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年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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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年暗伤-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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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卫手中的宽刀已有出击之势,但韩楚风只是慢悠悠地带着一列部众与他们擦身而过,对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视若无睹。
  “只剩西北山崖未曾查过,不过那是悬崖峭壁躲不得半个人。想必完颜煦是死了,你们随本将回军领赏去吧。”
  莫寒只是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蹄,独自低语,“多谢。”
  三千骑兵就此走远,做好拼杀准备的侍卫面面相觑,却听得莫寒一打马鞭,向前冲去。
  “走,西北断崖!”
  血迹。
  低矮的草叶捧着露珠一般晶莹的血滴,离山崖愈近,心中便愈是焦灼。
  杂草掩映之下,山崖的另一端,她听到细微的呻吟,便不管不顾地冲进洞穴,却险些送了性命。
  胡尔诺的刀离她纤细的脖颈不到半寸,两人皆是一愣。胡尔诺收起刀,突然往坑洼不平的地上重重一跪,嘶哑着声音说道:“属下死罪!”
  莫寒唤他起来,目光却未曾从洞穴深处的人身上移开。她提起裙角,一步步缓缓走近。她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坚强,能够勇敢地面对以后的每一次伤痛。但此刻,仅仅只是看见他染血的衣袂便再也忍不住积蓄已久的泪水。
  侧坐在他身旁,视线从他身上触目惊醒的伤口一一掠过,最后停留在那张看过无数遍,想过无数遍的脸上,她伸手,颤抖的指尖描摹着坚毅的轮廓。他全身发热,脸已烧得通红,昏迷之中不断吟着破碎的字句,听不真切。
  一滴泪,坠在干涸的唇瓣上,为翻起的白色皮屑带来一泉苦涩的甘霖。他低语,不住地唤,阿九。
  松开紧握的手,莫寒胡乱地擦一把眼泪,唤岑缪涯进来为完颜煦治疗伤势,却独自一人走到洞外。
  日已偏西,为暗紫的苍穹镶出一道金色的边。
  凉风习习,吹乱了早已松散的发髻。岑缪涯从洞中走出,抖落衣袍,站在洞口看着山崖上迎风而立的纤细身影,略有感慨。
  “没事了,但需要休养。”
  莫寒回首,拂开粘在唇边的发丝,如释重负,“是么?没事就好。此番有劳先生了。”
  岑缪涯见她不动,没有丝毫进去探视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问道:“不进去看看?”
  远眺斜阳,绚烂光辉只剩片刻美丽,她摇头,眼角早已干透,只剩些许泪痕心酸着她难言的苦楚。“此时此刻,他必是不想见到我的。”
  他大概已经猜到,自始至终,她便知晓韩楚风必然叛变,却只字不提,如今,她着实是让他恨入骨髓了。
  “还要劳烦岑先生在此处照顾王爷,十二名护卫我会留下十个,其余的随我回燕京,即刻启程。”
  岑缪涯上前去,想替她挽起凌乱的发丝,不料,却被她翩然躲开,只好苦笑道:“阿九,何必这样逼自己?”
  “没有,都是我活该罢了。如果我早告诉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如果我真的做了,便要背负一生的愧疚,我宁愿欠他的,不愿欠韩楚风。”
  “唉……”他叹息,却让人觉得是在惺惺作态,“走之前,去看看他吧。”
  “他醒了吗?”
  “没有,仍是昏迷。”
  莫寒微微颔首,向洞穴走去。
  落日沉沉,转眼已无踪影。
  淡红色丝缎随着她轻缓的脚步在尘埃之上荡漾出一朵朵清莲,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小心,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以免惊扰了他难得的睡眠。
  她提起裙角,安静地坐在他身旁,仿佛很多个日夜,都是如此静静向往。
  如此陋室,她依然觉得幸福, 只因仍可听到他平稳的呼吸,还有,只需将垂落在一旁的手指伸直,指尖便可触到他有些粗糙的手背。
  还未察觉,笑容已然溢满唇角。
  暮色沉沉,借用最后一丝霞光,她俯下身子,将吻轻轻落在他微簇的眉心,羽毛般轻柔,带着她的温度,然而,更像是作别。
  耳边又回想起那一句,来是偶然,走是必然。而她最终亦要迎接那一场必然的分离。但能否如徐志摩一般,挥一挥衣袖,什么都不留。
  “你睡着的时候与尽欢真是像。”
  “我走了。”
  袭远必然要有更大的动作,大约有两条路留给她,一生一死。
  生,便随念七南下汴梁。
  死,就要在完颜晟拿她泄愤之前,自我了断。
  如此,一别再难相见。
  她整顿起身,手腕与他相亲,尔后迅速离开,却被牢牢锁住。
  她不敢回头,垂目看着地面,固执地要将手抽出。
  “你去哪?”
  “我……回家而已。”他那般嘶哑的声音将她逼得集雨落泪,好不容易,她才压制住哽咽的语调,再使力挣脱,手腕却仍是被他紧紧扣住,“家里还有好多事情没处理好,就这么急急忙忙跑出来,什么都没安排好,我怕……”
  “我没死。”
  “我没死,我答应过你,今生今世绝不弃你,所以就算是爬,我也会爬回燕京见你。”
  “那么你呢?阿九,你可曾在乎过我?事到如今,是否连看我一眼都不愿?”
  她倒退着坐回原处,却仍是背对他。
  “对不起。”
  “你预先便知晓韩楚风并非真心归降大金,是不是?”
  他紧紧盯着莫寒,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动作。他在害怕,又在期待,那个已然清晰明了的答案,若长在体内的毒刺,连着骨肉,但又不可不拔。
  “是。”
  “我问你最后一句。”握住她冰冷的手,他以持刀相博的力度,“若能重来,你是否仍是这样的选择?”
  漆黑天幕渐渐合拢,遮盖最后一丝光亮。她在黑暗中回过身子,狠狠擦去眼角泪痕。
  “若能重来,我必然不顾礼法军纪与你一同出征,我陪着你,到哪里都陪着你。”
  “呵……”他笑,似是讥讽,似是悲凉,“换句话说,你无论如何都不愿出卖韩楚风。原来,自始至终像傻瓜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的那个人……是我。”
  “不然,我该如何?”
  “叛国,出卖韩楚风,然后一辈子受良心的谴责夜夜不能安睡?”
  “我从不曾想过要愚弄你,我爱你,一如你一般,我不能忘记自己的民族,也如你一般。我并非要为自己辩驳开脱,只是……只是想你信我而已。但兴许,如今已成奢望……”
  长久的沉默,压抑的空气,还有他渐渐急促的呼吸。
  心脏仿佛被人握在手中,一收一放,一伸一缩,将她最后一点坚强消磨殆尽。她已支撑不起这样宿敌般的对峙,余下的唯有逃脱,她是如此胆小畏缩的女人,除了逃避,什么都不会。
  “那么……我回燕京了。”
  “今后你准备如何?皇兄大怒,必然不会放过你。”
  “你放心,袭远早已为我指路。来不急的时候,可饮鸩自裁,干净利落。”
  他微微一颤,被她平静的话语惊住,“你呢?又要听从他的安排?”
  “还有更好的路可走么?一切都只是我自作孽,活该要承受这样的结局,即使是你,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又能如何?他又能做什么?违抗皇命?背弃大金国,背弃女真,背弃宏远的报复,背弃为人臣为人将的职责,背弃长久以来的信念?
  许久,他才察觉到身旁早已空无一物。


 
相忘

  


  “走吧……”
  秋初,凉风习习。
  树叶染上枯槁的颜色,天空灰蒙蒙的,仿佛已结出一层厚厚的霜。
  “求您了,走吧,回宫吧……”
  飞散在空中的细小尘埃因下落的液体而聚拢在一起,共同坠毁在粗糙的地板上。
  弥月机械地重复磕头的动作,一遍又一遍。
  念七站在角落里,看着弥月身前湿润的地板,沉默无言。
  晚风拂开松散的发丝,展现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她将一叠银票塞进整理好的包袱,抬眼漠然地看着弥月。“你随念七去吧,今后回宫也好,在民间生活也好,都与我,再无瓜葛,这些钱是我唯一能帮你的。快些动身才好,切莫让我拖累了。”
  弥月哭得更加厉害,又是一拜,将额角磕出殷红血痕。
  “求您,公主,您就听皇上的话吧,金国皇帝已经下令抓人了,公主千金之躯怎受得那般折磨,求您,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走了,他要如何应对朝臣一轮又一轮的攻击,要如何应对完颜晟的滔天怒火。战败,属下叛变,妻子潜逃……
  加之完颜煦对她的宠爱,朝臣怎不会借此责他通敌叛国。
  似乎有两条路可选,但事实上,别无选择。
  莫寒起身,推开窗门,让风更加放肆地涌入。
  窗外,是她细心经营的庭院。
  三月,桃花与春色同至。
  四月,杜鹃绚烂,捧住飘然而落的桃瓣。
  七月,荷塘碧色中晕开一滴又一滴红。
  九月,仍有菊花苦艾……
  现下,丹桂已然落尽,而秋菊仍不见踪影。
  她开始想念,并且相思成疾。
  她被这样的想念冲击,阵阵眩晕,几乎将一切忘记,就连姓名也被遗弃。莫寒从未想过,她会如此疯狂,迫切地想要陪伴他,只想一闭眼,便是天长地久,白首不离。
  好冷,她抬手圈住自己瘦削的肩膀,一阵瑟缩。
  初秋,暮色沉沉。
  “回去了,又能怎样呢?”
  回去了,又能怎样。
  不过是日升日落,不过是锦衣玉食。汴梁繁华,车如流水马如龙,但独缺一样,无论如何,留不住她,挽不回她。
  她一垂首的温柔,为这般苍白的画卷描上斑斓的轮廓。
  仿佛能够听到侍卫沉重的脚步声,明晃晃的刀,肃杀的面孔。
  一代繁华如昨日。
  念七终于从阴影终走出,挽起跪在地上哭噎不止的弥月,此刻再看那一抹纤瘦的背影,突然明了,这般脆弱表象之下,柔韧的力量。
  于是不再多言,低头抱拳,各自珍重。
  “姑娘,圣上问姑娘,可还记得苏州一叙?”
  她仍旧对着窗外几近败落的景象,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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