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都还充足。到秋天一开镰(收割),估计交齐了租子,还能剩个几百斤谷子。正艾也慢慢大了,种地就让他种地,跑船就让他跑船……” 。 想看书来
第二章·同心同德(4)
“姐姐,你整天起早贪黑的,太辛苦了。”殷海说,“可是你还不知道吗,自古以来,光靠种地、跑船都是不行的。遇上丰年,交了地租,也只有勉强维持温饱;遇上干旱洪涝,颗粒无收,还倒欠地主一堆租子。跑船风险更大,就像孩子他爷爷……”
“我正在担心呢!”母亲说,“正艾这孩子,天生好动,在家也呆不住……”
“所以还是要想想办法。”殷海说。
“能有啥办法?”母亲问。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殷海又喝了一口酒,终于暖过来。
“就你,三十多岁的人了,就凭一张嘴、一头老黄牛?”母亲笑道,“还是老老实实娶一房媳妇,回家耕田过日子吧!”母亲说着,开始淘米做饭。
殷海下了床,坐到椅子上,望着窗外说:“情况变了。昨天夜里,我在江里游泳的时候就在想,要是我活着回去,非得要干一番大事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干什么呀舅舅?我跟你一起去!”正艾说。
“好,”殷海说,“我带你去。”
“快说呀,舅舅,干什么呢?”
“去卖壮丁!”
“啊?你发疯了吧?”母亲说。
“没有。”殷海晃着脑袋说。
“怎么个卖法?”正艾问。
“听我慢慢说来……”
原来,这卖壮丁的事,并非殷海突发奇想。按照1938年颁布的《兵役法》,实行义务征兵制: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独子免征,民国教师缓征。而殷海跳水逃生之后才发现,这不仅是一条生路,也是一条财路。多数有钱人家的孩子都不愿去当壮丁,因此都愿意出钱雇人顶替。一个壮丁值一到三石谷子一石谷子等于十斗,370斤,可打出约250斤小米。,或十二块半到三十多块银元不等。
我能游回来,别人也行。殷海心想,烟村男娃儿,没有不会水的。这样生意不就来了?找些会水的顶替有钱人家的儿子去当壮丁,每人逃一次水就能得那么多的谷子或大洋,何乐而不为呢?
等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母亲笑道:“哪有这样的好事哦?”
“姐姐啊,不信你看着!”殷海胸有成竹地说,“正艾,跟舅舅一起干吧?”
“要得,我的水性,比正清还好些呢。”正艾说。
说干就干。一段时间内,人们常常看见殷海带着一批壮丁上船,过不了半天,这些人又一个个水淋淋地回来了。有时候,一个会水的,可以顶替好几个壮丁。人手不够的时候,殷海亲自出马。带着正艾一起上阵。凭着一身好水性,正艾当一次壮丁,不过跳一次水,顶多头上挨两竹竿,只要深呼吸,潜入水底就没事了,而这种本事正艾天生就会,或许是爷爷遗传的。一般情况下,负责押送的士兵犯不着开枪,即使开枪,也朝着天空,何况他们很容易被收买。这样除去成本,殷海很有些赚头。有人看着眼红,就开始说风凉话,甚至指责殷海这是“发国难财”。可殷海并不在意,理直气壮地说:“我一不偷,二不抢。大难不死,该得!”
这天下午,天空飘着几朵乌云。码头上,十几个新拉来的壮丁像一串蚂蚱,被一根绳索穿在一起;一个个低着头,排队上了一艘木帆船。正艾也走在其中,听候命运的安排。而此时的命运之神不是别人,正是坐在船头的殷海。四五个军人端着枪,坐在船尾,与殷海面对面。船夫一声号子,木帆船便扬起鼓鼓的风帆。
午后的凉风从正艾头上吹过,他感到自己像一条上钩的鱼儿,蹦蹦跳跳,渴望立刻钻入水中。再看殷海舅舅,正眯着眼睛望着大家,面带慈祥的笑容。而新拉来的壮丁个个愁眉苦脸的。船行不远,殷海使了个眼色,有人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片,从背后割断绳索——很粗的麻绳,割断也并不难。不多时,帆船便行至一片平阔的江面。大片的阳光忽闪忽闪的,青山忽明忽暗;人的心情也是如此。不远处,一个姑娘正在岸边放牛,船上的过客不禁抬头张望。这时,只听正艾唱道:
第二章·同心同德(5)
远看小姣在放牛,连喊三声不抬头。
牛不抬头要吃草,姣不抬头想*。
“唱得好!唱得好!”船夫点头微笑。就连押解的军人也被这美景与歌声迷住了。
而殷海抓住时机,一声令下:“兄弟们,走了!”十来个青年,包括唱歌的正艾,从四面八方“噼里啪啦”跳入水中,水花飞溅,而阵阵枪声像是为他们送行、喝彩。却说水中的正艾先是一阵慌乱,慢慢地就平静下来……他看见殷海舅舅游在前面,双臂好像野鸭的翅膀,轻盈舒展。他于是学着舅舅的样子,放松心情,放松手臂,而游着游着,水中竟出现了爷爷的身影。爷爷从水底睁开眼睛望着他,给他一种巨大的祝福与安慰……
挣到钱之后,殷海吸取了从前正艾父亲的教训,及时收手,和姐姐殷泓一起,在老街开了一家槽坊和一个副食店,卖烟酒糖果。由于经营有方,生意兴隆,而同行的生意则大打折扣。正当他们忙得不亦乐乎,殊不知,有一户人家已怀恨在心。
这户人家也姓谭,就是谭治国、谭治民和谭治福三兄弟。小弟谭治福当上联防大队副大队长之后,大哥二哥又当上保长、乡长。他们得权之后,就在原有的粮赋和各种捐税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保安附加捐、连同驻防军的征粮、借款。百姓苦不堪言。而这三兄弟一当官就富起来,有了钱之后,就在老街开了两家槽坊和一家烟酒副食店。但生意很快被殷海夺去。此外,他们还大兴土木,在金子山下盖了几处瓦房。不巧的是,谭保长请来的风水先生,偏偏看中了殷海的兄弟殷渡的墓地,那片依山傍水的青草坡。殷海当年在那里种下的一株松柏已经长高,生得挺拔、苍翠,与周围的青山绿树融为一体。原先,每逢清明,全家人都会去那里烧香、挂纸,给松树浇水。但这一回,他们看准了这块地方,不由分说,就砍掉了那棵青松,在那里挖地建房。殷海前去论理,却被打了回来。
“好啊,算你们狠!”殷海指着他们家说,“不过你建你的房,我上我的坟。各干各的!”
起初,他们以为殷海打不过,说两句气话而已,并不在意。可是等新瓦房盖好之后,第二年清明节,有人就在这座房子的屋顶上发现一根长竹竿,上面挂着一串坟票。大门两侧还贴着一副白纸黑字的挽联,上写着:“花落扫时风作帚,树掩阴处月为灯。”横批:“人在此处。”这天清晨,谭家老父亲推门一看,当场晕倒。
“我殷海舅舅就是这样敢想敢干,按今天的话说,很有创意哦!”正艾说,“可是有一次,他还是犯了错误,被文家教训了一顿。”
“文家还会教训人呢?”林粼问道。
“那可不?解放前,文家也是很有势力的大家族哦!”正艾说。
素涵红着脸说:“可能,那时候,文家应该还可以……”
“慢慢说慢慢说,抗战时期,文家的命运怎么样呢?文家大院没有遭日本飞机轰炸吗?”我问。
“没有。”素涵说,“因为靠近山区,文家大院躲过了大轰炸。”
“哦!”林粼又问,“那您父亲,抗战时期在做些什么呢?”
“那些事情,我也不很清楚。”素涵说。
“还有个小插曲,现在说起来,都无所谓了。素涵,是不是哦?”
“说么,都是摆龙门阵,无所谓的。”素涵微笑着说。
正艾说:“我这个殷海舅舅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把你父亲给得罪了——都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第二章·同心同德(6)
“我就爱听这些小事情。”林粼说,“说吧,是怎么一回事?”
“话还得从头说起。”正艾说。
从头说起,烟村就升起一阵烟雾;我们跟着老人恍恍惚惚,走进昔日的文家大院——
沿着老街向南走不远,就闻到一股果树的清香;走近一看,好大一座明代建筑,白墙黑瓦,宁静祥和。沿着青石板的道路走进大院,两侧即是果园:橘树和柚子树中间,点缀着几棵枝圆树枝圆树:荔枝树。当地都这么称呼。和石榴树。再往里走就是正厅,正厅上方,悬挂着朱红色的匾额,上写着“文魁”两个大字,下面摆着两张太师椅。背壁有两个门通向内室;内室中央有两个大天井;每个天井旁各有两个小天井。天井映在鱼池中,金鱼在阳光和花草间游动,有红的、黑的,蝶尾的和单尾的。邻家女孩正在院子里游玩;而文公子还在窗前练字、读书。邻居大多都是文家的房客。抗战期间,一批下江人入川避难,住进文家大院的就有七八户,各色人等都有。一些唱戏的艺人闲来无事,经常哼唱些江南小曲。文公子听得入迷,不觉放下书本,陷入沉思。
自从上次看戏,被善珍撕了情书,又经大康兄当头棒喝,文公子润昆从梦中惊醒。而眼看着日本飞机肆意轰炸,乡邻惨死,他逐渐意识到,在当今形势下,若不投身于抗日斗争,其他的一切,诸如恋爱、听戏、独上红楼,均毫无意义,只能让人变得苍白虚无、浑浑噩噩。至于撕毁情书的善珍,竟让他想起《桃花扇》中的李香君——“此中有深意。”润昆这样自我安慰,自我激励。而此后不久,“三仙”便商议决定,办一份“杨柳街壁报”。第一期就讲述杨柳街的故事,告诉人们老街的光荣传统:老街原本是杨柳街,而那位肩背大来手牵小的母亲,担当起了家族与民族兴亡之大义,用仁爱之心,战胜了千军万马。号召人们要以这位母亲为榜样,积德行善,救国救民。
抗战时期,有那么一段时间,无论刮风下雨,人们都可以看见,在禹王宫门前的墙壁上,贴满了用毛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