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薄欢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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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薄欢凉色-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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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浓,秦染带着几人等在门口,依旧是那幅自信满满的神色,他挑着灯笼,见我出门,面上带笑:“小姐果然倾城绝色。”
  “曹潜可是启程了?”
  “正是。”
  
  “那便走吧。”
 
  我定定神,便是连头也没回,跟着秦染出了院子,只是刚走到大门口,方愈从房间里追了出来,气喘吁吁道:“我可否再送您一程?”
  
   “也好,就送到我出舞涓吧。”

  一队轻骑装备甚简,趁着夜色,向舞涓的东面出口行去。方愈与秦染皆在马车里与我同行,夜深人静,路上无人,只有马车轮子颠过石板的声响,三人坐在车中,皆是各自敛神凝眸,不知所想。
  
  “秦染在想,以小姐的智谋,说服李哲的因由自是不必我多言了。”

  “先生放心吧。”
  
  又是彻底的死寂,每一个声响在我们之间,都似扩大许多倍,令人心惊。眼看就要出舞涓城,马车停在城口,方愈该下车了。
 
  “您一路多保重。”方愈朝我弯腰一拜,再抬头之时,满眼的忧心忡忡,还有些犹豫不决。
  
  “沉香就拜托给你了,你且回吧。”
  
  马车再行,我扭头往后看去,天际微熹,只有微弱光亮,方愈一身青袍,站在潮湿而阴暗的石板路上,身影单薄的,就似一株临风青莲,隐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直至车行甚远,那模糊身影,依旧没有离开,而是立在远处,仿若根深蒂固了一般。
  “小姐选的那小兵就在外跟着,何时让他见过您?”秦染撩起轿帘,往后瞧了瞧,问我。
  
  “你让他进来吧,还是个孩子,别吓着他了。”
   
  车再次停下,小唐被招到车厢里,他甫一抬头,见了我,双眼大睁,似乎甚是犹疑,想认却又不敢。
  “小唐,我们又见面了。”
  
  小唐顿了顿,他伸手指着我,大惊失色:“是你,沄大夫?你怎么变成个女人了?”
  我笑笑,并未作答。
  “见过小姐,休得无礼。”
  
  “小姐?”小唐微怔,也无多想,随后扑通跪在我面前:“小唐见过小姐。”
  
  “起来吧,小唐,这一路,只有你陪着我了。”我笑言,小唐不明意义,却也聪明的选择乖乖听话,秦染见势似乎颇为满意,我挪眼敛神,心无他念。
  一行人走了差不多半日,终到了中山之地的宛城城郊,天光早已大亮。眼前的景致从一路荒凉,到似乎隐约可见砖青色城台楼落,我离宛城愈发的靠近。
  
   于是,用不了多久,便到宛城城下,果然是重兵把守,城池上方,里外三层的投射手,弓箭手。再看城上,旌旗摇曳,剑枪林立,那些坚毅而卓绝的面容之中,透露 着一派肃杀之气。而当头烈阳高照,刺目而灼热,诺大的城门紧闭,正是全城戒备时。

  

马车停下,秦染先下了车,我从帘子空隙可看清他动作,虽是聚包围之中,只要一个不明动作,亦会万箭穿心,毙命当场,他却面容平和如旧,衣袂随风而舞,坦然自若,独自一人,走至城门前,立住身体。

  城门岗楼之内的士兵得令,高喊一声,万人动作一致,顿时铁质兵器碰撞声响乍然响起,虽然声音不大,却也不见杂乱。我身侧的轻骑兵已是全部下马,恭顺立在远处,手中并无任何一样武器。
  若说诚意,秦染也算置生死于无故的地步,为的就是让李渔相信,江欲晚本是有心归复。而秦染本人就是江欲晚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如今只带十几个毫无半分抵御的士兵贸然进入宛城,这不止只有诚意,还有勇气,或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
  
   城门启,铁链声乍响,沉重嘶哑,似乎那扇门已经关了千年万年未曾开启,如今城门缓缓而开,秦染眼里看见的是希望,而我眼里看见的,却是一场前途未卜的,逃不开的重逢。
  大门全开,里面列队涌出一对持盾轻骑,而后跟的是弓箭手,团团将我们围在其中,水泄不通。而后从城中走出几人,人影晃动,越来越近,直到近至跟前,我方才看得清楚。
  
  一颗心翻覆难平,不知是因为见到旧人,还是唯恐自己又沦为那场灾难之中的殉祭。我阖目,长声叹息,原是我所求,上天从未有意成全过,我熬过一个又一个艰难险阻,到最后,却似轮回了一圈,回到原点。
  
  “小姐,您脸色很不好?可是不舒服?”小唐凑过来,轻声问我。
  我摇摇头,虽心神难安,却极力自我安抚。不愿屈服命运的人就会如此,无论经历多少心灰意冷,神灭念散,只要未曾如愿,总会不断暗示自己,想要的那些,总会达成的,只要再熬一熬,挺一挺,都回来的,会的,我便是其中一个。

  可每每夜深人静,我又会反复推翻自己所坚持的信念,不断犹疑,路在何方,命运会偏向何处,断是人算不出,主宰不了的,可天亮之后,心又慢慢冷下来,落在胸腹之中,成为一块石,一寸铁,如此坚韧无改。

  “昀妃娘娘,老奴奉皇上之命,来接您回去。”干涸黯哑的声色,就似一道铁造钩锁,径自穿过我身体,掏穿我灵魂,随着那死水般的一字一句,收紧,再收紧,扯得我心肺具疼。
  轿帘乍然撩起,我缓缓睁眼,面前站着的老太监我认得,他曾跪在我脚边阿谀逢迎,他也曾站在我面前下旨擒我问罪,他更曾在李哲受伤之时欲狙杀我当处,他是熟人,却似乎交集只存前生之时。
  我抬眸看他,他脸色平静,如皱菊般的苍老面孔毫无生气,往前一步,伸手,递到我面前,弓腰道:“娘娘请,皇上久候多时。”
  想来,唯一一个吃惊不已,连嘴都来不及合上的人就是我身侧的小唐吧,他惊恐的看着我,根本不能相信,眼前这个如她姐姐一般的人,竟然就是北越士兵口中,那个狐媚毁国,人人谈论的昀妃娘娘。
  
  我敛眸,将手搭在老太监手背之上,起身而出。光如倾,劈头盖脸,我只觉得有些昏眩不迭,身侧有人稳住我身子,暗声道:“娘娘小心。”
  我顿了顿,一手搭着老太监的手,一手提着长长裙摆,步步沉重,每踏一步,仿若走过一生那么疲惫不堪。
  
  小唐垂头,紧紧跟在我身后,经过秦染身侧之时,秦染俯身,跪地朝我大拜,久不起身。我所过,无人可立,皆是跪拜在我脚侧,仿若天神降世,恭敬膜拜。
  原来,我所要的,不止是江欲晚给不了,连老天都给不了。
  
  我刚入城门之内,身后传来铁门划过地面干涩撕裂般的响声,关一扇门,何其容易,只是我一再看见自己面前身后的门,渐渐闭严,却从未看见,究竟还有哪一扇门,是朝着我开启的。
  
  罢了,这一途必经之路,我便是如何,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李哲,江欲晚,我一个都不欲选,不欲要。

  入城,一袭红毯铺了前路,路的尽头,停了一顶轿子,轿身覆着金黄锦缎,不如皇宫之中的别致,却足够他人看得清楚,乘轿之人,定是皇族家眷。可我还算是李哲的哪个家眷?如斯好笑。

  “娘娘请上轿。”

  我扭头,瞧身侧苍老太监:“徐公公时久不见,你可要改个称呼唤我了。”
  
  徐苏躬身弯背,努力的撑了撑身子,黯哑答我:“皇上吩咐来迎昀妃娘娘,老奴不会认错,娘娘这就随着老奴前去见皇上吧,皇上等您许久了。”
  我不愿多费口舌,坐进轿子,任他们送我去该去的地方。许是因为之前有禁令,轿子抬过大街并不见行人,中山之地的宛城倒也算有模有样,却也不比北越陵安城的富庶繁华,目光滑过一排排店铺,已有多半已经关闭。看来外面四路大军围困,果是让宛城犹如困兽,虽不至于挨饿,却也有些诚惶诚恐,草木皆兵。
  “娘娘,自从那一别之后,皇上身子骨总是不如从前,老奴斗胆,只求娘娘出言留些情面,切莫太过绝情。”轿子外响起徐苏的声音,幽幽然,带着一股子冷感。
  李哲活着,出乎我意料,我本以为下了那般狠手,他必死无疑,我不禁轻笑:“看来李哲不肯撒手而去,就是等着再见我这一日,所有恩仇 怨恨,都一一清算干净,他等得还算值得,终是把我给等来了。”
  “娘娘,皇上待您仍有真心,您切莫……”言尽于此,却又吞忍回去,我转眸,看向人影晃动的轿帘,却没有听到他的下文,只闻得一声长长,无可奈何的叹息声。
  轿子弯转曲折,终是停在一座繁复精致的宫门之前,又从大门而入,眼前皆是后宫所置,庭院楼阁,池塘亭榭,一样不少。人间繁华奢侈的宫殿,除了少了皇帝特用的瑞兽祥物,基本无差。
  我望着窗外景致,思绪游移,眼前滑过一处处花繁叶茂,就似那一年的夏天,我也是被这样一顶华丽的轿子,由着父亲亲自送进宫里去的。
  
  那时风华正茂,眼若秋水,容色如玉,总有些情怀藏在心怀之中,隐忍,羞涩,甚至是有些小小心思伎俩,皆是天真无邪,举世无一。我记得,那时的李哲,坐在金銮宝殿,一身龙袍加身,我跪拜,他垂目,那声音好听至极,他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萧重沄,九重天的重,江上大/波的沄。”
   “重沄,重沄……”俊儒儿郎高高在上,嘴里不住念叨那两个字,仔细品味,似乎品的有滋有味:“江上重波起,一浪覆一浪,女子的名字竟起的如此大气,真是好极。”
  
   我抬头,看他正瞧着我的脸,软软一笑,眉飞色舞的不止芳华正艳,还有触动心弦深处,一种情意绵延的悸动,从眉梢眼角,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娘娘,到了。”
  思绪骤然打断,我醒神,轿帘被掀开,轿子停在一扇朱漆门前。

  “皇上就在里面,娘娘请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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