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凤磐凰千叶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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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凤磐凰千叶莲-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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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茶事风行,楼肆馆阁不一而足之时,“素瓷居”开业不过三年,便已独步京师,大受文人雅士的青睐与追捧。流连素瓷居中,可品茗,可听曲,可对奕,净几暖炉,茶铛旋煮,既是翰墨文事也是风雅情事。而素瓷居的茶叶更是公认的尽皆佳品,凭轩小坐不过片刻,便能窥见千古茶事之一,喝出的茶味也自然与别处不同,堪称是“风试手先梅蕊,瓶姿冷明沙水”。

    京师的才子们平日无事,也不论是寒晨暖或者细雨斜风,总要邀上三五新知故交来此地把盏叙谈,沏一壶清茶,听几首古曲,虚怀以待,与众雅士徜徉于诗文之中。素瓷一盏在手,万壑成竹于胸,慢斟细啜,对谈独处,宜心宜身宜书宜画更怡情。紫砂茶壶中梗叶翩跹上下,有若世事沉浮不可预测,青盏底茶汁无论浓淡之味,皆可品出人生世事甘苦无常,不管是谈古论今,还是吟诗作赋,皆可尽展文人雅士之风。

    素瓷居内置敞轩明几,甫一跨入紫檀镂的玄关,首先便可见到门口那落地的白玉屏风上以刚劲的字体篆刻着“茶圣”陆羽的《六羡歌》:

    不羡黄金纎,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惟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茶居大厅中的四根桧木大红柱上绘着芙蕖与修竹,由此可知,这“素瓷居”的老板也必然是个风雅之人,竟懂得以荷之纯与竹之洁侍奉茶事,实在难得。而这“素瓷居”更是洞天别具,一廊通幽,将喧嚣烦琐远隔于清幽静谧之外,芙蕖之亭立,修篁之披覆,泻浓荫于人间,堪称品茗之佳境。

    茶居二楼皆是小巧雅致的静室,分别挂着厚重的布帘,通廊最尽头处的那间静室尤为不同,不仅门帘是轻盈的丝帛,上头还以珠翠绣着含苞怒放的菡萏与碧如青丝的翠竹,清新而馥郁,一看便知不是哟招待普通客人的。

    静室内,两名男子分坐棋盘两边,正在不紧不慢地对弈。

    “于大人下棋是一直惯于这般心不在焉的,还是有什么烦心之事?”年轻男子眼神闪烁,恬淡的笑容若冬日阳光一般慵懒,用食指和中指的指尖执着一枚黑子,以极慢的速度落在棋盘之上,漫不经心地发问。他头戴麒麟纹的束发玉衡,用玉簪横插贯纽以固发,耳边垂下素的带子,身着圆领银底金边织锦袍,袍上用宝蓝绣线绘着缠枝叶茂的宝相,宽大的袖口绣着暗纹,白玉腰带上以奇诡的图腾为饰。

    此人乃是当朝天统皇帝的胞弟——郕王朱祁钰,

    与他对奕的是个已年逾五十的男子,穿着极为朴素的玄大襟袍,睿智的皱纹分布于唇角额际,双眸炯炯有神。他是当朝兵部左侍郎于廷益,虽然是应邀前来品茗下棋,但,看他目前的神情,似乎并不投入,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他盯着棋盘,思考了良久,手中的白子却是怎么也落不下去,好半晌才貌似随意地往棋盘上一放:“郕王爷多虑了。下并非心不在焉,也没什么烦心之事,不过是因为棋艺难登大雅之堂而甚感羞愧罢了。然知,郕王爷今日何来的雅兴,约下到此处品茗对弈?”

    “本王听说这素瓷居的茶与其他茶居不同,今日便突发奇想来品尝品尝,又苦于棋瘾作祟无人作陪,得知于大人府邸就在附近,特差人邀请大人过来小聚一番。”朱祁钰沉吟了片刻,嘴里挤出一个不怎么具有说服力的理由。

    于廷益看着他的笑脸,总觉得其间似乎还有着什么。作为兵部重臣;与藩王私下结交乃是欺君罔上之大罪,他身为兵部左侍郎,为了以防瓜田李下,落人口实,根本就不应该应邀前来。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琢磨了许久,还是来了。若问原因,只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朱祁钰平日看似是个软弱的皇族子弟,脸上尽是懒散的表情,但此刻,他的眼睛却璀璨得不可思议。呵呵一笑,他似乎已经看穿了棋局的死穴所在,手中的棋子却始终迟迟不肯落到棋盘上,话语中似乎暗含玄机:“于大人,要不要本王给你个机会,允许你收回这步棋,再思量思量?”

    “下向来出棋不悔,不用再思量了。”于廷益摇头拒绝,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指刚才的走的那步棋早已经是多番思考的决定,自然也就没淤行斟酌的必要,实际上却是将心理的疑惑不着痕迹地收敛得严严实实。

    不管怎么样,既然来了,姑且看看郕王想打什么小算盘。

    朱祁钰微微挑眉,唇角凝着一丝询问,从容而优雅:“于大人真的不后悔?!”

    于廷益端起手边的白瓷茶杯,将杯中的澄澈碧绿的“敬亭绿雪”一饮而尽,留下两个斩钉截铁的字眼:“不悔!”

    “于大人太过认真了,下棋不过也是为了消遣而已,何必凡是一板一眼,默守陈规?你不悔棋,下一步该怎么走,真叫本王为难!”朱祁钰伸出食指,轻轻敲着桌面,深幽的黑眸直望着棋盘,状似为难,说话轻轻慢慢,可那云淡风清表情却浑似这话不是出自他口中,仿若事不关己的模样。

    “郕王爷,这绝非消遣的问题,而是原则问题。下做事一向说一不二,是非黑白自能有所辨识,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从阑吝于承担后果,凡事只求个光明磊落。”于廷益眉端隆起细纹,一点也不像有开玩笑的意思:“既然这局棋已经是死棋,那下认输也无妨。”

    “世事并不如表象这般简单。太公望说得好呀,大智非智,大勇非勇,大谋非谋,大利非利。于大人此举实在是高明,你根本是有心承让,故意向本王认输。这盘棋从一开始便注定不是死棋!本王若是自鸣得意,只怕就已经落了下乘了。”朱祁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话,一边将手中的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不过一步棋,不仅将刚才近乎已死的棋局开启了新局面,更是使对奕双方势均力敌,难分胜负。“这局棋大人从一开始便占尽了上峰,死棋不过伪装的表象罢了!本王若是自鸣得意,只怕早就已经落了下乘了。”他了悟地一笑,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似乎已经看出了于廷益是在有心试探他。

    果不其然,默然半晌之后,于廷益再次落下一枚白子,眉梢微露赞许:“郕王爷果然机智过人,不露锋芒,就连下棋也这般小心谨慎,难怪甚得皇上宠爱!”

    “于大人过奖了,本王天生驽钝,皇上的恩宠也不过是念在兄弟情分罢了。”朱祁钰悠然一笑,虽是谦虚的言辞,但仍旧不甚在意。他瞅着变幻莫测的棋局,浅浅啜了一口茶,不觉间将那吊儿郎当的神收敛了几分:“黑白两道,棋圆盘方,羽扇轻摇硝烟起,尘埃落定弹指间。下棋可是一门大学问。若论其深奥其玄妙却远非他物所能比,其兴兵布阵时讲究高瞻远瞩运筹帷幄,待近身博杀时又需胆大心细智勇双全。于大人还自谦棋艺不精,照本王看来,于大人对布阵兵法等必然多有研究,不止棋艺精湛,论棋德,更是甚高!”

    对于他看似褒扬的言语,于廷益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一般下棋之人,或眼大漏神而成蒙括谈兵,或小肚鸡肠难兴将相之业,真正能远比孔明、近赛刘基者实在是鲜有。下不过是有几分运气而已,担不起郕王爷的褒赞。”

    “于大人言重了,须知,看半开,酒饮微醉;此中大有佳趣。”朱祁钰瞳眸一亮,安然睇视着眼前这个忠肝义胆的硬汉,语气也越发平静:“为人淡泊之士,必然为急功近利的浓之徒所猜疑,言行检点之人,也大多被德行放肆之人所忌恨,这世事本是如此,有人汲汲功名,便自有人耿耿利禄,场向来是这般藏污纳垢,如今,惟有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之人才可于场无往不利。”说着说着,他忽而低头,压低声音慨然喟叹:“大人既然可以在棋局之上深藏不露,却又为何在为人处世时过分直率,徒招小人处处刁难?”

    听他这么一感慨,于廷益立刻正地蹙起眉,似乎对他话语中的规劝并不赞同:“下既不是为了一己私才涉及场,也不会因为小人的挑衅便随意妥协。下只知,宁可为小人所忌讳,也切勿为小人所媚悦。疑忌也好,刁难也罢,都由得他去。”

    他看得出,眼前这个年轻人或许是一番好意,可这好意却与自己的原则相违背。他于廷益从来便不是一个与污秽之徒轻易妥协的人,尤其是——权阉王振之流!

    朱祁钰状似慵懒,深敛在眸底的光芒却让人难以臆测他的心思:“于大人,本王并不是要大人与奸佞之徒同流合污,只是,常言道:‘曲高而和寡,君子不可持好洁独行之操。’况且,山之高峻处必然无木;而溪谷回环之处则往往草木丛生,水流湍急之处无鱼无虾;而渊潭停蓄之地就鱼鳖聚集。既然身在场,大人何不试着圆滑些,暂且明哲保身,以求智者之识明者之举应对那些不入流的宵小之辈,静待时机?”

    对于眼前这个以廉洁之名震惊朝野的兵部左侍郎,朱祁钰是极为欣赡。当年,于廷益因不肯献媚于司礼监提督太监王振,而被冠以对皇上不满的罪名,若不是山西、河南两省民进京伏阙请愿,只怕早已经被谄媚于王振的亲党害死在锦衣卫诏狱中。而今,王振之流又在暗地策划排挤忠臣良将,只怕绝不会轻易地放过诸如于廷益等忠良之士。

    于廷益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郕王爷此言不失是个玉韫珠藏的妙计,只可惜,戒浮,藏辉,戒的是浮躁之气,藏的自傲之言,却绝不是德行与正气!下自有为人处世的原则,决不与污浊之辈为伍,誓要留清名正气祭天地!”

    “于大人一向视阿谀迎奉为无物,敢于直面上书,不肯讨好王振之流,清正廉洁之名自然是人尽皆知,此高风亮节令本王大为钦佩!”朱祁钰微微眯起双眼,虽然仍旧是笑脸,却显得高深莫测:“但于大人可曾想过,太过刚直必然遭人排挤,只有手握实权才能为百姓造福,两厢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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