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乱世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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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乱世佳人-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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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子逗小玉:“你大姐没让你走开?” 
  “没让。她叫我看画书,别看她。” 
  几个人又笑。心碧边笑边骂桂子:“有没有出息?招惹着小孩子说这些。”拿双筷子在锅里搅了一团粘糖,递给小玉,“外边吃去。” 
  小玉吃着糖,像被磁石吸引了似的,不知不觉又往大姐房间里走。 
  房门虚掩着,门里有压抑的叽叽咕咕的笑声,小玉听出这声音是大姐发出来的。她轻手轻脚推开门,想猛然一叫把大姐吓一跳,却站在门口瞪大了眼睛发傻:哪儿来的大姐?屋里明明是两个面目英俊的年轻男人。高个儿穿毛线衫的那个,是之贤大哥哥。矮个儿的穿一套笔挺西装,西装有点大了,袖子和裤脚边都挽着,系蓝白二色条纹的领带,头上一顶灰呢礼帽,帽檐低低地扣在额上,手里还握一根亮闪闪的“文明棍”。小玉看得呆了,一时想不起来这个面熟的男人是谁。这时男人却“噗”地一声笑出来,丢开文明棍,笑得浑身直打颤。 

  这一笑,小玉跟着也笑了,扑上去叫着:“大姐!” 
  润玉把帽子一拿,长波浪鬈发哗地披散下来。她弯腰抱住小玉问:“大姐像不像个漂亮的先生?” 
  小玉忙不迭点头:“真像!” 
  润玉回头朝之贤挤挤眼睛,重新把头发盘上去,用礼帽这好,一手拿文明棍,一手挽了小玉的手:“走,我们去逗奶奶玩。” 
  老太太正坐在她的床边过水烟瘾,把烟灰吹得“噗噗”响,猛听见有人来了,眯眼看一看,以为是之贤,就嘻开嘴招呼:“是大相公啊!来来,坐一坐。”一边用手拍打着床沿,意思要冒之贤坐在她身边说话。 
  对面的人弯腰对小玉说了句什么,小玉便大声说出来:“奶奶!大哥哥说他要回上海了!” 
  奶奶这一下着了急,小脚在地上一扭就要起身,嘴里还说:“怎么的呢?跟润玉儿吵嘴了?怎么年都不过就要回上海?你爹你娘肯你走?” 
  对面的人再也忍不住,先从齿缝里喷出一声笑,跟着弯腰弓背笑得花颤枝摇,头上的礼帽骨碌碌滚到了地上,一头黑发从两肩滑下去,闪出缎子一般的波光。 
  奶奶这才明白过来,佯装生气道:“欺我人老眼花?捉弄奶奶,看我不告诉你爹爹去。” 
  小玉替大姐叫屈:“奶奶,大姐是想逗你高兴的!” 
  奶奶转嗔为喜:“还是我小玉儿心善。”又费劲地弯腰拣起地上的礼帽,颤巍巍过来,亲自替润玉戴在头上,“让我再看看。”退后一步,嘴里喷喷地称赞,“要真是个小子就好了,这么一打扮,皇帝老儿也要招你当驸马。” 
  润玉娇嗔道:“奶奶,女孩儿就不好了吗?” 
  奶奶笑道:“好是好,就是迟早要做人家的人。冒家说了什么时候娶亲了吗?可不能再晚,奶奶等着抱重外孙子呢。” 
  润玉红了脸,一扭身子:“不跟奶奶说了。”牵了小玉的手又出门。 
  小玉抑止不住心里的兴奋和快乐,怂恿大姐道:“再去扮给爹和娘看看?看他们能认出来不能。” 
  润玉天性本来活泼,此刻又无事可干,就领了小玉往济仁的书房里去。 
  两个人鬼鬼祟祟,先隔了书房的玻璃窗子往里看,看见紫檀木的桌上有一盘散乱的围棋残局,旁边还有一本木刻本的围棋棋谱之类的书,父亲却不见人影。小玉建议进房去等爹,一会儿爹进来了好让他吓一跳。两个人便绕到东边进门。 
  门是虚掩的,润玉伸手去推,好像有什么东西挡着推不动。润玉勉强从门缝里挤进去一个脑袋,这一看把她吓得魂飞魄散:父亲身体横着躺倒在门边,嘴边有一汪吐出来的鲜血,胡子和头发都沾了血迹,红红黑黑十分怕人。父亲双目紧闭,脸色蜡黄,嘴微微张开着,双颊深深地吸了进去,露出高耸的颧骨,像是已经不声不响死去很久一样。 
  润玉猛回身,一把抱住小玉,没命地尖叫起来。 
第一章 
  济仁被心碧狠命掐着人中和虎口的穴位唤醒过来之后,又经西医王亦堂和中医薛暮紫的诊治调理,总算拣回了一条命。 
  心锦雇了一辆黄包车,跟老太太两个人去了一趟定慧寺,把庙里的大小菩萨拜了个遍,末了还捐出十条锦帐和香人费一百大洋。心碧不好说什么,润玉却是年轻嘴快,跑到心锦房里说:“大娘娘,往后别把钱扔到和尚庙里了。爹这一病,家里只有出去的钱,没有进来的钱,一笔一笔怕都要算着用呢。” 
  心锦到底是软和性子,没有恼着润玉,只说;“阿弥陀佛,这话可不能给菩萨听见了。你爹这回能起死回生,不是菩萨保佑又是什么?人做了好事要谢人家,菩萨做了好事也要谢菩萨,人神同理。” 
  润玉哭笑不得:“哎哟,大娘娘,菩萨不过是个木头人儿,吃又吃不得,喝又喝不得,要什么钱嘛!白给庙里的和尚们占了便宜。” 
  心锦脸色就有点发白,极难得地呵斥润玉道:“快闭嘴!”双手合十朝天上拜了两拜,嘴里念念有词:“菩萨在上,念这孩子年幼无知,请勿怪罪。” 
  润玉说不动心锦,气哼哼地走了,到厨房里把这事说给娘听,反被心碧责怪了几句,说润五不懂事,不该去阻止大娘娘。“你想想,她成年累月不吃辈的,不穿花的,她身上能用几个钱?再不让她在庙里花费花费,也就太难为她了。” 
  润玉默想一遍娘的话,心里马上承认自己做得过分,此后隔三差五就催着心锦到庙里走动走动。 
  一个冬天里,济仁都没有能起床。心碧特地托人从上海带了一条鸭绒垫被来,给济仁垫在绒布床单下面。每日早早起来,先给他冲一个黄铜汤婆子,饭后倒掉重换沸水,晚上临睡前再换一次。屋里用上好炭火生了火盆,半夜里心碧还起身加一遍炭火。饶是这样,济仁仍感觉寒冷,每一块骨头里都灌满了那种阴森森的沉重。他不断地咳嗽,吐出带血的痰丝。有时候痰多血少,有时候痰少血多。家里人习惯了他的红红黄黄的痰迹,倒也不像先前那样见风是雨、大惊小怪的了。 
  睡到半夜,济仁总是被一个莫须有的噩梦缠醒。这时候,额头一片湿冷,绒布睡衣潮乎乎地粘在背上,不得不唤心碧替他换掉。心碧总是问一句:“又盗汗了?”他疲倦地答:“又盗汗了。”心碧在被窝里托了他的身子,帮他把干净衣服穿上。他感觉自己骨瘦如柴,在心碧怀中轻飘飘毫无分量。他问心碧:“我还有多重?九十?八十?”心碧不答,替他把衣襟拉齐,又轻轻抚一抚他的胸口,说:“再睡一觉吧,鸡才叫头遍。” 
  心碧一掀被子,钻到床外侧自己的被筒里,马上又睡着了。济仁却再无睡意,耳听着脚那头心等均匀细微的呼吸声,大睁了眼睛直到天明。 
  一日,他又一次从夜半梦中汗浸浸地惊醒时,只觉头晕气短,身子仿佛要在床上飘浮起来。他用劲一挣,小腹处却有热呼呼的东西突地往外一涌,自知不好,用手去摸时,果真粘滑滑一片——他遗精了。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心中无比悲凉。先是咯血,如今又开始遗精,人的身子里有多少精血架得住这般流失?他明白这是死神对他发出的预警,他的大限已到,在世上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第二天,他命心碧找出家中所有的房契地契、票据存单、来往帐簿,叫心碧一样样地念,他闭了眼睛在心里核算。用心过度带来一阵阵的呛咳,咬着咳着便吐几口鲜血。血吐出来之后,似乎人舒服了一些,有一段短暂的平静。然后周而复始,又是呛咳,吐血…… 
  心碧看不过去,合了帐簿,赌气说:“你这是何苦?家里店就是这几爿店,田就是这几块田,一二三四都在我心里清清楚楚,你何苦这样横牵竖挂的?” 
  济仁睁开眼睛,面色哀重地说:“我是丢不下你们娘儿几个。润玉的婚事在即,绮玉、思玉、烟玉、小玉和克俭都小,老太太年事已高,婚丧嫁娶,哪一样不是大事?可怜你一个女人家……” 
  心碧不让他说下去:“走一步算一步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现在替他们想得好好的,将来世道一变,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济仁呛咳一阵,说:“等我哪天一闭眼睛,自然是顾不上了。没闭眼睛之前呢,总想这里那里多找出几个钱来给他们留着。” 
  心碧拗不过济仁,由他在咳着吐着的间隙里把家中大大小小的动产和不动产一一盘算清楚,交待清楚。 
  此后的日子似乎就有点等死的意味了。心碧不再避讳济仁的病情,找了裁缝回来替济仁做里里外外的寿衣,又到棺材铺子里订了一口上好的乌柏木的棺材,吩咐掌柜的每隔十天油漆一次。 
  清明过后,天气转暖,济仁却又奇迹般地有了生机。咯血和遗精的次数渐渐减少,嘴巴里吃东西有了味道,每日里除汤汤水水之外,还能吃下半小碗炯烂的米饭。有一天艳阳高照,他竟有了下床活动筋骨的愿望,便由心碧架扶着,慢慢地挪到廊上,在藤椅里坐下来。一时全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从老太太开始,轮流着来看他。他也不嫌烦累,有精神时自己跟人对答上几句,没精神时就微微闭了眼睛,嘴角漾着笑,由心碧作代言人。这一天他在廊上整整坐了半日,经心碧一再劝说才回屋躺下。心碧替他脱衣服时,他抓住心碧的手,无限满足地说:“在外面坐着晒太阳真是舒坦啊!” 
  春末夏初的一天,心碧打了一盆温水准备替济仁洗头,刚把皂角揉碎泡开,小玉从后院里慌慌张张奔过来了,扯着心碧的袖子说:“娘,娘,凤姨要生宝宝了,裤子上全都是血,她叫我来喊你。” 
  心碧把两只湿淋淋的手在毛巾上擦干,吩咐小玉说:“趁这水还热,去叫你大娘娘来帮爹洗头。再去叫你桂子妈妈烧一大锅开水,就说我等着用。还有……”她走了两步,又回头,眼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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