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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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间雪-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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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第三日东方既白,我在永石郡外的雍河边,赶上了原地扎营准备休整的汉军。
  他并未着军服,依旧是轻裘缓袍、束发配簪,长身亭亭的书生模样,与身边人事格格不入。若在平时,我定会不留情面地笑话他蠢笨,居然这样堂皇地告知世人,他不会行军打仗。可眼下我却十分感激他这“坦率”,令我在众多统一着装的男人里,一眼就认出站在河边凉亭中、被左右簇拥着的他。
  凌烈的马蹄冲入规整的队列,惹起一阵纷乱。我在众人反应的间隙中冲至亭前,下马,上前狠狠地抱住了他。
  他还活着!
  积蓄了两日两夜的情绪涌至胸口,令人不知所措,几近心窒。
  因为霎时的冲撞,他往后退了两步,勉强停住。左右副将目瞪口呆,傻傻地望着眼前这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女子,踮着脚,用尽全身力气“挂”在他们主帅的身上,全都没了反应。
  我能感觉到自己在发抖,呼吸急促不能自持。颊边传来还未习惯的温热触感,让我只想抱紧再抱紧。
  “云、云静……”他艰难发声道:“我,喘不过气……”
  此种情况下,我的“天生神力”着实扫兴。
  眼看千里寻夫的风流戏码就要演变成“谋杀亲夫”,左右都在犹豫着是否出手援救。
  我只好松开他。他略弯腰,轻咳了两声。
  憋着一肚子的话想告诉他,谁知刚刚站定,忽然觉得一股血气冲入百会,接着眼前一黑,不省人事前只来得及说道:“当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6 章

  司马炽并不在意这件事。看完绢帕上的字迹,他挑高了眉梢,道:“你赶来此地,就为了这个?”
  就为了这个?我呆坐在营帐简陋的床榻上,脑袋还有些昏沉,实在无力与他争辩。
  “此地离雍州不到百里,十万叛军压境,说不定明日我便战死。我帐下三万兵马,皆是车骑将军的亲兵,若经人授意取我首级,转瞬又是一死。要我死,根本易如反掌。”
  “至于你,平阳经安定至永石,路途遥远且不太平,若是遇上盗匪,或是旧伤复发堕马,或是像方才体力不支,到那时,又何须靳皇后劳心灭口?”
  “如今算你侥幸平安到达永石,可那又如何?你能保我?还是能保自己?你在这,不过与我一同生死未卜,还添了风餐露宿之苦。玄明既有心以你牵制我,你这样一意孤行,还不知要连累多少人。你一向伶俐,这回怎么如此愚笨至极?”
  他眉头紧锁,神色中没了往日的温文从容,言语含着怒气越发严厉起来。
  从没见过这样不识好的人!我又倦又乏,心里觉得委屈,却说不出话反驳。
  愣了半晌,只得重重地躺回床榻,蒙头盖上衾被,忍着哭腔闷闷道:“你既不想见我,明日我便回去!你也不必恼,只当是我多事,以后再不会了!”
  他不说话,帐中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片刻后,我听见他的脚步声。原以为是他要离帐,正打算伤情一番,谁知眼前一亮,蒙头的衾被瞬时被掀开。
  我吃了一惊,睁大眼睛瞪着他。此时他的脸色回暖许多,看着我道:“随军大夫说你长途跋涉,不眠不休致使气血凝滞才会昏倒,你这样蒙着头气息不畅,过会儿又该头昏了。”
  他顺势在我榻边坐定,将被角在我肩上捻了捻,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这几日你就在此好好将养,其他事不必多想,兵来将挡罢。”
  说完似乎想起现下他带兵一事,唇角浮起一丝笑意,自嘲道:“好歹如今我也算率军之将,挡不住羌氐,只你一人,总还护得住。”
  有些时候,我会忍不住妄想,有没有可能,司马炽也是欢喜我的?眼下,就是这样的时刻。
  虽然严厉,他眼角眉梢却藏着温柔,方才的责备,分明是在担忧我的安危吧?我知道他一片痴心全系于兰璧,可毕竟,在他身边的是我。在他落于敌手孤身受辱之时,在他身边的,是我啊?若换作女子,这该是以身相许的恩德吧?他那颗痴心,有没有可能,也分给我万一?他记得郎中的嘱咐,说他会护着我,对我这样好,是不是因为,他也有些喜欢我?
  “司马炽,我……”喜欢你。
  “国公,将士们已整顿完毕,几位副将正等着与您商讨军情。”
  帐外传来副将秦忠的声音。
  他低头,无奈地笑了笑,轻道:“我哪里懂什么军情……”
  然后问我道:“你懂么?”
  我有些懵,摇头道:“我也不懂。”
  “方才见你那样火急火燎地赶来,还以为有什么行军良策要献于我,原来你也不懂,空欢喜一场。”
  “什么兵来将挡,还真不能说嘴。如此,我只好出去挡一挡了。”
  他出了营帐,留我躺在床榻上,一时没回过味来。
  不懂兵法,明明是他的无能吧?可他三言两语让我油然而生一种“他独自为我遮风挡雨,我却无能为力”的负疚感,又是怎么回事?
  之后几日,汉军一直按兵不动。倒是羌氐联军,每日在城外擂鼓,战心日盛。那样子,活像他们才是来平叛的。
  “你不会是指着曹公那一套,等着他们自己‘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吧?”
  叛军在城外一字排开严阵以待,司马炽在城头搬了张太师椅并隔脚蹬,幽闲地捧着酒盏,等着观戏一般。
  “因为我实在不知如何让他们退兵……”
  他一脸不明所以的忧愁模样,我看得有些窘。这位前朝君主风流倜傥,丝竹管弦吟诗作画摆景插瓶逐一精通,唯独不会打仗。
  此时,秦忠从城楼那头神情严肃地缓缓走来,后头还有……
  我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证实后忽然脑袋发晕,道:“所以你找来这些青楼女子,是想用美色将他们逼退么?还是,想仗着‘人无我有’将人家活活气死?”
  秦忠身后,是一溜的桃红柳绿、莺莺燕燕,城头一时间充斥着姑娘们的欢声笑语,变得热络异常。我往城下瞥了一眼,阵前的两个首领脸色不太好。
  秦忠也铁青着脸,自身后士兵手中接过一件紫皮毛大氅,披在司马炽肩上,边道:“国公,这是你要的永石特产之物,紫貂狐皮大氅。”
  秀色可餐的烟花尤物和油光水滑的貂皮大氅……司马炽他不是真犯了什么疯症了吧?我不由倒抽一口气,关切地问道:“阿炽,你今日身子不大好吧?”
  他幽幽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待我再要问时,只觉得左手一重,身子踉跄打了个旋,接着一阵目眩,明白过来时已妥妥地倒在他怀中。
  大庭广众之下保持这种姿势着实有些羞耻,一瞬的目瞪口呆过后我挣扎欲起身,却被他牢牢箍住。
  他一阵朗笑,看着我暧昧道:“我身子倒好得很,只不过,该如何向美人证明呢?”
  我双颊滚烫,假装没听懂他话中的淫邪意味,兀自又是一阵挣扎。
  一旁姑娘们很是配合,簇拥着我二人,有些笑而不语,有些掩面羞怯,有些窃窃私语,单留秦忠和一众将士红着脸面面相觑,对这肃整战前乍然而现的一片春色,避也不是、留也不是。
  “才几日不见,美人便忘记我身子如何了?幸亏圣上体恤,差人将你们连同我用惯的日常衣物送来,不然这一场苦战回去,还不知是个怎样骨瘦如柴力不从心的模样,惹你们嫌弃呢……”
  说着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委屈样子,配上那张风流的俏脸和一身名贵的毛氅,俨然便是在温柔乡中摸爬滚打多年、深谙风月的富贵公子。
  看着让人很想痛扁一顿。
  我绷着身子,咬牙跟着众姑娘一起傻笑。他夸张做作到这份上,与平日岂止天壤之别,所以虽然不明所以,我大约猜到这是刻意为之,只好忍着恼怒,勉强应承。
  “派这么个锦绣草包就想降伏咱们,玄明小儿也忒瞧不起人!识相的开城迎战,给你爷爷我一个痛快!”
  说话之人跨马立于阵前,面额宽阔、虎背熊腰,听口音该是羌部人。与他并立的中年男子则精神矍铄、目光炯炯,看着司马炽荒唐举止并不说话。
  司马炽放开我,在花团锦簇中往前走了两步,悠闲地撑手倚在石砌城墙的豁口上。
  “方才说话的可是清水羌部的野利布格将军?”
  司马炽继续道:“太康五年时,我与父皇、皇兄一起到清水巡狩,与野利将军曾有一面之缘。多年不见,不知将军可还记得我?”
  野利盯着司马炽瞧了半刻,犹疑道:“莫不是……你是那时的豫章小皇爷?可你不是已经……”
  民间对司马炽降汉的说法莫衷一是,有说他被严密监禁,还有说他已被玄明杀害,羌氐地处偏远更是不知真相,如今忽然见他如此逍遥自在,不免惊讶。
  司马炽笑道:“将军好记性。如此说来,将军身边这位,想必就是当年与将军争营盘的氐部符洪酋长吧?那年在清水,因为我的一个无心戏举解决了二位的一场争端,想来仿佛还在昨日。那时我好像才……”
  他手指轻点额头,似在耐心回忆。
  “十二岁,那年小皇爷十二岁。哼!当年我还道皇爷机智清朗,大晋江山可谓后继有人。谁知不过十六年,皇爷您不仅江山旁落,还在旧臣朝中苟延残喘,不知羞耻地为其趋驰,老皇爷泉下有知,也定会觉得皇爷您很是争气啊!”
  “将军教训的是。只是人活于世,难免为虚名所扰。我甫登基时,也想着要在青史上留个美名,曾不分昼夜披肝沥胆、励精图治。可结果又如何?苦巴巴当个促狭皇帝,还不如归于汉之后,免了朝政繁忧,被人荣华富贵、美人香车地供着,倒是难得地过了回好日子。所以人呐,有时还须务实一些好。”
  司马炽抚着身边一位美人的纤纤柔夷,侧首带笑地看着野利布格和符洪。
  “当初羌氐原在我父皇治下,而后右部都尉称皇建汉,二位将军入其麾下,不正是为‘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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