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本没什么,两人相爱的话结婚就好了,当时身为严家主事人的严青秀的父亲接到儿子电话时,心里本是高兴的,虽然儿子年纪很小就迫不及待想结婚,可想想也没什么,甚至他还可以比同辈更早抱到孙子。
可是当那份关于严青秀一见钟情对象的调查报告放到严家主屋的桌子上时,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樊理丝不但年长严青秀许多,她还曾经结过婚,已经有一个十岁的女儿。
严青秀的父亲眼角抽搐之余迅速打电话把儿子骂得狗血淋头。
先是劝告,然后是争执,固执的父亲和同样固执的儿子吵得天翻地覆。
最后严青秀和樊理丝结婚时,严家没有任何人到场;严青秀的父亲被谁劝都不听的儿子气得口不择言,甚至对外宣称要把逆子从家族除名。
他原本说的只是气话,可严青秀真的近十年没回过家;一直到樊理丝怀孕。
自己盼了多年的长孙眼看就要出生,再多的怒火也消失无踪;所以严青秀的父亲松了口认下了年长自己儿子十三岁的那个媳妇。
可是事情还没有完。
樊理丝年近四十才再次怀孕,生产时几乎死在产床上;虽然生的是龙凤胎,可是除了终于抱到孙子的严家大家长,当时等候在产房外的樊理丝的家人没有人心存喜悦。
严青秀更是连看也没多看襁褓中的那两个孩子,他的所有心神都放在由于大出血而挣扎在死亡边缘的妻子身上。
老蚌生珠最伤元气。
樊理丝那之后身体几乎垮掉,严青秀在孩子三个月的时候就把双生子交给他父亲,随即带着妻子离开。
然后,除了每年几次报平安的信件,那两位夫妻没见过自己的孩子一眼。
眼看着孙子孙女一点点长大,严青秀的父亲心中对于儿子媳妇的谅解渐渐化为怨怼,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孩子,连见都不肯见一面吗?
更何况,那对双生子中的那个女孩子情况一直不对劲;从小就不哭也不笑,比同龄的孩子阴沉不知多少,且随着时间推移情况越来越严重;严青秀的父亲数次联络孩子父母让他们回来看看,可得到的答案都是‘樊理丝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最终,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怨气爆发于双生子中的那个女孩无缘无故失踪。
等到前去寻找的人手把那孩子从陌生的城市带回来时,那女孩子的精神已经崩溃。
没有人知道原因,也没有人知道那么小的孩子是如何到达那个严家几乎未曾涉足的地方;那可是远在地球另一面的国家啊~虽然那是所有炎黄子孙的最终灵魂的归宿,可是对于他们几辈前就漂泊在外的家族来说,那里已经是陌生的地方。
那女孩子为什么千里迢迢跑回去?那么小的年纪,她是如何办到的?
一系列会让人焦头烂额的疑惑终结于医生给出的诊断书。
严昼月,双生子中的女孩子,她的精神状态…
最后两个孩子被分开,严望日交由爷爷抚养,而严昼月则交给专门的护理人员看护;至于那两个不负责任的夫妻,严青秀的父亲从此绝口不提。
直到,严望日七岁那年。
…………
“还有昼月。”严青秀的话打断了严望日乱成一团的思绪。
严望日下意识转头看着静静呆在角落的姐姐。
“好。”严昼月依然是一副淡薄的神色。
…………
葬礼那天,天空一直在下着细蒙蒙的雨;严望日站在新砌的混凝土坟包前,心神空荡荡的。
湿漉漉的空气带着极深的寒意一点点侵入他的五脏六腑。
大理石制成的碑上,他的母亲笑得温婉柔和。
弯弯的眉眼与昨日之前那个缠绵病榻面容枯嵪的女子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严望日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连哭都哭不出来。
他现在,真的一点也不恨了,可是为什么心中哀恸不已却双眼干涩连哭泣着为自己的母亲送最后一程都做不到?
自从见到樊理丝那刻起,面对明明已经面如死灰见到他和严昼月那刻却双眸明亮如星的他的母亲,严望日就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恨过她。
她的身体不好是因为年近四十才怀了他们,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吸取她的生命力,令她失去健康;出生时又不安分,令她大出血几乎死在当场。
她再怎么调养却年复一年衰竭的身体均拜他和姐姐所赐,他又怎么可以恨?原本自己也算是罪魁祸首之一。
严望日上前,跪到母亲坟前,俯下身,整个人趴到混凝土包上,静静的最后一次感受来自赐予他生命的那个人最后一丝温暖。
“恨吗?”严青秀的声音淡淡的“你和望日恨我和理丝这些年对你们不闻不问吗?”
“不恨。”
严昼月回答得很平静,即使不用回头看严望日也知道他姐姐的表情一定无悲无喜。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对于你来说,我和望日的母亲才是最重要的人。”
“父亲害怕失去必须无时无刻守在她身边,小孩子的成长却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
“没有人规定双亲要把孩子放在第一位,你放弃比较不重要的人也很正常。”
“我不恨,因为我是母亲拼了命生下来的。”
天空落下的雨势逐渐加大,严昼月的声音听在耳中带着淡淡的悲伤,这是严望日第一次知道被族人称为疯子的姐姐原来也有人类的感情。
漫天落下的雨打在严昼月脸上,恍惚间严望日似乎看到他素来喜怒难辩的姐姐泪流满面。
十几年未曾真正相处过的父子三人,站在他们生命中重要的那人坟前各自悲伤。
严望日最终是被姐姐拖着离开,而严青秀留了下来,直到走出好长一段路,严望日忍不住回头,整个世界都在哭泣的这一刻,他见到他的父亲半弯着腰,双唇落在冰凉的大理石碑上辗转反侧。
严望日眨了眨眼,在这一刻泪如雨下。
番外(下)
严昼月说她不恨。
这句话直到很久以后,严望日才明白那其中深藏的另一种意思:
——不恨,是因为她从未爱过。
或许有感激有尊敬,因为那是身为人子理所当然应该抱有的感情;但却没有深爱。
未曾渴望,所以不会绝望。
…………
只是那时的严望日根本就不明白其中的深意,十二岁才见到母亲短短相处之后就天人两隔的他心里除了悲伤,剩下的就是惊恐。
他开始害怕再一次失去,他的爷爷和他生性淡薄的姐姐,他手中紧握着的东西虽然少得可怜却已经是全部。
葬礼之后,严青秀再次消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严望日的心里隐约有了最坏的打算,他的父亲,失去全世界的那个男人很可能会活不下去;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到。
严望日把自己闷在房间里整整两天,等到他再次打开房门时,他已经学会对着爷爷露出安慰的笑容。
无论如何,只有切切实实握在手中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严青秀不爱自己的孩子,没关系,至少他还有爷爷和,姐姐。
姐姐生性凉薄,对谁都面无表情;没关系,至少严望日曾经见过那双眼流露悲伤,严昼月在母亲墓前的表现至少证明了她并非家族中那些人私下说的‘没血没泪的怪物’。
十二岁的严望日站在自己住的院落天井里,抬头看着被高墙切割成四四方方的天空,嘴角微微抿起;感情很淡,不要紧,至少他有可能得到。
…………
时间如同被紧攥在手中的沙子,即使用尽全力挽留依然不紧不慢流逝。
严昼月一直不冷不热,严望日却开始逐渐改变态度。
严望日开始学着不再冷眼旁观严昼月被家族内的人错待,他慢慢地一点点替姐姐争取她该享有的权利,虽然不着痕迹虽然收效甚微,但那些举动确确实实是严望日开始学着如何做一个弟弟所做的努力。
虽然他依旧没有喊过她一声‘姐姐’,两人彼此称呼都是连名带姓,但是细心一点的人会发现严望日和严昼月这两姐弟的相敬如冰有了慢慢好转的趋势。
…………
而这一切也是严家长辈们乐见其成的,他们原本盘算的虽然和如今这种局势有细微的差别,但总算没有偏离太远。
或许是先天不足,也或许是呆在疗养院时间过久,严昼月的身体资质不算太好,本来她这样情况的的孩子是不会被选中的,她可以成为普通人过完一生。
可惜,严望日和与他同批受训的孩子结怨很深。
'子鼠'严家最看重的天份,严望日一点也不缺甚至根据他如今的表现,他被预言可以超越当年的严青秀;只可惜在人际关系方面却差得可以。
和他同批的那三个孩子,原本按着家族长辈的考量是被当成辅助型人员在培养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四个人的关系只能用‘积怨成仇’来形容。
严望日天份再怎么高,他一个人将来也孤掌难鸣;更何况江湖上的事素来诡谲难辨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严家的长辈爱惜严望日的天赋异禀,他们却也不得不考虑将来严望日在外行走时来自四面八方的危险。
倘若他身后的人与他心思各异…
考虑了许久,最后严家几位长辈均把目光放到严昼月身上。
他们是双生子,原本就该比常人亲密无间;严昼月虽然小时候状况百出但这些年调养下来,也没再见她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资质不算上佳无所谓,做为辅助型人员存在已经够了。
严望日与严昼月,被人仰望的太阳与看不见的月亮。
天空高挂烈日吸引世人目光,不会有人注意到蔚蓝的晴空之上,金色的太阳背后惨白的月亮沉默运转。
严昼月,她的名字原本就是为了衬托他们严家的希望而存在的。
…………
严望日原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波澜不惊下去的。
七岁被选中做为继承人培养,十三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