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已经重新派萧庆领军,即刻启程。”他皱紧了眉头,显然对这个决定仍然难以放心。
绝颜抽泣着开口:“绝颜恳请陛下准许,去前线探望哥哥。”说完在地上重重的叩首。
皇上连忙让人拉住她:“你担心兄长朕岂能不知?快起来,朕准了就是。”
哭泣着回到映秋榭,绝颜擦去了被袖中醒脑丸辣出的眼泪。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她马上就可以回到卫州的战场。
脑中不由记起临行前对穆非朝的约定,她的唇边浮起一抹模糊的笑容。他的行动还真是迅速,她几日前才通过菱儿传令给楼中会众,让事先隐在军中的楼中人按照约好的方法传信给穆非朝,让他打败仰溪一次,并设法让仰溪受点小伤。之后由天外楼在军中安插的传令兵千里传讯,夸大伤情,这样她就有理由离京探视。
至于让萧庆重新统领全军,则是她送给萧皇后的一份“大礼”。
第十六章 小巫终要见大巫(下?
“小姐,这是芜州那边送来的信。”菱儿走进内室,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
绝颜接过信,这是天外楼负责帐务的詹先生寄来的,别人看了只会当它是芜王府的寻常帐簿,只有绝颜才能看出信中在字里行间隐藏的数字,那是天外楼的营业收入。詹先生是她从平城救回去的一个儒生,读书未见的有什么天分,管帐倒是一把好手。所以绝颜让他负责芜州方面的帐务,阿拉伯数字和记帐法也是她教给他的。找到合适的帮手,是建立事业最关键的条件之一。
接过信后她并没有急着拆看,而是抬头看向菱儿:“你今天出宫去行馆取信,在宫门可曾遇到什么麻烦?”
“没有啊。”菱儿偏着头回想,从眼神可以看出她很是认真,“不过,在宫门轮值的正好是韩统领。”
韩至泓?绝颜紧接着问下去:“他有没有问你什么?”
“那倒也没有。他听说是小姐让我去行馆,就放行了。”菱儿下了一句断语,“其实,我觉得韩统领也没有她们说得那么可怕啊。”
对于韩家她心中深有芥蒂,但是对于韩至泓她却没什么威胁感。难道真的如菱儿所说,他没那么可怕?
“雍大人。”雍雪见步下天极宫前的玉石阶,身后传来一声稍稍迟疑的呼声,是萧庆。
他微笑着转过身来:“萧将军。”
“今天在朝上,真是多亏雍大人的力荐。”萧庆感激的说。
“哪里。萧将军对朝廷一片忠心,又是难得的良将。在下只不过是说出实话罢了。”雍雪见笑得谦和。
“大人真是快人快语。若非末将皇命在身,必须马上出发,一定要请大人来寒舍痛饮一番。大人放心,末将此去一定不会辜负大人举荐之恩。”萧庆抱拳告别。
雍雪见也拱手相送,望着他的背影消失,目光变得冷冽起来。
“皇后娘娘,今日在朝上是雍大人力荐大将军领兵的。”秀红恭恭敬敬的回报。
萧皇后手托香腮,坐在梳妆台前:“雍大人?”
御史令雍雪见并不是他们这一派的人,他手握负责京畿防卫的禁卫府兵权,他们之前也想过拉拢他,但他并没回应。今天为何这么鼎力相助?
不过他若是想以此事作为投靠的表示,她倒是欢迎之极。
“去找几件珍品墨宝,送给雍大人。”
“你借去我那幅《西山霁雪图》,就是为了引走凌氏,好让凌卿意去安福宫搅局吗?”雍雪见一脸惋惜的神情,“只不过为了拖延片刻时间,还真是可惜了一幅绝世名画。”
“我可是听说萧皇后又送给你不少珍品墨宝。”绝颜挑了挑眉。
“那是皇后的赏赐,做臣子的自然只能欣然笑纳。倒是你,既然说是借,那何时能还?”他的口吻半真半假。
“有借自然有还,至于何时,就选在你成亲的时候如何?”绝颜一副认真考虑的神情,“正好可以当作我祝贺的礼物。”
雍雪见清冷的目光扫过她的面容:“那本是我的藏画,就算归还,也只是物归原主,怎么能成了你的礼物?”他的目光中突然增添一抹捉摸不定的神采,似笑非笑,“这么巧取豪夺,莫非小颜前世是个奸商么?”
“就算真的是奸商,碰到你也只有甘拜下风了。”绝颜勉强自己坦然面对他的目光,心里却像有一道白光掠过,带来片刻的空白,片刻的紧张。
前世,那是多么遥远的事了?
他像是没有发觉她的异样,微微一笑:“说到成亲,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回绝赐婚的么?”
她的眼神闪烁出几分好奇。
“其实很简单。我只不过说,先父在世时已经为我定下一门亲事,父命不可违,做人更不可言而无信,所以——”他笑着转过脸来看着她,“你明白了?”
“那还不知是哪家的闺秀有这样的福气可以抢走驸马的人选?”
他走到她身后,突然伸手取走她贴身悬在颈上的玉佩。她只觉得颈后一点温暖触到,接着悬在胸前的玉佩就到了他的手上。
“这是做什么?”她诧异莫名。
“只是一点凭证罢了,因为你暂时是还不了那幅画的。”他把那块玉托在手上,神情虽然在轻笑,眼中却浮现出一抹郑重,“有了这块玉作信物,我也不算是欺君之罪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说自己口中那个有福气的闺秀就是她自己么?绝颜不觉有些好笑,明明都已经回绝了,只要他愿意,满朝上下不知有多少块玉佩可以供他挑选。现在还来说什么欺君之罪。
“原来你想拿我作挡箭牌啊。”绝颜也附和着他的语气,“那你当初呈报给皇上的又是谁家的玉佩呢?”
“皇上所需要知道的,就是她会是雍家未来的女主人,这就够了。”雍雪见敛起笑容,语气坚决,透着一股天生的霸气,过一会,他收回视线淡淡的开口,“我记得我告诉过你,除了父母和师父,天下间只有你看到过我的真面目。”
绝颜想说什么,张开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没有停顿,眼睛盯住绝颜略显慌张的眼神继续说了下去:“除了你,你又以为我还替谁梳过发,梳过蝉翼髻?”
绝颜几次张口,终究还是一言不发。她抬头看着他近乎神一般完美的容颜,却有着和撒旦一样魅惑的双眸,心里突然开始颤抖。
她讨厌这种感觉,真的很讨厌。
也许一开始就不应该取下他的面具,而是自己也应该戴上面具。她自嘲的想,像自己这样的局中人,如果真的动心了,等待自己的只能是万劫不复吧。
不知不觉间,她的唇边渐渐浮现出笑容,她自己看不到的笑容。
这个笑容有多么美丽,就有多么绝望。
雍雪见凝视着这个笑容,专注而沉默。他知道她会怀疑他的话,但是这个笑容,不止是怀疑,而且凄凉,像是本可以振翅翱翔的鸟儿翅膀上因为受伤而落下的洁白翎羽,翎羽一根根落下,翅膀就再也不能腾起。
落下的洁白的翎羽,每一根都那么美丽,也因为那美丽,更显得落下时的凄凉。
沉默,沉默到绝颜几乎以为两个人会就这样看着直到尽头。
良久,他转过身。背手立在窗前,开口问了另一个无关的话题:“你和穆非朝,究竟有什么协定?”
绝颜不禁松了口气,抬头看着他的背影,那个已经融入夜色的剪影。
“他是明王的孙子。”
一句话已经可以解释一切。
“你让我力荐萧庆再次领兵,是想让萧庆一蹶不振么?”
“难道你不想吗?”
雍雪见微微一笑:“我想的可不只如此。”
“我知道。我要的也不只如此。”绝颜接过他的话,“这只是第一步。”
厉王的谋士方弧也还在怀疑穆非朝,是时候让仰溪退下休息了。
“你这次回京,那个神秘人好像并没有什么举动。”他缓缓开口。
“我也很奇怪。”绝颜的目光凝重起来,“他明明是要置我于死地的。”
“也许他有了更好的办法来除掉你;也许,你活着比死了对他更有利。”雍雪见没有回头,声音愈发清冷。
也许,她活着比死了对他更有利。
他看着那几页兵书,想着属下回报的情况。
“公子,听说绝谷老人的徒弟在相助三皇子。”
绝谷老人的徒弟?他沉思起来,除了柳任还会有谁?指尖触到琴弦,忽然想到那个逃脱的女子——柳月华。
莫非是她么?
“继续打探这个人的消息。记住,只要是这个人的消息,我都要知道。”
所有的消息汇集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可以肯定,那个所谓的绝谷天女一定就是她。
原以为她只是背下了整本兵书,没想到她还可以运用自如。那些实力悬殊的战役,他相信都是出自绝谷兵书,也就是她的手笔。
这样一来,他对她的评价就要完全改变了。
他合上兵书,她不止是一本活的兵书,还是活生生的“绝谷天女”,如果能够想办法得到这个“天女”的名声和帮助,让她为己所用……
他无声的笑了。
“这个人隐在暗处,会是对你最大的威胁。”雍雪见的语调冷静无比。“也许,是他使得皇上命袁智重查此案。”
绝颜点点头,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别的设想。
“这只是一个猜测。”绝颜看着他的双眼,里面是一片严寒。“这个人是我们现在未知的敌人,另一个是袁智。”
他不觉失笑:“不错。可若是这么说下去,你我二人就要四面楚歌了。”
她懂得他的意思,要想彻底掌控龙卫,让它脱离皇家的控制,就只有从皇位的传承上入手。至于她的身世,也同样需要这个手段来彻底根除后患。这么一来,他们的敌人何止一两个?
绝颜也笑了起来:“人站在哪里都有四个方向,自然是四面楚歌。”
任何想要站在顶端的人,都会有敌人,更确切的说,是任何活着的人都有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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