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你们两个。甄夫人貌美贤良的名声,我在胡地也有所耳闻。真不曾想此刻一见,方知所有传言都并非虚假。还有仓舒这个神童的名声,我可也从曹司空口中听过很多次了!”文姬笑了笑,缓声说了几句客气话。
大约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吧,洛水竟对文姬产生了几丝好感,目光一转,竟是看到了她手中的一
支胡笳。
“蔡夫人,这是——”洛水有些好奇的走上前去,悄然打量着那支胡笳的模样。
“这是胡笳,流落在外的时候,关外——只有胡笳。”文姬轻叹一声,垂首打量着手中的乐器。
“蔡姨,能不能帮我吹一支曲子啊!”曹冲见了形状独特的胡笳,连忙摇着文姬的袖子轻声恳求。
“当然可以!”文姬笑了一笑:“我在关外,自谱了一曲《胡笳十八拍》我现在就吹给你们听。”
洛水和曹冲互相对望了一眼,极有默契的同时走上揽月亭,为文姬让出地方。
简单试了音,文姬便轻柔的吹起一曲苍凉而沉郁的音调。
洛水听了一阵,简直不敢相信如此浑厚的曲子就那个是出自于文姬一位女子之手。胡地的乐器本就粗犷,而文姬却偏偏吹出了一种汉人独有的娟秀之感,起调转折暗含格律,竟是神奇的将汉胡两地文化融为一体。
*** ***
揽月亭内,洛水与曹冲听得痴了,也让亭外的人们如坠梦中。
曹植手中执着紫竹伞,静静行走于雨中。
双腿由于畏风而略有些疼痛,不过——既然是为了救她,一点点疼痛,他愿接受。
听到乐音,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向风波亭的方向。
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正吹着胡笳的文姬,而是——另一个白衣窈窕的身影。
她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边,嘴角犹带着一丝微笑,眉心微敛,眼角一滴血泪。明眸中流转千般思绪,一丝丝的痴,一点淡淡的疼痛与失神。
犹记得初见的时候,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男装,对于邺城的攻守,她的观点与他惊人的一致。
再见她时,她一身白衣,素颜清丽如雪,一双眸子却坚定。
那样坚强得令人心痛的女子。
只可惜——自己终究还是与她无缘。自从他当年劝她嫁给二哥开始——
那么,放手吧!他们之间,原本就不应该开始。她刻意隐藏起来的感情,他能看到,心中也有淡淡的甜。
也许——伤害她,是他现今唯一的选择。
只希望,以后二哥能对她好一点。
这样想着,曹植只是静静撑了伞,不愿打搅亭中的乐声,悄然移步走开。
“哟,四弟怎么也来了!你不是自幼喜好音乐吗?为什么在听闻蔡夫人一曲仙乐之后还要悄悄离开呢?”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愕然抬头,凝视对方片刻,终究还是悄然垂下了眼帘。
“二哥,蔡夫人精通乐理,子建自愧不如,故而选择离开此地。”曹植未曾抬头,只是轻声回答一句:“二哥,天气有点凉了,我又染了畏风之症,不能长久立于风雨之中,先行告辞了。”
说罢,他便垂头欲走。
他们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亭中的几个人听见。
洛水心中五味杂陈,难道——经过了这件事之后,她连和他做朋友都不行了吗?当初她因他一曲而活,如果他走了,她的生活中,又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
想到这里,心,又痛了。
原来,想要了断一段甚至还未曾开始的感情,也是这么难——这么难——比她想象中要难了太多。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抬起头来。
曹植并没有离开,而是在曹丕的拉扯下踉跄着向风波亭走来,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只是悄然转开双眼。
与此同时,曹丕猜忌的目光,也开始在她身上游移不停,嘴角似乎是有一丝恼意,但他藏的太深,简直令洛水怀疑那是自己一时眼漏。
一直默不作声坐在一边的曹冲,看见此等情景,也只有悄悄叹了口气,抬眼看看洛水的反应,又一次转开头去。
文姬见状,连忙站起身来,向曹丕和曹植行了一揖:“敢问,二位是——”
“我是曹司空的二子曹丕,这是我的四弟曹植。”曹丕的手微微松开,礼貌地回了文姬一礼:“早就听说过蔡夫人乐技无双,此刻看来,此言并非虚假。”
曹植自始至终都没有做声,只是低垂着头,心中五味杂陈,几乎是用尽了浑身定力,才控制住自己不断脱缰的目光。
洛水心中有些慌,连忙用一声干咳掩饰。她再不敢看向曹植,只能紧紧盯着自己的手,许久都不曾说话。
一曲为相思(下篇)
她的退让与逃避,显然不能令在座的某个人满意。洛水刚想缩回自己的壳里,便听见曹丕略带一些试探意味的问话:
“听说爱妻擅吹竖篴,又从子建那里拿到了一支。刚好有蔡夫人这等懂乐之人在侧,不如——你就在这亭中为我们吹上一曲,如何?”
洛水微微一怔,右手探入衣袖之中,抚摸着紫竹光洁的表面。
“子建是我们兄弟中唯一一个会吹竖篴的,得他相赠珍爱之物,爱妻之能想必是赶超于他,为何要做这般表情呢?”曹丕显然不愿让她如意,继续逼问道。
洛水咬咬牙,还是从袖中取出竖篴:“如果夫君愿听,妾身自然奉陪。”
说罢,她想都不想便吹出了一阵曲调,又不敢轻易造次,只好将方才文姬吹出的《胡笳十八拍》全部搬到了竖篴上。
还好,多亏了这具身体的超强记忆力,她仅听过一遍的曲调,便能够吹的丝毫不差。一曲终了,不仅是曹丕目瞪口呆,一边的文姬也微微点头,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甄夫人精通乐理,昭姬佩服。”几句话过后,文姬明显察觉到洛水的局促,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多加言语。
“哦,对了,蔡先生的焦尾古琴不是在子建那里吗?在我们府里,唯一能与爱妻琴技抗衡的大概只有你了,不如你们两个合奏一曲,如何?”曹丕看见洛水的躲闪与退让,却显然不愿让她如意,而是愈加的咄咄逼人。
洛水闻言,只能从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苦笑。
曹丕的音乐能力也不弱,要他们两个合奏一曲,大约也是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想吧!互相有情的两个人必然心灵相通,合奏之时,自然也会配合的天衣无缝。
怎么办——虽说她从未与曹植合奏过,但是——这个险,她实在是不敢去冒。
“仓舒,你——去把我的琴取来,拜托了。”正当她不停考虑的时候,曹植淡然的声音传到耳中,让她有些出惊的抬起头来。
曹植的眼中,竟是全然的无情,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悄然垂下了目光。
曹冲眨眨眼睛,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一个出溜便窜出了风波亭。
“焦尾琴?莫非——是父亲的那个——”文姬有些惊讶的问出声来。
“对,当年蔡先生去世之时,曾叫父亲将古琴代为保管。父亲见我天资敏慧,便将古琴送给了我。”曹植从容对答,面容淡定,看不出一丝情绪变动。
“这样啊——”文姬点点头:“如果你这次弹得不好了,我可要把琴收回去的!这把琴,父亲原本是想留给我的,真不曾想它竟到了你的手里。”
洛水看向文姬平静的脸,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惊。
她知道焦尾古琴在曹植心中的地位,文姬的这句话,竟是在逼迫曹植使出自己的全力。
那么——她就更应该为他留住那把琴。
做好了决定之后,洛水微微叹出一口气来,双手扣紧了竖篴,半晌怔愣。
曹冲很快便带着琴回来,将琴放在亭中的石桌上。
曹植静默半晌,还是伸手抚上琴弦,向洛水微微点了点头。
他——大概也做好了决定吧!
洛水闭上眼,掩住心中的一丝苦涩。
琴音先起,宁静而平缓。正是方才文姬的那一曲《胡笳十八拍》。
竖篴的声音满含深情,如泣如诉。
吹到半途洛水才发现,曹植的琴声中除了一丝苦痛与纠结之外,几乎别无感情。
这样——也好!
洛水几乎是一股脑的将自己所有的情感全部加诸于乐声中。
这样的话,对于听者来说,这只是她一个人的单相思,所有罪责,全部由她一人领受。
一曲终了,洛水将手中的竖篴放下,看到曹丕的模样,只是故作不知的笑了一下。
曹丕眼中有些许了然,也有一点——嘲讽!
洛水沉着的看向他的眼,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做出丝毫不惧的样子。
“爱妻乐技超群,竟是让我这个做夫君的也佩服不堪啊!”曹丕凝视她许久,忽然径直将她拉过来揽在怀中:“一曲为相思,爱妻你的相思,又是因为谁呢?”
洛水不习惯那样近的身体接触,霍然抬头,直直的看向他的眼。
他说出来了——他怎么可以说?
这件事说出来对他并无好处的,不是吗?
想到这里,洛水实在看不出曹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装傻充愣。
“夫君太见外了,妾身方才只是随性吹了一曲,哪有什么相思一类的说道!”
“哦,是吗?难道是我听错了?”曹丕状似无意的垂下头去,悄然附在洛水耳边说了一句:“爱妻不要忘了,你可是还给我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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