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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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间雪-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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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羌氐原在我父皇治下,而后右部都尉称皇建汉,二位将军入其麾下,不正是为‘实利’所导?二位之当日,不正是丰度之今日?”
  城下一阵肃静,司马炽继续道:“北方苦寒之地,西有鲜卑政权紧逼,东北并州羌部残暴无道,恐怕也容不了符洪酋长的氐族一部。二位将军区区十万人,要在三国之间盘桓,恐不日久。玄明虽沉迷女色不理国政,然对北部治策一向宽松。是在群雄逐鹿的夹缝间勉强生存,还是继续在旧主名下划地而治、丰衣足食,二位将军是明白人,自然不用我多言。”
  “刘玄明不分忠奸,重用靳准之流而杀我北部王。说他谋逆,言下所指,不就是我辈意图谋反吗?简直欺人太甚!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争个鱼死网破!”
  说话的仍是野利。
  “野利将军英雄盖世,后头还有同气连枝的并州羌部,自然有恃无恐。只是苦了符洪酋长,恐怕到时,难免孤立无援了。”
  野利气急,吼道:“一派胡言!”又对符洪道:“司马家个个能言善道,你莫中了他离间你我的诡计!”
  符洪默而不语,看着司马炽半晌,才对野利道:“这个自然。我与将军相持多年,岂是他一言两语就能顿生嫌隙的。”
  司马炽道:“我一不懂兵法,与刘汉之战兵败如山;二不通权谋,令大晋在世间无容身之地。方才所言,不过有感于世情,皆出自真心。是非真伪,想来二位自有计较。”
  “再说北部王一事,确属玄明家事。为了皇族家事动摇羌氐两部的根基,伤了三族和气,实在得不偿失。此次玄明派我这‘锦绣草包’只领三万人马前来雍州,难道二位看不出来,其战降之心无,而招降之心昭然若揭么?”
  那日我站在战旌飘动的城头,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舌灿莲花,颠倒乾坤。那一通曲意编排的胡言乱语,如此合情合理、不容辩驳,就连我这外行人都能看出来,羌氐二部的首领或多或少被说动了。
  司马炽与二人约定,于三日后在永石雍州之间设帐详谈,是战是降到时再作分晓。
  就这样,羌氐联军不战而退,给了司马炽三日的喘息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7 章

  是夜,我在营帐前拦住了他。
  “白日里为何在众人前那般轻薄我?”
  “权宜之计,你该看得出来。”
  “为何事前不与我商量?”
  司马炽挑眉,道:“在温泉宫时,你不是也那般轻薄于我?你又为何事前不与我商量?”
  “我、我那是事出紧急!”
  “十万兵马在前,还不紧急?说起来,是你无礼在先,今日正好扯平了。”
  我翘首死犟道:“那不一样……”
  他不理会我,掀开帐门入内。经过我身边时,轻轻撞着了我的肩膀。
  我回头,看着他入帐的背影,那一瞬间,忽然伤情地眼眶一红。
  也许是我无理取闹,可我想告诉他,那真的不一样。在他的怀中,抱着他,牵着手,甚至就像片刻前,与他肩膊轻触,这一切,都会让我泥足深陷。爱慕让人畏首畏尾,不见时想见他,见了又想避着他;时刻想亲近他,在他身边时却不敢碰他。一举一动小心筹划,说这话时,要看着他才显得自然;说那话时,可以低头,目光停在胸前就好……这样患得患失的我,十分怀念当日在温泉宫对他肆意胡为的我。爱意太沉重,又该如何轻盈洒脱?
  入了帐,他正坐在案前低头看一册集子。我悄悄挪至行军地图前,假装研究地形,不时回头觑他一眼。
  他忽然抬头,瞬间眼神相触,我慌忙回头,胡乱指着一处不知名的鬼地方,道:“咦?这不是清水么?”
  然后回头问道:“当日你是如何在清水认识野利和符洪的?”
  “那不是清水,清水在陇右。”
  “哦。”我挪动手指,寻到陇右。
  他顿了顿,道:“父皇一向重视治下异族族裔,太康五年时前往清水,名为巡狩,实因听闻羌氐两部不太平。两部间的营盘之争旷日持久,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那你是如何以一个戏举解决这场争持的?”
  他轻笑,起身道:“这种事端,你真以为是一个孩童可以解决的?他们不过是卖了父皇的面子。”
  他行至地图前,对我道:“野利部营寨六百亩,符洪部八百亩。然野利营中有溪流横穿而过,易于取水,而符洪部则地形崎岖不平。野利以为亩数不公,符洪则认为分布不公,双方争持不下。是时父皇已下旨,从汉营中割两百亩于野利部,但野利部需抽兵士每日为符部取水。符洪尚不服气,认为营中有水流过有利风水,是旺及子孙之相。”
  “可风水均由天成,人力如何左右?”
  “那时我尚年幼,对两部之争听得懵懵懂懂,听闻符部缺流水,就……”
  想起了孩童时的趣事,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道:“我在符部地界寻了个土丘站立,当众脱去亵裤,不一刻,溺液便从土丘上蜿蜒流下。我还一派天真地对父皇喊道‘父皇父皇,这可叫流水否?’众人见我光腚呆立于高处,先是一愣,然后哄堂大笑。”
  我想象着他那时衣裤堆于脚踝、羞耻毕露的窘样,早已笑得直不起腰。
  他亦是忍笑,勉强继续道:“父皇又好气又好笑,身旁的尚书令适时诌道,皇子乃是龙子,龙子之溺乃天地精华自然非同寻常,现下,符酋长营中可算是有了大利风水的‘水流’了。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呢……”
  他学着尚书令拿腔拿调,我“噗”的笑声更盛,弯腰抚着直发疼的肚子,嘲道:“天地精华……哈哈哈哈。”
  “符洪见事已至此,也不好一味强犟,羌氐两部的争持总算暂时平息。”
  我抹去眼角的泪水,抬头对上他笑眼蹁跹,看得入迷。这样好看的眉眼,就该配上这样好看的笑容才相衬。许是被我看得无趣,他逐渐敛去笑意,将目光移至行军图上,轻道:“白日里,的确是我多有冒犯。纵是事出无奈,我也该向你道歉。”
  他忽然服软,反而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道:“不打紧的,也是我小气了。”
  然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帐内气氛凝滞,让人不自在。他转身,走至案前拾起一册书翻阅。
  正当我为说些什么绞尽脑汁的时候,秦忠在帐外报了一声,而后掀门而入。
  “国公,您找我?”
  司马炽点点头,放下书册,问道:“军中可有羌人?或是,精通羌文的兵士?”
  秦忠回道:“想必是有的,只是不知,国公为何要寻羌人?”
  “你且把人寻来,我自有用处。”
  秦忠领命下去,帐内又恢复片刻前的安静。
  “你找羌人,难道是想……”
  他回头,唇边带一丝浅笑,没有回答。
  我不由笑道:“还说你不懂兵法?”
  “不懂兵法,但懂人心。战或不战,人心都是相似的。”
  “所以你白日那般装腔作势,是早已打定了不战的主意?”
  “凡事总讲求一个因由。先时在北部王辖下,雍州一带安定平和,羌氐两部获益颇多。此次若不是怕受其牵连,他们并没有理由起兵。野利和符洪自然明白,名不正则言不顺,叛乱一途注定路多险阻。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叛乱非同儿戏,他们如今的顾虑,是受降后反遭清算。”
  我似有所悟,道:“若是你以旧朝废帝身份都能受此等礼遇,养尊处优,何况当初为汉赵建朝立下汗马功劳的羌氐二部。所以你做那一场戏,甚至歪曲了玄明让你领兵三万前来的真正意图,是为了矫饰他的宽宏雅量和招降的诚意?”
  司马炽不置可否,我嘲道:“若是玄明知道你如此为他,大概会感动痛哭吧!”
  “若能兵不血刃化解一场干戈当然最好。况且玄明想让我死,我便立求速死,也未免太乖觉些。”
  “可单凭你巧舌如簧,恐怕还不足以让羌氐十万兵马受降。若他二人早有反意,此次不过趁北部王一事借题发挥,岂不是白费了你一番口舌?”
  他似有些意外,顿了片刻后才道:“所以我才……”
  “所以你才要使一招反间计,令二部分化?”
  他忽然笑起来,不怀好意道:“你又想显示你博学多识了?”
  我忍笑道:“这么明显?”
  “嗯。”
  我有些心虚,移开目光,手指无意地在一旁案上挪动,道:“男子……是不是都不喜欢这样的?你看,我力气大,又有见识,不是淑女该有的样子。想必,是很不受男子待见的吧?”
  “世上男子众多,如何能一概而论?既有人喜欢温婉恭谨,自然就有人喜欢……”他停住话头,微微侧首,似在寻找合适的言语形容,我一时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
  “……别开生面些的。”
  我哼笑了一声,不可置信地轻轻重复道:“别开生面……些的,么?”
  他“嗯”了一声,让我不知作何言语,只好无奈地呵呵傻笑,莫名觉得一阵悲凉。
  我自顾自气闷,他倒像说起了兴致,硬生生接起了先前的话头:“羌氐二部的不合自父皇那时便有迹可循,也许可以利用一番。”
  “哦。”
  “野利的曾祖当初因染指族长之妻而被放逐,原本非属自愿。如今传至野利一代,若是并州羌部有意召回,他未必不想认祖归宗,况且并州政权毕竟强大,总好过他孤军作战。”
  “嗯。”
  觉出我的意兴懒懒,他停了半刻,然后道:“你身子还未痊愈,今日又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
  我不累,只是有些不高兴。但又想在他身边多呆一刻,只好不甘心道:“野利曾祖的事,你如何知晓?”
  “虽没读过兵书,幸好看过些史书。你祖父没告诉你,我平生喜好之一就是搜集野史裨记?”
  我赌着气,脱口道:“你喜好太多,我记不全。”
  大概是发觉我语气有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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