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九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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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九十年-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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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搞了十年戏曲,演了十年京剧。我从来没告诉过他。他直到“*”中去世也不知道。
  我离开延安已经六十多年了,人已老了。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鲁艺对我的教育和培养,从来没有忘记过延安平剧院对我的信任和鼓励,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些年里我工作过的单位,那些年里一起工作的同志们。那都是永远忘不了的,我一直深深地怀念着。那时我们多年轻呀。
   。。

被冼星海动员参加了《黄河大合唱》
冬天的黄土高原,极目望去,光山秃塬,四野苍凉。我在这样的季节里,走进了陕北。八路军办事处从西安派出的两辆破卡车上,几十名热血青年,望眼荒野,心中都难免生出一丝惆怅。但那时投奔革命队伍的一腔豪情,使我们在五六天的汽车颠簸中,保持了乐观。我的七十岁的父亲坐在这群年轻人中间,送我去延安。从西安到延安,现在汽车三四个小时就可以开到,那时却要开上五六天。土路狭窄,险象环生,随山势上下,顺沟壑曲折。一些侧临深谷的险路,让大家都很紧张,我们甚至能从路边望见深谷中摔落的卡车。我想,那车上本来载的可能也是来投奔革命的年轻人,一个车祸,他们就都没了。
  那一路,虽是天苍苍,野茫茫,我却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充满了憧憬,对即将跟二姐和维世相聚而心向往之。父亲怕我冷时,就把我搂在他怀中。他一路指点山野,告诉我将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要做好吃苦的准备,要能吃苦。现在想起来,父亲能下那么大的决心,以七十高龄颠簸劳累,送女北上,他那时候对共产党能救民于水火,是有着多么强的信任。下了辽阔的洛川塬、鄜县塬,穿过鄜县、甘泉的山川,再弯弯曲曲地爬过陡峭的九焰山,汽车就一路下坡,直到我们看见一座光秃秃全是耕地的山峁上,竖立着一个延安宝塔。
  1。 被冼星海动员参加了《黄河大合唱》
  我是1938年冬到延安的。那时,我眼前的延安城,已经被日本飞机轰炸了多次,被夷为平地了。我们步行往返于延安南门外和北门外时,说是穿城而过,实际上是走过一片废墟,残垣断壁,没有人烟。从那时开始,我过了十年窑洞生活。
  我到延安后,直接考入了鲁艺戏剧系,学习话剧。1939年3月,我和另外两个同学一起,在鲁艺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入党是苏灵扬发展的。苏灵扬是周扬同志的夫人,那时候当着鲁艺的女生生活指导员,兼党支部书记。我的入党介绍人是我们戏剧系同学牟决鸣和孙玲。后来牟决鸣嫁了何其芳,孙玲不知道哪儿去了。那时牟决鸣代表组织跟我谈话,了解我家里情况等等,觉得我单纯,是学生,没问题,就秘密发展我了。那时候,虽然是在延安,单位里党组织的活动也是秘密的。支部和支部之间,小组和小组之间,都不能直接联系。党员身份都不公开,我们只知道自己党小组的党员。支部大会安排在晚上,在大窑洞里开,不点灯,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见谁。小组通知开会的时候,要趁左右无人的机会,悄悄说。然后分散着,陆续地,溜进后山,找到山湾里的秘密开会地点,就跟地下党似的。每开会,都坐在土地上,靠在土崖边,弄一身土。回到窑里,有的同学看见了,就帮我拍打,说:“看你蹭的这一身土!”其实,人家那是知道你开党员会去了。没入党的同学要是看见你往后沟溜,就知道你是党员了。
  我入党后没多久,一天,音乐系主任冼星海来到我们女生窑洞,动员我们参加排练《黄河大合唱》。那是冼星海同志在鲁艺创作的音乐作品。他组织鲁艺的演唱队伍时,音乐系的人不够,他就动员各个系的人都参加。一开始大家都躲着,好多人觉得自己不是音乐系的,不是唱歌的材料儿,去了跟滥竽充数似的,就不想去。冼星海就自己一人,一个同学一个同学地挨个动员。他找到我们时,我们都往人背后躲。冼星海对我们说:“我知道你们会唱歌,都唱得挺好的。”我说我唱不好,他说:“没关系,大家一起唱,需要阵势强大。”他告诉我们,这个合唱能鼓舞民族抗日斗志。看他把好多人都动员去了,我也就去了。我们戏剧系的同学都被他动员去了。
  那时,我母亲去世不久,我戴着黑纱参加了《黄河大合唱》排练。现在一些有关延安精神的展览上,有一张当时留下来的冼星海指挥排练《黄河大合唱》的照片,就是在鲁艺那里山脚下我们排练时照的。那里面,前排靠中间一个胳膊上戴着黑纱的女孩子,就是我。《黄河大合唱》里的那些歌,大家都很喜欢,那些进行曲节奏,也使我们情绪激动,所以排练得很顺利。后来音乐系的同学多了,我们只演出了一两次,就不参加了。1940年,冼星海老师就离开学校,去苏联了。
  到2002年,鲁艺校友会开会时,我和冼星海的女儿冼妮娜联系上了。说起来她小时候,我还抱过她呢,可现在她已经是有儿有女七十来岁的老人了,时间过得真快。她还管我叫“任均阿姨”,现在住在杭州,时有书信与我,也常有电话往来。
  

上趟厕所回窑洞,炕上就挤不进去了(1)
我们鲁艺当时在延安北门外,周围都是坟地,没什么人烟。起初,我们几个女生住在个黄土墙壁、泥草盖顶的旧平房里,门坏了,关不上。夜里听见门外狼叫,就找根木棍把门顶住,心里踏实点儿。后来,学院把女生全都搬到半山腰的窑洞里,各个系的女生混着住,我们那窑洞里,文学系的、音乐系的、美术系的、戏剧系的都有,一个炕上睡。那窑洞没多大,十来个人一个炕,都得侧着身子睡,人挨人。夜里谁上趟厕所回来,就很难钻进被窝去了。王实味的夫人博平那时读音乐系,也挤在这张炕上。她看见我有一本《拜耳钢琴练习曲》,特别喜欢,就跟我借去看。抗战前我在北京时,到京华美术学院向钢琴家老志诚学过钢琴,时间不长。我喜欢那本初学谱子,就走到哪儿都随身带着,到延安也带去了。延安那时候书很少,有这么本谱子,很珍贵,尤其在她们音乐系同学眼里。后来可能是又传借别人了,那谱子不知哪儿去了。那段时间就那样挤着住。虽然艰苦,跟在家里的条件天上地下,但是年轻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嘻嘻哈哈,很热闹,我只感到新鲜和愉快,特别愉快。后来,挖的窑洞多了,各系分开住了,我们才宽敞了些。
  住在半山上,平时上下坡还行,就怕雨雪。一次出去开会,回来赶上下大雨,我怎么也上不去坡了。好容易爬上去几步,一下没扒住泥土,又滑下坡,反反复复上不去。最后还是别人救援,我才爬上去。回到窑洞里,已是一身泥巴。后来,鲁艺搬到乔儿沟去了,条件才算是有了很大改善,进出门不用爬坡了。乔儿沟有个废弃的天主教堂,后边有几排石窑,我们女生就住在一孔靠崖根的石窑洞里。2002年我和一达回延安时,还远远地看到了我们女生宿舍那排石窑洞。那个教堂,当年是我们特别好的排练厅,现在还在,成为鲁艺旧址的代表建筑。
  1940年到鲁艺平剧团后,我们又住小平房,房子四面墙都是土的,房顶是铺上草再糊上泥。房间与房间的隔墙都只有半截,上边是通的,这屋说话,那屋可以回答。有时雨下得大点儿,房顶就漏。大下大漏,小下小漏,不下还漏。一次雨下个不停,水滴到床上,我就挪床。床是两个板凳搭块板,好挪。可是,从这儿挪到那儿,从那儿挪到这儿,怎么挪都躲不开漏水,我被褥全湿了。终于,又受潮又受凉,搞得我发了疟疾,打摆子了。开始我冷得不行,浑身打颤,然后高烧,把我烧昏了。我不知道是谁,把我给背到了半山上的医务室。等我第二天能睁眼时,看见自己孤零零地躺在一个破窑洞里。
  那时候鲁艺有个卫生员,他每天来给我送两片药,端点儿水。我对那个卫生员印象很深,因为他邋里邋遢,脏了吧唧,太不像一个搞医的人了。他到延安参加革命,说原来是搞医的,就被分配当了卫生员。医务室那个窑洞在半山上,就我一个人昏睡在那儿,晚上有没有人给我关门,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有人给我送过一次大饼,却不知道是谁给买的——我们食堂没大饼,然后就是每天吃药的那点儿水了。当时都不懂生病应该多喝水,卫生员也不懂。打摆子这种病,是隔一天打一次,一天昏睡,一天发作,吃了一星期药都没管用。终于,卫生员搞来了奎宁,给我一吃,就好了。但从此,因为吃奎宁,一只耳朵就不好了,听力受损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上趟厕所回窑洞,炕上就挤不进去了(2)
就是这种破土房子,也就只有十来间,人增加以后,住不下。团里就决定在就近的山坡上,自己挖些窑洞。窑洞要安门窗,没有木料怎么办?自力更生解决。听说南泥湾那边儿树多,团里就组织我们进山伐木。出发那天,正赶上大风呼啸,黄沙弥漫,我们眯着眼睛,捂着嘴巴,走了一整天,到了南泥湾,找窑洞住下。南泥湾那时还没有开荒种粮,也很少有老乡,全是原始次生林。第二天一早,男同志们就开始进梢林砍木材,我们几个女同志留下做饭。伐木是重体力劳动,但吃的只是玉米馇粥。那玉米没经过脱皮,很难消化,连着吃几天,有人就开始闹胃病了。在南泥湾,我们苦干了十几天,完成了任务。等把木料运回来,男同志们都像是脱了一层皮。
  在延安有一个时期,生活条件特别艰苦。1940年,国民党对陕甘宁边区实行了封锁。本来,我们平常一天吃三顿小米,偶尔还可以吃到点儿大米、白面、肉,改善改善生活。小米饭的锅巴,特别香,大家都想吃,便戏剧、文学、音乐、美术,各系分组,几个人一组,一个系几组。然后,一天一个组,轮流吃锅巴。那锅巴烤得焦黄焦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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