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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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村-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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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那边传来一个女孩的呼救:“救命!救命啊!”
  “停!”军官一挥手,问道,“怎么回事?”
  滑竿停下来,军官拔出手枪,走下来说:“过去看看!”
  “是!军长!”几个士兵端着枪,立刻跑过去。
  还没等军长发问,那个望风的士兵便跑上前来,跪在军长面前:“军长饶命!”
  “快说!谁干的?”军长用手枪顶着那个士兵的前额说。
  “长官,不是他,是那个连长!”留下的那个女生站出来说。
  不一会儿,士兵们就把连长押过来。被他带走的女生,哭哭啼啼地跟在后面。
  “报告军长,抓了个现行!”
  那个女生紧接着说道:“长官救命!我衣服都给他撕烂了……”她说着,用破衣服捂着自己的前胸。
  “不用说了!”军长转向那个连长,“你还有什么说的?”
  “没有。我该死!”连长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来。
  “好,我成全你。”军长说,“来人,就地枪决!”
  几个士兵围上来,拉响了枪栓。那个连长一下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在那儿等死。这时,一些群众闻讯赶来,还拿着木棒、锄头,而见此情景,都站到一旁观看。那个望风的士兵急中生智,突然跑过去跪在一位老人面前,说:“老大爷救命!我们军长最尊重老人了。求您老人家行行好,给我们连长说个情吧!——他一时糊涂犯了罪,对不起乡亲们!可念他在抗日战场上出生入死,饶他一命吧!”他边说边磕着响头。
  “噢?此话当真?”老人问。
  “我要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啊!”那个士兵又说。
  老人听着,动了恻隐之心,慢慢走到军长面前,鞠了一躬,说:“长官,这混账东西实在可恨,应当惩罚。但念他抗日有功,今天又是全中国大喜的日子,就免他一死吧!”
  “老人家,”军长俯身扶着老人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若不严惩这些畜生,国军要亡,国家也要亡啊!”
  老人又说:“是这道理。假如这是在抗战时期,你杀他,我不劝你。今日抗战胜利,这些士兵也都挂了彩;我们中国人经过八年艰苦抗战,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你就高抬贵手,叫他认罪赔礼,特赦他一回吧!老夫这厢有礼了!”
  “哎呀呀,老人家,这可让我为难了!”军长说,而后他又转向围观的群众问道:“乡亲们,你们说该怎么办哪?”
  “打他一顿也行啊!”乡亲们说,“免他一死吧!”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七章·胜利日(5)
军长仰天长叹:“善良的百姓啊,对这样的禽兽也以德报怨!”他又低头望了望瘫在地上的连长,“畜生,还不快磕头认罪!”
  连长爬过来,跪在众人面前,对着那位老人和女孩连连磕头,“对不起啊,姑娘,我不是人!对不起啊,老人家,乡亲们!小的再也不敢了,若能重新做人,一定报答乡亲们的大恩大德啊!”
  “没那么便宜!”军长一脚将他踹在地上说,“看在老人家和乡亲们的分儿上,死罪免了,但活罪不能免!来人,赏他四十军棍,给我狠狠地打!”
  几个军人放下枪,拿来军棍,噼里啪啦一通猛打,打得那个连长皮开肉绽,惨叫不已。众人鼓掌。而那两个女孩也在好心人的搀扶和陪伴下回到家里。
  是夜,一束束礼花蹿入夜空,缤纷的光焰缓缓飘坠。古老的烟村忽明忽暗,悲欣交集。
  胜利日的江水流得很快,人们欢喜忙碌,喜事连连。先是殷海舅舅和兰舟舅母在当年冬月间喜得千金,取名殷胜利。到了第二年春节,文公子润昆又娶了一位富家小姐严氏,结婚那天大宴宾客,还杀到一头乌骨猪,都说是好兆头。
  1946年五月初五(端午),中断了八年的划龙船,又鸣锣开赛了。
  早晨八点,镇长虞祐庭就站在自家的红亭子里,端着望远镜向远处观看:人群聚集在码头沿岸;江面上依次浮现红船、黄船、蓝船和绿船,船头分别插着红、黄、蓝、绿的旗帜。而在他身边,除了几个家丁,还站着善珍和李芸芸。虽然李芸芸比善珍大不了几岁,但俨然是长辈的身份。芸芸跟着虞祐庭寸步不离;而善珍随意走来走去,四下观看。她的头发被风吹起来,一里之外的正艾闻到了香味。但这一次正艾只能闭上眼睛亲吻那阵凉风,感觉一年不见,与善珍已远隔万水千山。一年前,善珍顺利考上大学,成为国立中央大学医学院的一名学生。这一次,遵照父亲的意愿,她专程回来看划龙船,过端午节,三天之后又要返校国立中央大学在当时民国政府的首都南京。。
  “爸爸,您今年支持哪条船呀?”善珍问。
  “当然是红船了!”虞祐庭回身说,“你小妈的父亲,就是红船的舵手。”
  “那肯定红船赢了!”善珍说。
  “善珍,你难得回来,还不太了解这里的情况。”李芸芸说,“红船代表本地船工。黄船、绿船,分别代表山里的住家和街上的居民。早先都是我们红船得冠军。”
  “那今年呢?”
  “今年不同,多了一只蓝船。”虞祐庭说,“那蓝船代表燕国斌的队伍。”
  “燕国斌是谁?”善珍又问。
  “这个燕国斌原先是个军人,抗战立了功,如今衣锦还乡,还带回来一支队伍。此人生性鲁莽,目中无人,如今又脱离了正规军,自称是‘九路军’,占山为王,盘踞在广禅山黄龙寨上,独霸一方。这种人得罪不起啊,我们自然要给他一个面子,将来肯定还会打交道的。”虞祐庭指着岸边的一座高台说,“你们看,他就在那儿!”
  “没意思。”善珍说,“原来划个龙船也那么多名堂!”
  “我的乖女儿,社会就是这样的。你得慢慢了解、慢慢适应才是啊!”虞祐庭说着,又举起望远镜:燕国斌一身戎装,正站在高台上检阅着自己的士兵,手里举着一支乌亮的长枪;一个女人站在他身边,腰间插着双枪,英姿飒爽。那女人正是燕国斌的妻子韩维芬;旁边还围着一些军人。
  哨声一响,四只船同时出发,乘风破浪。很快,红船领先,蓝船紧跟在后面。人们这才看清,蓝船上坐的全是军人;别的船头都搁着一面鼓,旗手擂鼓助阵;唯独蓝船的船头,架着一挺机枪。别的船头锣鼓喧天;蓝船突突朝天扫射。
  “可惜啊!”虞祐庭放下望远镜说,“红船落后了!”
  “没关系。”李芸芸安慰道,“我父亲说了,让着他们三分,就当是活动活动筋骨。”
  “凭什么让他们?”善珍说,“这帮土匪!”
  “善珍!”虞祐庭教训道,“你长大了,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哎,你看你看!”善珍指着江面说,“红船反超了!超过蓝船了!”
  “不会吧?”虞祐庭又举起望远镜一看,果然行程过半,红船已领先一个船身,船工们“嗨咗嗨咗”一齐划桨,一个个轻松愉快,身手矫健。眼看就快要到达对岸。
  “红船赢了!红船赢了!”善珍欢呼着。可就在这时,红船像漏了似的,突然慢下来,船头往边上一偏。眼睁睁看着后面的蓝船一桨一桨追上去,率先冲到对岸。红船这才调整方向,驶向岸边。黄船、绿船也落后不远,先后到达终点。
  燕国斌立即鸣枪庆贺。韩维芬更是拔出双枪,朝天上连开了两枪,不料正击中一对比翼双飞的野鸟——它们一前一后,坠入江中。观众拼命喝彩:“好枪法,太准了!”
  “神枪手,真正是神枪手啊!”人们说,“要不是亲眼看见,真不敢相信呢!”
  可再看韩维芬,并没有那么得意,却是一脸的惊愕与茫然,额上也渗出冷汗。
  “哦——怕是有点儿不吉利哦!”人群中也听到这样的声音。
  那边枪声一响,虞祐庭立刻鸣枪回应,以示祝贺。燕国斌朝这边摆摆手;虞祐庭也同样挥手致意。而善珍却一扭头走了,说:“没意思,不看了!”
  最终,由虞祐庭宣布蓝船获胜,并颁发锦旗、奖金。人群热闹非凡,几家欢乐几家愁。而惆怅、失落的,除了亭子上的虞善珍,还有人群中的谭正艾。整整一上午,正艾的心思既不在船上,也不在江上,而在虞家大院的红亭子里——
  亭子在高处,像一朵红云。正艾只能远远望着,无法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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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喋血小狐滩(1)
喋血小狐滩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植
  时光流转,当年在小狐滩寻死的那群老狐狸,并不知道世事变迁,仍满怀一腔悲愤,在水里兴风作浪,掀翻大船小船。生活在烟村的人们,也不知道外面时局的变幻,只感觉物价飞涨,抢购成风,到了后来,买东西已不再用钱,而是以物易物了:乘过河船,抓一把米当船钱;买菜打油也都背着米面,不必带钱了。
  民国初年,烟村还在使用晚清的各种货币,如“光绪元宝”、“宣统元宝”。1914年,开始使用印有袁世凯头像的银元,俗称袁大脑壳、大洋或钢洋。1927年以后,又开始出现印有孙中山头像的纪念币,俗称洋船、帆船钱——钱币背面的帆船,常常让人感到希望之所在。此后又出现各种商行、洋行发行的纸币、川板儿、铜壳儿等。到了1935年,开始发行法币。1937年,100法币可以买两头牛,而在此后的十年中迅速贬值,到后来只能买一只鸡或一条鱼,然后只能买一个鸡蛋。到1947年,在烟村,100法币只能买三分之一盒火柴了。到了1948年,法币退出流通,又推出金圆券,但一年之内,金圆券又成了废纸,有糊在墙上的,有漂在江上的。
  这天傍晚,正艾跑船从上游的重庆下来;这时,他已经当上了前驾长,除了驾船,还负责起头喊号子;晚风中,又听见他的歌声——
  朝天门大码头迎官接圣;
  秋月门打锣鼓就埋死人;
  临江门的菜篮子拥出拥进;
  千厮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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