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妃先睡吧,不用等朕了。”我说道,视线仍不离奏折。感觉微有叹息,一旁的男子却未挪步,将抬头,那边已是转身,只见背影。
我独自在无双宫的院落踱步。皓月当空,繁星满天。
想我自立欧阳紫为妃,时至今日才二次来这宫里,他对我定是有怨的。这奏折并非都是急事,待到明日也未尝不可,只是,况皇夫殿下温婉淑仪,我虽百般心仪都不免伤他心去,已觉有愧。这紫妃我也觉真心喜爱,却怕倒时又免不了惹这玲珑的佳人万般垂泪。
唉——,还是先批那奏折去吧。我转回宫室,坐定桌前,却见奏折之上多出一幅字来。道是:
“满搦宫腰纤细。年纪方当笄岁。刚被风流沾惹,与合垂杨双髻。初学严妆,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
争奈心性,未得佳偶心意。长是夜深,不肯便入鸳被。与解罗裳,盈盈背立银装,却道你但先睡。”
我一时惊异,原以为这紫妃从小当女子养,起马射弈不在话下,谁想却心思缜密,竟有如此修养。
再细看一遍,心中涌起万般不忍,月光床前,男子仿佛已是入睡,一床锦被,半床遮体,半床闲。我伸手想要扶上他的秀颜,却在半空中停顿,迟疑片刻,终是收手。转身,心中暗想,且等凯旋之夜吧,定要紧紧拥他入眠。
身后,男子浅睡,眼角处隐隐有泪滑落。
征前最后一晚,锦绣宫中,夜雨滴空阶,清萝幔帐。
诸葛景轻倚在我的肩头,两相无语。
“这么说朕就快要做母亲了。”我望着他,心中泛起点点涟漪,可惜大战在即,不能陪他。
“却未必是个皇女。”他望着我,似有一丝忧心。
“哦,殿下如何得知?”我一时间来了兴致。
他脸上顿时红晕一朵,“皇上有所不知,男子若是有孕,腹部便显出一道白色细纹。若是孕女,那细纹受孕次日便隐隐可见,若是孕男,那细纹却要到十日左右才渐渐显现。”
“无论男女,朕都喜欢。”真是越发的有意思,我已将战事抛于脑后,“那孩子何时生出来?”。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啊,皇上岂能不知?”他微嗔我一眼,接着道,“待到足月之时,白色细纹处便微微开裂,瓜熟蒂落,那时是要有大夫缝合伤口的。”
“原来如此!”我大感惊异,恨不能当下就看看这儿的男子是如何生产的。“嗯,待他到嫁时,皇亲国戚家的女子,朕定要为他精挑细选!”我颇感为人皇母的豪迈。
“皇上,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他笑。
两人正情意绵绵,静夜中只听得号角声起。
“皇上此次远征,定要保重身体……”男子细细为我穿戴完毕,手却在盔甲上久久不忍离去。
“皇夫殿下有孕在身,不比往日,举止行动也要多加仔细。”我也免不了的儿女情长。
“陛下,”诸葛景转身斟满一杯酒,“今日,后宫不得相送,臣妾只能在此祝陛下不日凯旋。”
正说着,静夜中号角声再起。不禁想到曾经那个时代背颂的诗谣——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话未落音,只听得一声“陛下——!”诸葛景哽咽着,只怨我一时感慨,却忘了身边这个正怀着我骨肉的男子,千思万虑不想让他伤心,临行前却终于惹得他落下泪来。
我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殿下珍重!”头也不回地迈出锦绣宫去。
有道是:豪华虽足羡,离别却难堪。
此次远征,虽鼓舞士气,振奋军心为主,却也是要亲赴战场的。望着金戈铁马、猎猎军旗,禁不住的心潮澎湃,血气方刚。朝廷恩怨、后宫情长一应不提,我这本是另一个时代的来客,既然天降大任,只希望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保一方平安。日后的风餐露宿、戎马生活,与普通军士同甘共苦,更是不在话下。
第二十三章 凯旋
却说继那日风暴之后,清妃以为皇上要将他赐死,可谁想她却又送来活血化淤的薄荷风露膏,一时间千愁万绪。待她戎装战马、沙场点将、御驾北上——这个让他爱恨交织的女子终于暂时远离了他的生活时,他的眼里却无时无刻不出现她的身影。
红花艳艳,让他想起狩猎时她头盔上的缨络;暗香浮动,让他想起静夜里她身上的清幽;裘皮温存,让他想起她的怀抱,玛瑙黑黝,让他想起她的双眸。甚至是那尾曾让他细看万千次的铜箭,他想起的却不是文胤的脸庞,而是那夜她的容颜和她的深吻。
远在天边,如在眼前。
他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被她驯服了,他悲哀地想。
掐指一算,距她走日已有月余,然而这冷宫却像一道屏障,阻断了她的音信,隔绝了他和她的世界。
十日前,宫中盛传初战告捷,可此后的逢十之日,阵亡将士的名单也一张接着一张。
曾和安公公出宫采购的小公公回来就咋呼,说都城的米已比战前翻了四番,各郡的粮食还在源源不断地向都城汇集并运往前线,一派紧张气势。
寂静的夜,隐隐有少男的哭泣,他走过去,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影伏在迂回长廊中的座椅处,双肩轻颤。
“怎么了,悦儿?”他认出是他的一个男婢。
“殿下,我姐姐她,”少男已泣不成声,“已战死沙场了。”
他的心头一紧,这已是第六次更新阵亡将士的名单了。轻轻拉过少男,只能像长辈般的搂他在怀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远方的硝烟仿佛就在眼前。
丑时的更鼓已过,他夜不能寐。一直都以为她九五至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但直到今天他才突然意识到她也是和她的将士一样的血肉之躯,一样会面临明枪暗箭,在无情而冰凉的刀枪前一样会流血、会受伤,甚至会死亡。他手脚冰凉的蜷在床上,只有腹部的微热让他感到一丝暖意。
“殿下?”厚厚帐幕外传来轻轻的试探的声音。
“何事?”他的声音在静夜中略有一丝颤抖。
“乾坤宫安公公求见。”
他蓦地坐起身来,“快传!”额上已是一层细汗。
“参见殿下。”安公公跪拜,手上握有一个他不熟悉的青色竹筒。
“是不是,皇上她——”他浑身发软。
“殿下,八百里加急。”安公公双手将竹筒呈上。
他迟疑一下,急急的拿了起来,手却抖个不停,那竹筒仿佛还带着信使的体温。拆开蜡封,内里有一张明黄的帛,抽出展开,只见上书四字,道是:
“一切安好”
虽墨迹稍有晕开,却不减笔划中的钢劲有力,和那奏折上的朱批如出一处。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这消息不知锦绣宫和无双宫——?”
“除兵部外,后宫八百里加急只此一封。”安公公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
“那就有劳公公明日多跑两趟,只道是皇上一切安好。”他说。
“奴才遵命。”
“却——不要说是我说的,只要说是兵部传来的就是。”他略略思索,嘱咐道。
宫室内恢复了平静,借着月光,他修长的指一遍遍的细细摸上那浓墨丹青。见字,如见人。
忽而今秋。
震天的锣鼓,凯旋的号角将夏日的热烈延续,整个皇城沸腾,迎接我这个胜利而归的女皇。
骑着高头大马,我却是心有戚戚,如是能够重新来过,我定不会如此草率出征,逞一时匹夫之勇,与火国不厌其烦的耍诈、那不计其数的机关,差之毫厘,便是失之千里。这胜利是成千上万的女子用鲜血换来的,只此一战,不知又有多少孤儿寡夫,流离失所。
“臣妾恭迎皇上凯旋。”锦绣宫外,诸葛景早已望穿秋水。
“殿下有孕在身,莫要如此多礼。”望着他隆起的腹部,我赶紧上前将他扶起。
轻轻扶上我的额角,细细地将我看去,男子恍如做梦一般。
温暖明黄的宫墙灯跳跃。
“朕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我说着,用手轻轻揩去诸葛景脸上的泪水。
“臣妾这是高兴的。”男子仍在哽咽。
我轻轻将他拥住,吻去他眼角的泪水。听着他絮絮地讲着和这腹中的胎儿如何度过整整一佰单八个日日夜夜。
天色微白,看着他依偎在我的怀中沉入梦香,均匀的呼吸声和隆起的腹部,让那一刻的幸福如潮水般涌入。
只是,我却又不得不想起北方的战事来——
此番亲征虽取得胜利,对火国南下侵扰进行了遏制和威慑。但其主力未失,余部已开始在圣女山北麓集结。
上次设计遇刺,虽抓到了国姨一派中几只狐狸的尾巴,但老贼却一直按兵不动,从大内密探截获的情报来看,国姨似乎已与火国内外勾结,不日将会有大的举措。若其知人善任,天下为公,我或可考虑辞了这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让位于她,自己乐得逍遥江湖,抱的美人归。
只是事与愿违,若是将风国交于她手,不仅我要被她碎尸万段,怕不出三年,风国也要成火国的附属了,这也许就是皇奶奶当初为什么将皇位传于次女——我的母皇的缘故吧。
唉,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啊!看来这座如针毡的龙椅还得认认真真地坐下去。
第二日早朝,诸位将士封冠加爵。
“李大人,此番征战,杀敌最多者,可是欧阳将军?”我问。
“正是。”李文广答。
“那第二者可是王副将?”我又问。
“皇上英明,确是王副将。”
“这第三者嘛,应是薛副将。”我再问。
“这——”李大人迟疑一下,答道,“薛副将只排得第四。”
“哦?那李大人道是说说看,是何人排第三啊?”我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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