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乱世佳人》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新乱世佳人- 第1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钱少坤摇摇头:“这我就说不清楚了。通共的案子有专人负责,上头有绥靖委员会,当中还有省党部,县党部,又有宪兵队,保安队,我就是有心帮忙,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啊。” 
  薛谊白沉吟道:“有句话,不知我该不该说?” 
  “你说。” 
  “其实事情跟我无关,我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罢了。替县长您考虑,有能够帮董家忙的地方,帮一帮也好。董济仁是本地有身份的士绅,通州大名士常卓吾,当年在上海开始兴办实业的时候,得到过身为上海烟酒税总办的董济仁的全力相助,两人的交情非同一般。常卓吾如今资本雄厚,又兼着立法委员,说出话来一言九鼎,怕是连蒋主席都要惧他几分的。这里面的关系,我一说你自然就明白。”
  钱少坤似笑非笑:“照你的意思,我竟是要见一见这个董心碧才好?” 
  薛谊白也跟着一笑:“我不过是多余的插了一句嘴。” 
  钱少坤作低头凝神状,俄顷,猛抬头吩咐听差:“请董太太到公事房里坐。”又真诚邀请薛谊白:“一起去见见?” 
  薛谊白恳切推辞:“不不,我局里还有个会,脱身不得。”说罢告辞,竟如逃一般地走了。 
  心碧站起来迎接钱少坤钱县长。 
  公事房里早晨的光线有点暗淡,加上钱少坤又是背着光线进来的,心碧一时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是她有一种感觉,这人对她心怀鬼胎。从他进门的瞬间,双方的生物场一下子靠得很近的时候,她就已经强烈地感觉到了。她见怪不惊。在董家当了十几年的女主人,与无数亲朋故友打过交道,其中形形色色无奇不有,垂涎她风度美色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她只在谈笑自若间就把他们打发了。她心里并不恼火,男人都是这样,当年济仁还不是因为她的娇美清丽而一见钟情的吗? 
  她稍微拉一拉旗袍上的皱褶,双手交叉放在腹前,望着对方含笑不语。旗袍极为素净,是淡蓝底子带白色小花,她特为挑选出来穿它见人,也是表示她此刻心境的意思。她的微笑同样含蓄,仿佛明明白白告诉对方:她本来并不想笑,只是礼貌要求她不得不如此。 
  钱少坤同样表现得彬彬有礼。他伸出一只手,微微向前倾一倾身子,给心碧让了座。他下意识地抚一抚胸口的灰色领带,后悔早晨出来的时候没有换一条玫瑰红的,把人衬得精神一点。身上的这套格子西服倒还可以,是在上海顺昌西服店订做,前几日刚刚给他邮寄过来的。他穿上身之后才知道衣服也可以改变人的体型,使瘦人稍稍丰满一些。 
  “我记得董太太好像不是海阳本地人?”坐下来之后,钱少坤略含讨好之意地问了这句话。 
  心碧不作正面回答,转过来反问一句:“是不是我的南腔北调让钱县长听着别扭?” 
  钱少坤哈哈一笑:“哪里,哪里,听多了海阳本地土话,听董太太说话竟是十分悦耳,抑扬顿挫,颇有点听歌的迷醉呢!” 
  “钱县长说笑了。”心碧大大方方端坐不动,神色平静吃进了对方的恭维。 
  钱少坤开始领略到面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是他想像中的漂亮花瓶,外表繁复华丽,内里一肚子清水。他想了想,站起身来,把公事房的玻璃拉门开得更大一些,好让外面的人一眼就看清室内全景。他做这件事的时候,从眼角的余光中发现心碧脸上露出一丝惊愕和诧异,屁股在椅子上微微扭了扭。他暗自一笑,重新坐回原来的地方,和颜悦色道:“我来猜一猜董太太的来意。是为济仁先生做说客?” 
  心碧突然间显出少女才有的羞涩,小声对钱少坤说:“能不能把门关上点儿?好方便我们说话。” 
  钱少坤摊了摊手:“董太太坐在这里,我不能不避瓜田李下之嫌。” 
  心碧不再说什么,打开手中一只巴掌大小的软羊皮钱包,取出折叠整齐的一张银票,轻轻放在钱少坤面前。 
  “这是三千银洋,求您替济仁活动活动。” 
  钱少坤像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跳起来,两眼恐怖地望着银票:“董太太,你这是干什么?你你你……” 
  心碧也站起来,靠近钱少坤,就手抓过桌上的银票,不动声色塞进他的手心。肌肤接触的刹那,钱少坤微微哆嗦一下,瞳仁急剧缩成一根尖尖的针头,直刺心碧眼睛。心碧似乎怕疼一样,偏过头去,脸上笑着,小声而急促地说:“我虽是个女人,也知道活动一个案子不容易,方方面面都要用钱。您先用着,不够再添,总是要把人弄出来要紧。一切多多拜托了。” 
  钱少坤这时已经回过神来,把手里的银票摊开,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慢慢地从左往右地持过去,似笑非笑说:“董太太想得很周到。只是钱某人虽不如府上家大业大,却也还不至就缺这三千银洋。你家老爷犯的是通共罪,这罪名不比寻常,我要是帮忙帮不到点子上,就要白白赔上自己的脑袋了。脑袋要紧,还是三千块钱要紧?董太太你替我想想。” 
  说着话,戏弄似的,仿着心碧的做法,把银票又塞回到她的手里,并不做过分轻薄的举动。 
  心碧有一点发愣.她觉得脑子转不过来,想不出钱少坤到底是要什么。她恼恨面前这个人的阴阳怪气,明明有所图谋,偏要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钓鱼一样钓着你,让你悬在半空,欲上不能,欲下不得。 
  心里恼恨着,脸上仍不得不做出笑的模样,对钱少坤诉苦道:“钱县长,你是知道的,我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出了这样的事,竟没有一个能想想主意跑跑腿的人。我是个女人家,没有经见过什么场面,想着钱县长是海阳父母官,危难之处一定肯帮忙的……” 
  “这你倒说对了,我只要能帮忙,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那么这银票……总不能让你贴上自己的银子?” 
  钱少坤眼睛里的瞳仁再一次缩小,尖尖地刺向心碧。 
  “干吗要提钱呢?提钱显得我这人多么爱小似的,是不是?性命交关之处,帮忙凭的是交情,交情到了,舍命也要救君子。董太太你懂不懂?” 
  心碧一时有点茫然。 
  钱少坤似笑非笑:“我这话,你回去再琢磨琢磨。总之你求我的事,我心中有数了。” 
  话是点到为止,不再多说。完了便唤听差送客。 
  心碧走出县衙门,一路低着头,把钱少坤话里的意思琢磨了又琢磨。心碧不是愚钝的人,然而钱少坤表达得大隐晦,说出来的话像滑溜溜的鱼,伸手很难把它们捞住。 
  走到十字路口,听差忽然从后面气咻咻地追上来,小声叫唤她:“董太太,董太大!” 
  心碧转过身,马上就明白是钱少坤自己要把闷罐子打破了。她静静地站着,带点怜悯地望着听差喘气不匀的狼狈样子。 
  “董太太,县长请你晚上到他家去,白天衙门里说话不方便。” 
  心碧笑了一下。 
  “董太太……” 
  她挥挥手:“知道了。” 
  董济民往每人手里塞了十块银洋的一个封包,然后下令:“干吧。” 
  范宝昆喝了一声:“慢!”回头看着济民,“都想妥了?扒庄房容易,打官司可就不是好玩的事了。这些定慧寺的癫和尚们,你当真想惹?” 
  董济民背了手,阴阴一笑:“官司迟早要打,怕了今天不能再怕明天。你这样一条汉子,怎么也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范宝昆“喊”了一声:“我婆婆妈妈?我这是怕你惹火烧身哪!”转身对手下人招呼,“干吧干吧。” 
  这青帮头子范宝昆,是海阳城里一大恶霸,贩卖毒品,奸淫妇女,敲诈勒索,广收门徒,无恶不作,城里百姓提起来人人咬牙。这样一个人,董济民又如何跟他相识相交,且随便到可以指使他干这干那?说起来也有一段渊源。 
  董济民当年在黄埔军校任教时,范宝昆因家穷当兵,英勇善战,又识得几个字,脑瓜子聪明好使,被上司赏识,送到军校学习,也是有心要提拔他的意思。孰料烂狗屎扶不上墙,范宝昆到了军校便犯下一桩强奸民女的罪案。当时军校初创,规矩极严,教务长大怒,先关了范宝昆的禁闭,准备接下来按军法从事。范宝昆买通看守,带了信给董济民,求他看在老乡的份上救他一命。董济民当时也不知怎么心中一动,觉得这个人日后或许能对自己有用,再三再四向教务长说情,把范宝昆放了,改罚打扫厕所。没打扫两天,范宝昆溜之大吉,回了海阳,投靠青帮,凭着他的见识和阅历,很快坐到“通”字辈的头把交椅上。 
  董济民辞教回家之后,范宝昆提了重礼上门拜谢救命之恩。济民颇为欣赏此人的义气,二人时有来往。只是碍着范宝昆青帮头子的坏名,济民来去总是偷偷摸摸,连家人都不知道他有这个朋友。范宝昆倒也自觉,同样不把他们的关系向外公开。济民心里清楚范宝昆关键时刻是个靠得住的人,这次遂请了他带人来拆走慧寺庄房。只是范宝昆万万没有想到,董济民纯粹抱着挑起官司的态度而来,他不怕激怒僧人,越怒越好,至多官司打不赢,搭进去几个钱罢了,总比搅到济仁的通共案中要安稳许多。 
  范宝昆带来的这几个人,个个膀大腰圆,十足的鲁莽汉子。济民又指挥着他们从心遥娘家扛来一架术梯,当下就有两个人踩梯子上了后墙的屋顶,开始掀瓦执檐。余下两个人,拿十字镐刨墙脚的砖头地基。一时间叮叮咚咚,噼哩啪啦,庄房后面热闹之极。 
  心遥娘家的人跟定慧寺斗了几十年,斗来斗去总占下风,心里已经把庄房里的僧人们恨之入骨。此番女婿带人来扒房子,实实地是出了一口恶气,便老老小小的一齐蜂拥来看热闹,捎带着嘴里恶言恶语,手里还指着划着,把气氛挑得很浓。附近田地里做活的农人,大都是心遥娘家的佃户,佃户们种田吃粮,对庄房的归属问题本来用不着关心,只是乡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