么数学?!”他回过头,像是见了鬼,一双眼睛却黑白分明亮的吓人,“带你出去玩!”
*
周宇临反射弧奇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