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已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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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来已是泪流满面-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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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听说公园里有个叫“玉和成”的票房,说的人有口无心,听的人眼前一亮。去看看。
  悄悄坐在凉亭的椅子上,除了穿着时髦一点,他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哪个还认得当年的冠百花呢?一个接一个的听下来,也没有那个熟悉的声音。拉胡琴的老人对他笑笑,“老先生,您不来一段?”
  勉强站起来,试了试声音,多年没唱嗓子也黯淡了。几句散板信口而出:“你回家也算得重圆破镜,休再要觅封侯辜负香衾;粗茶饭还胜那黄金斗印,愿此生常相守怜我怜卿。”语气里分明是止不住的伤痛。
  琴师刚要放下琴,一边厢忽然有个苍老的声音接上“今日里庆团圆开怀痛饮,说什么弃家园贪取功名;从此后伴妆台安心认命,休再要提往事旧恨重申。”还是当年的原词,只不过唱戏的人气力不支,不像当年的英俊小生了。
  他回头,墙边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明珠?”
  她迟疑了一下,“百花?冠百花?”
  他转过身,对琴师说,“来,春闺梦,二六转流水!”言语间竟然有压抑不住的欣喜。
  “可怜负弩充前阵,历尽风霜万苦辛。饥寒饱暖无人问,独自眠餐独自行。可曾身体蒙伤损,是否风烟屡受惊。细思往事心犹恨,生把鸳鸯两下分。终朝如醉还如病,苦依薰笼坐到明。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可怜侬在深闺等,海棠开日我想到如今。门环偶响疑投信,市语微哗虑变生,因何一去无音信,不管我家中肠断的人。毕竟男人多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甜言蜜语真好听,谁知都是假恩情。”
  李想,笔名谢思唐,25岁,电台主持、编导,甘肃天水人,现居西安。
  

巴音博罗 躲藏在时间深处
玻璃行
  玻璃的出现是人间的一个奇迹。从玻璃自身折射的意义来说,它的存在恰恰表示出一个字:“无”。无即是空,就是不存在,这似乎又是隐藏于玻璃身上的一个悖论。不是么,我们透过窗户上的玻璃,看见屋子外面的风景——楼群、街巷、熙熙攘攘的行人、树枝上的麻雀、天穹上羊群一般缓缓移动的云朵……玻璃从不阻挡我们的视线,它宛如空气与微风一般在我们周遭存在着。玻璃就是交流。
  所以阳光会毫不费力地倾洒到屋子里的角角落落,仿佛天神的教诲。我不知道纸窗年代的人们是怎么熬过来的。人想透过纸窗窥探室内动静,只有伸出一根手指,蘸上一点唾沫,慢慢洇湿,才能将那层隔在两个世界之间的纸点破,这又是许多电影作品里的经典动作了。而玻璃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这一难题,犹如一个闪烁晶莹的梦幻。
  玻璃大量存在于我们生活的层层面面。水杯、花瓶、茶几、餐桌等等,它冰清玉洁的品格在这些物件上得到了完美的呈现。它不像钻石玉石那样高贵,也不似塑料制品那么低贱,玻璃就是玻璃,一种人工炼制出来的化学工业产品,美丽而又质朴,就像一块天然水塘。
  我在电视荧屏上见过西欧捷克人吹制玻璃器皿的过程。在熊熊燃烧的炉火中,坚硬易碎的玻璃变得柔软温顺,像花儿一样慢慢盛开,放射出夺目的光芒。那一瞬间我被惊呆了,啊,世界上那些古老的手艺是多么了不起,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一个熟练的玻璃匠人啊!
  苏联作家帕乌斯托夫斯基在其小说《玻璃师》中,曾为我们描绘了一个幻想拥有一架玻璃钢琴的人的故事,那是一个奇妙的主意,我不知道故事里的人最终是否实现了那个梦想。而此刻坐在书房里的我所梦想的,却是要用成千上万吨玻璃建构一幢闪闪发光的塔楼,矗立在阳光下的广场中央。每一阵风吹过,高翘的檐角上悬挂的玻璃风铃,便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叮咚咚的声音……
  这就是我在一爿玻璃商行里想到的。据说将玻璃的另一面涂上水银,它就变成了一面镜子。这是玻璃的反对,多么有趣。当玻璃以镇定自若的口气向我们宣告空和无的时候,镜子却沉寂无言地回敬以“有”。包括这尘世间一切的一切。在镜子那儿什么都能得到完整的囊括。“有”是真实的,“有”又是相对的,在镜子广袤无边的胸怀中,一切都只不过是过眼烟云。
  拆木箱的老人
  这是小镇上最司空见惯的风景:一个老人,一把锤子,和几只旧木箱……在宁静的阳光下,一件毫无深意的活计。
  如同大多数闲不住的老头儿一样,现在,他要把这些旧木箱一一拆开,像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这需要耐心,需要对往昔的爱意和一颗易于伤感的坚强的心。
  而那把冷酷的钳子是多么强劲、有力。它轻易就能钳住那些锈迹斑驳的钉子,从回忆深处,从事物结痂的伤疤里残忍地拔出……
  那些寒光闪闪的钉子啊,那么结实地埋在木纹里,多少年过去了,至今还把两块毫不相干的木条紧紧连在一起,直到木质腐朽了,木头和木头之间坼裂开一条触目惊心的缝隙。
  而钉子不腐朽。钉子即便完全烂成锈斑一点,它仍然是钉子,留在木头心上。
  是的,木头在叫做木头之前,人们管它们叫树———杨树、柳树、槐树、樟树或银杏树,但是当它们被刀钜斧头砍伐之后。这些生长在高山谷壑之间沐浴千年风霜万年雪冰的巨大身躯就被无情地换了一种说法:木头。如同人死之后,称之为尸体。当树木倒在大地上。被截去庞硕虬曲的根须,卸去细密繁茂的枝丫,变成光秃秃的丑陋的一段时,它就成了任之随意剐剖的东西。大卸八块,钜成木板、木棱、木线、木柱……然后胶粘火烤,钉铆榫勾,制成柜箱床椅,各种器物。置于民间,一代代传承下去。木头这时候又不叫木头了,它换成另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流传不息。
  这是木头的史话,对于钉子来说,木头仅仅是它的载体,钉子是木头与木头之间发生过的故事,掩藏在岁月深处———声音、笑容、语气、眼神儿,以及生死不渝的情感……在时间的河流中,钉子死死地抓住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抓住。如果那些曾经被强硬地钉在一起的两块木头突然分开,钉子必然两手空空。
  这个下午,阳光依旧是千年之前照耀过小镇的阳光,老人也依然是千年之前就曾有过的老人。但在大街旁的这个小小院落里,几只旧木箱,一个老头儿和一小堆钉子却构成了这个世界的核心。
  分不清木箱装过些什么,如同人们通常猜不准老人的年岁。木箱旧了,可以把它们慢慢拆掉,引火,煮一锅粥饭,或温一温土炕取暖,但是拆木箱的老头儿呢?那满头雪白的鬓发,那层层堆砌的皱纹,那浑浊的眸子和零落的牙齿……除了衰老,无助无声的衰老和无穷无尽的记忆,老头儿什么也没有。
  但是现在他有了一垛木条和一小堆残损不全的钉子。木头可以烧火,修补篱墙,但那些弯曲、锈蚀的钉子能用来做什么呢?老头儿呆呆地坐在那儿,不由得一阵慌乱。
  他不知道该拿它们怎么办。是扔掉还是当成破烂儿卖掉。他迟疑地举起锤子,小心翼翼地把弯曲的部分一根根砸直。
  阳光碎成齑粉,往昔变得模糊,又空荡成荒漠般的死寂。有什么在僵硬的躯体里尖锐地疼痛起来,又噩梦般扩散成一片。老头猛然呻唤一声,扔下手里的家什,塑像般僵在那里,耳畔枪林弹雨,眼前呼啸一片。
  他觉得几十年前,一枚断了帽儿的钉子,依然埋在他干涩的骨缝里,灼烫着……
  钟表店
  那个躲藏在时间深处的人,他是否洞悉了岁月的全部秘密?
  每次我路过小镇街面上的那家钟表店,都会忍不住放慢脚步,向里好奇地张望一番。那挂满千奇百怪各式各样钟表的墙面上,时间的脚步走得舒舒缓缓,从容不迫,间或会有悠扬的钟鸣声,叮叮咚咚地传荡开去,于是那个瘦小、丑陋的修理匠,便会微微抬起头,望一望车水马龙的街面。
  阳光如瀑,泼在熙熙攘攘的马路上,溅起尘埃一般的喧嚣,让他微微有些昏眩。
  他揉揉酸涩的眸子,叹息般地吁口气,又埋下头去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对那张苍白的、戴着瓶底一样近视镜的脸满怀敬畏。他像一位诡谲古怪的魔法师。在他那凌乱琐碎的台案上,数不清的螺丝刀、钳子、镊子和复杂得叫不上名字的器具堆放在一起,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每当走进一位顾客,小心翼翼地拿出毛病百出的钟表时,修理匠总会傲慢地晃晃瘦小的脑壳,目光犀利地瞄上那么一眼,然后不慌不忙地吩咐道:放那儿罢。于是他那人高马大的媳妇。便会走上前,接过顾客手中的东西,搁在某一块钟表的后面,连票据记号也不必填。
  顾客不放心,一定会迟迟疑疑地问:我几时来取?老板娘便扭过那张泛着油光的苞米面饼子似的胖脸来,懒懒回道:后天吧。顾客诚恐诚惶点一下头,后天来时,保准会抱回那架擦得干干净净,大小指针走得咔咔山响的座钟来。
  每当我看到瘫子修理匠打开钟表的后壳,裸露出那亮锃锃,黄灿灿,有如人的内脏器官一样奇妙的齿轮零件时,我都会虔诚地瞪大了眼睛,对于那些紧密咬合,一动百动,一损俱废的秘密组合,我一面感慨科学家发明创造的鬼斧神功,一面又叹服时间老人布下的神圣魔法。那冥冥之间宇宙大荒里永不停歇的时光的脚步均匀、有力、铿锵前行,像巨人的心跳。
  我常想,时间在自然界,是以日升日落,月缺月盈来呈现的。但这种呈现对芸芸众生来说太寥阔、太模糊、太空茫、太缥缈,哪如秒针时针的指向坚决、准确,甚至也不及古时沙漏的逼真和紧迫。对于生活在节奏快捷的现代人来说,离开了时间的指引,哪怕须臾、刹那,也会无所适从,慌乱无序。
  清晨起床,我们要靠定时闹表的召唤,才能恹恹而起;夜深就寝,我们要靠人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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