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不定，犹如空中云烟。草根包着厚厚鳞皮，白得出奇，还带着些褐色斑点。
总之，他眼前俨然就耸起了一座森林，不过那是一座新奇的森林，这样的森林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古怪极了。几只蚂蚁东一转西一拐地爬过他鼻子旁，转过身来仰头望了他一眼，又大摇大摆爬开了。看上去都有牛那么大，也就是说，有如在高山顶上看山下牛似。看着看着，一会儿就爬得看不见了。
这些小家伙倒是逗人喜爱！他心里迷迷糊糊地想。他把头靠在前臂上，只觉得眼前树林子突然一黑，天地一个倒转，人就昏了过去。约莫过了一分钟，他才苏醒过来。恍恍惚惚，又恢复了知觉。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时而似醒时而似睡。他五官似乎都各管各，互不通气了。有时他呆呆地一个劲儿瞅着地上；有时他闭目养神，耳朵却张得大大；有时他脑袋一歪，贴着地面，鼻子拚命吸着那淡淡的泥土香、那浓烈的草根味，有时还有土壤里那股腐熟风干地气息。
可是不对。他仰起头来听了听，听见开阔地上有人在轻轻说话，跟这儿相距不过十米光景。他从草丛缝里张望了一下，却看不清楚。他想那也许是自己弟兄，于是提起嗓子就想去招呼，可是一下子他呆住了。
开阔地上有中国数字化小分队！60炮！对空导弹！
他分明听见说话的中国士兵都带着异样喉音，声调古怪，讲起话来急巴巴。我要是落到了这帮中国佬手里……他吓得气都透不过来了。想起平日零零碎碎听到过好些“中国满清十大酷刑”传闻，他顿时象脑袋上挨了一鞭。糟糕，这下子我要给他们砍脑壳了。鼻子里不觉缓缓喷出一口气来，势头之大，把鼻毛都吹动了。他听得出他们是在附近转悠，他们说话声音突然一声声都直刺他耳鼓。
他们又闯进了草丛走来走去。他听见他们走得愈来愈近了，把脸扑在泥里，差点儿把鼻子都压扁了。他死死忍住不敢出声，憋得脸上肌肉都在那里抖动。我得去拿枪。可是刚才只顾往草丛里爬，他把枪丢在一两米外地方了。要是去拿的话，准会让他们听见。
怎么办，他拿不定主意，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他实在受不了，他把脸尽量往地里钻，连气都不敢出。
张丰成在心里默默申辩起来，好象这会儿已经做了俘虏似的。我这并没有伤害了谁。各位要这样对待，我弟兄只管请便，我看这没什么。人死不能复生，对死人就谈不上什么伤害了。
草踩得直响，中国士兵离这儿只有十几米了。他心里倒是曾经一动，想要冲过去拿枪，可是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是从哪一边爬过来的了。压倒的草早已都挺直了，认不出哪是来路。他绷紧了身子，把鼻子尽往泥里挤。伤口又在一阵阵跳动了，眼睑下忽然出现了一连串同心圆，有蓝，有红，也有金色，向他脑子里直钻。千万千万，但愿我能逃脱这场大难。
中国数字化小队已经坐了下来，在那里说话呢。其中一个还在草里躺了躺，一阵声音，直传到他耳朵里。他想咽一口唾沫，可是喉咙里却象是卡着什么似的。他怕要打恶心，便把嘴张开了，口水漫过嘴唇直往下淌。他感到自己气味逼人，一股是胆小鬼的刺鼻臭气，一股是发酸的血腥气，他真担心中国兵会闻到他气味。
“耿红旗走就算了，我们朝公路方向走！”有个中国兵说了这么一声。
张丰成听见他们站起身来，又打了几声哈哈，就走了。
他只觉得两耳嗡嗡直叫，脑袋也搏动起来了。他把拳头接得嘎嘎作响，脸又死命顶住了地，这才勉强忍住，没有哭出声来。浑身上下从来也没有感到过这样软绵绵，这样筋疲力尽。连嘴都发抖了，真要命啊！他脑袋一阵阵发晕，想要打起点精神来，可是怎么也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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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兵血滚烫（5）
张丰成开始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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