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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望日原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波澜不惊下去的。
七岁被选中做为继承人培养,十三岁开始逐渐在世界神偷排行榜占据一席之地,技艺日渐纯熟排名也跟着逐渐上升。
严昼月和他形影不离,一起训练一起出任务。
两个人虽然始终无法象真正的双生子一般亲密无间,但严望日偶尔也能够感觉到严昼月努力着尽到她身为姐姐的责任。
那种关怀虽然很微弱,严望日却已经很满足。
每当想到这点,严望日都会忍不住苦笑;说出去谁会相信,'子鼠'严家的继承人想要的不是那个‘世界第一’的宝座,他的梦想只是一个完整的家。
世界神偷排行榜能够给严望日江湖上许多人都想要的名声,'子鼠'严家则给他在黑暗世界畅行无阻的权利;可他最想要的东西却始终可望而不可及。
若不是十五岁那年发生的那场意外,严望日这一生或许就真的按着家中长辈安排好的人生轨迹走下去。
可惜,世事总是喜欢出人意料。^ ^^
意外发生的那晚,轻松取到这次任务的目标物之后严望日悄无声息沿着预留好的退路走出目标所在的大楼。
两分钟后,他站在摩天大楼后巷的角落,严昼月正等在那里;按照惯例把拿到的东西交给严昼月用另一种方法带走,严望日就先行离开。
走出巷口,沿着事先踩点确认安全的路线,严望日走到隔壁街道用了不到五分钟。
每个陌生城市的夜晚都大同小异,严望日混在神色惬意的晚归人群中,街角某处停着那辆蓝色轿车里坐着接应他的人。
严望日漫不经心回头看了眼身后那幢高耸入云的大楼,那里很安静,至少要等到明早那件东西的主人才会发现自己的爱藏不翼而飞。
严望日勾起嘴角,步履轻松。
走到接应的那辆车边,伸手敲了敲车窗,紧闭的车窗滑下车内驾驶员微微点头示意;行动进入最后环节;只要他上车,引擎发动,等到明天这时候,严望日就已经在严家本家自己的房间内安然入睡。
伸手,手指刚碰触到车门把手,毫无预兆的他的胸腹瞬间遭受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严望日张了张嘴,一口血直喷出来。
发生什么事?!
这个念头只在脑中一闪而逝,严望日就失去所有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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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再次醒来,首先看到的是神色莫明的急救人员与站在病床前手足无措的此次行动的接应人员。
“谁干的?”严望日之所以这么问,完全是因为他认为自己被仇家袭击;可是接下来他得到的答案,却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他身上没有外伤,体内各项器官也运转正常,换句话说也就是严望日身体健康得很。
严望日满脸错愕,下一秒他条件反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腹,那里平滑完整没有丝毫异样…不敢置信地扯开衣服,低头。
半晌,他抬头和病床前的人对看半天。
室内的气氛凝固了几秒钟。
严望日眯了眯眼,语气高深莫测“没事,你确定?!”他的身体,表面看不出任何伤,可为什么他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胸腹和身体传来疼痛?
“不知道,可是…”接应的人吞吞吐吐,神色刹那间变得有些古怪“昼月…”
姐姐?!严望日一惊,顾不得浑身依然撕裂般炙痛,他扯过那人,表情已狰狞如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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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望日贴在隔离病房外的玻璃上,心中百感交集,此时此刻没有人会知道他的惊骇恐惧以及错愕不敢置信。
严昼月双目紧闭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口鼻插着透明的呼吸管,脸上直泛出淡淡的青灰色;严望日清醒过来的同一时刻,严昼月正好脱离危险期从重症病房被推进加护病房。
更巧的是,那晚严望日感觉胸腹遭受剧烈撞击而陷入昏迷时,同一时刻,另一条街上也正是严昼月被来路不明的人袭击而血溅当场之时。
双生子的感应,在严望日十五岁那年,他才真正领略到。
代价很惨痛。
严昼月在医院养了大半年,严望日也在医院陪了她大半年。
刚开始的时候,闻讯赶来的严家长辈们头疼不已;严昼月的情况时好时坏而严望日则从那天起就很诡异的只要姐姐情况不好就同时痛得冷汗直冒。
原本大家都以为那是严望日过于紧张造成的条件反射。
所谓心灵感应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人会当真;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双生子相互间能够察觉到对方的情况,严望日和严昼月几乎可算是最不相象的双生子,他们两人甚至比普通兄妹更加疏离。
不该是这样的。
即使危急关头严望日感应到姐姐处于生死边缘,天生的血缘超越了外在因素;可如今的情况怎么解释?以前的感觉全部积累下来一次性大爆发吗?!
开什么玩笑!
可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所有人都察觉不对劲;包括严望日自己在内,这不是开玩笑!身为当事人的严望日无法将自己感受到的东西一一对人表达,但他真的能够很清楚的知道严昼月的身体状况。
那种感觉很奇妙。
用严望日自己的比喻来形容,那大概就象是频率重叠的收音机;情况最严重的时候,嗯~大概就是严昼月不小心触动伤口她疼得眼前发黑,而严望日会在同一时间汗如雨下。
这样的情况下,即使严望日身体健康也没有人敢把任务交给他做,严家承担不起那种风险;于是严望日和严昼月两人就同时呆在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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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再想想,严望日觉得自己那大半年承受的所有疼痛都是值得的。
因为,他寻回了自己的另一半。
严昼月身体逐渐康复,而严望日几乎每日都和她呆在一起,然后两人慢慢从相对无言发展到亲密无间。
也是那时候,对严望日隐藏期待的抱怨,严昼月给出了答案。
严望日本心只是想撒撒娇的,他其实一点也不怨恨严昼月的疼痛传到自己身上,事实上对于这种情况严望日心中暗藏了几分喜悦。
严昼月是他姐姐,他们是双生子,本该比世上任何人都亲密的,可严昼月看待他,比一般姐弟更加疏远。
严望日已经孤单太久了,他迫不及待想要抓住或许本就该属于他的东西;即使严昼月给他的只是疼痛也好,至少此时此刻他和她彼此属于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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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可是我本来以为这种情况已经不会再出现了。”严昼月的神色中没了淡漠疏离,相反的她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极深的歉意。
严望日怔了怔,一时间没弄明白;严昼月遥遥朝着他伸出手,于是他如同被蛊惑般走过去任由自己梦游般蜷缩着和姐姐挤在同一张床上。
耳畔轻浅绵长的呼吸和透过纯棉布料来的体温与脑海中某种感觉重合在一起,那些永难忘怀的熟悉感席卷了严望日,他闭上眼只觉得无比安心。
严昼月的声音略显清冷,她说:
“你可能不记得了,小时候你一直哭谁哄都停不下来。”
“只要呆在我身边,你就哭个不停,只能把你抱到离我远远的,你才会停下来吃东西玩耍然后安静的睡觉。”
“我生病,你也会难受,我学走路摔倒,你明明坐在椅子里,可等到大人替你检查的时候我看到你的脚上有和我一样的乌青。”
“人家都说双生子有心灵感应的,可是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倒是你单方面接受我所有的负面情绪。”
“对不起,一直是我连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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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很少与人长谈的缘故,她说话慢吞吞的有些地方还词不达意;严望日静静听着,最后他忍不住撑起身体一言不发打量了严昼月半天。
严望日嘴角一抽“严昼月你当我是白痴?”
“我虽然没读过书也知道小孩子记忆没那么好,学走路那点年纪的事你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师父教的东西你会转眼就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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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昼月那家伙非常之擅长破坏气氛。
就拿现在来说;年少无知的严望日满心伤感的问她这些年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理由是不是害怕自己情绪波动过大进而给他的成长带来什么不可预知的影响时。
严昼月沉默半晌,远目“其实我是怕将来自己没有半点**可言。”
严望日噎了半天,只觉得一口血堵到喉咙口。
“诶~你想,别的不说单是每个月那几天…”严昼月平板无波的脸上突如其来的浮现出某种很诡异的神色,随即又皱成一团“严望日你干嘛?!嗷嗷嗷~我是认真的,你咬我干嘛?!嗷嗷嗷~我错了不行吗?!”
恨恨地把严昼月瘦嘎嘎的胳膊当成磨牙的工具,严望日舔着嘴里泛滥的淡淡腥甜,忽然间觉得自己这十几年的忧郁悲伤没有任何意义。
严昼月你这没心没肺的混蛋啊啊啊~~
于是十五岁正处于微妙成长期的严望日爆发,然后他抽了。
原本家风正经八百的'子鼠'严家最倍受期待的继承人——严望日的成长道路眼瞅着就从康庄大道拐进一条扭曲的羊肠小路,从此连回头路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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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望日十五岁之前是个文艺少年,不过后来他长歪了。
而造成他如同基因突变般从纤细敏感的忧郁少年变成没心没肺的痞子的原因,严望日考虑半天,斩钉截铁的把责任推给了他家那只性格乱七八糟的姐姐。
如果没有严昼月三五不时的抽风,他根本就不可能变成现在这副德性;这点严望日非常之肯定。
严家的家风与教育后辈的方式素来中轨中矩,严昼月那混蛋(严望日咬牙切齿),那种奇怪的性格究竟是如何养成的,严望日觉得那堪比世界X大疑团。
对待严家流传多年的‘七岁定终身’这一祖传规定时,严昼月会得冷笑着告诉严望日在她眼中那些被留下来的小孩子是盆景。
“真是不公平,小孩子还懵懵懂懂时就被安排好未来;只为了延续所谓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