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乱世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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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乱世佳人-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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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在屋里穿的单衣,有点冷,微微打了个寒噤。他想叫卫兵进房给他拿件外套,还没开口,黑暗里有人问他:“是旅长吗?”他不耐烦地答:“知道了还问。” 
  对方仿佛有点怕他,踌躇了一会儿,呐呐地说:“旅长请回吧,特务营金营长有令,今晚从现在起,军营里戒严。” 
  沈沉威严地“嗯”了一声:“戒严戒到我头上来了?” 
  那人辩道:“非常时期,也是为旅长自身安全。” 
  “非常个屁!”沈沉骂了一句,故意响亮地招呼身后两个人,“走,我们出去转转!看这夜色多好,月亮都快圆了。”说罢把千帆一拉,大步朝营门口走去。 
  隐藏在黑暗里的人眼见得他们出了营门,想追追不上,想拉枪又不敢,只得在口中发出一声极响亮的唿哨。接着沈沉听见后面有开门的声音,脚步声跑动起来,一个沙哑喉咙问:“怎么回事?”沈沉对身边的两个人说:“快走,是特务营金营长。”
  没等他们跑出几步,沙哑喉咙已经大声喊起“沈旅长”来。“沈旅长!等一歇,我有话要告诉你。” 
  沈沉不便再走,悄悄把千帆和绮玉一推,暗示他们趁机开溜,自己就站着,转回身子,不慌不忙说:“什么事?咋咋呼呼干什么?” 
  金营长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来,伸长脖子,嘴巴凑近沈沉的耳朵,很着急地嘀咕了几句。沈沉大声地表示惊诧:“有这回事?可我没有接到任何指令呀?”金营长也觉得奇怪:“怕是电报在哪儿耽搁了。”又说,“总之不能把他放走。” 
  沈沉冷笑着:“是我手下的人,我没发现他是共产党,韩德勤韩主席倒知道了?有人的舌头也未免太长了吧?我告诉你金营长,沈某向来最讨厌搬弄是非的小人,回去先给我查查谁是这个长舌妇!” 
  金营长嘴里喏喏着,不住地觑了眼睛朝沈沉后面看。 
  军营本就离河边不远,沈沉跟金营长说话的当儿,三千帆拉了绮玉三跳两跳,已经跳下河岸,跨进等候在码头上的小船。绮玉同学的父亲常在河中罱泥撒网,使船娴熟,当下竹篙一点,小木船轻飘飘驶离了岸,箭一般往河中心射去。只要几篙一撑,小船擦着对岸行进,河宽天黑,金营长怕是架了机枪都挡不住了。 
  金营长听见水声,知道王千帆居然是有船接应的,顿时着了急。他明白船若驶远了他会拿他无可奈何,因此也就顾不得沈沉,拔枪朝河中泛出白花花水波的地方射去。他想不管打中打不中人,只要把船身打出几个洞来,水一涌进去,船必然走不动,他就争取了调动兵力的时间。 
  金营长先开枪之后,王千帆才想起自己身上也是带有一把枪的。他慌慌地拿出来,趴在船舷上往岸上回击。此时月明星稀,从岸上看河里,有水的反光,白蒙蒙一片。从河里看岸上,却是很特别的剪影效果,清清楚楚。绮玉看见金营长故意和沈沉靠得很近,就提醒千帆说:“别伤着沈先生。”话才说完,就见沈沉一个趔趄,突然地向后翻倒。绮玉一声惊叫:“你打死他了!” 
  心碧被之诚拉着,跌跌撞撞赶到军营。沈沉房间外面站了一圈又一圈的兵们,一个个屏息静气,木桩般不动。心碧紧抓了之诚的手,不住地说:“人呢?人呢?”这时她看到薛暮紫从房间里挤了出来,薛暮紫像牙疼似地嘬着嘴,用一种很特别的神色看着她。 
  心碧冲进房中,军医在旁边沉默地站着,床上的人面白如纸,一动不动。心碧扑上去,抓住垂在床边的那只热气渐失的手,眼泪哗哗地淌了下来。这一扑一抓,床上的人像是感觉到了,手就微微一动。心碧大喜,踮了身子俯在沈沉耳旁,轻叫着:“沈先生,沈先生,是我!” 
  沈沉眼皮不睁,气息微弱地问:“心碧吗?好像是心碧的声音?” 
  她回答:“是心碧。”三个字出口,眼泪又一次冲闸般地流。 
  沈沉叹口气:“我不行了,他打到了我的要害。” 
  心碧说:“谁?是谁打了你?” 
  沈沉静默着,良久才低声说:“你不知道也罢。” 
  他嘴角流出一股鲜血,心碧拿床头的纱布替他擦了。她又抓起他的手,举在嘴边,用牙齿轻轻啃着,一边说:“你没事的,我会在这儿看顾你。我看顾的伤员都没事的。” 
  沈沉闭了眼睛,勉力一笑。这一笑,嘴边的鲜血重新涌出来,心碧一时间心如刀割。沈沉抖抖索索地张开五指,把心碧的手反过来裹在掌中,脸上仍旧带了笑意:“心碧!我是第一次喊你心碧。往后你还是要一个人过日子,多不容易。你带了孩子们回城里去吧,这里怕是不会太平下去了,我不能……”他喘着,嘴边流着血,忽然睁开了眼睛,用力望住心碧,“我娘……” 
  心碧也对他挣出个笑容:“你放心。” 
  握住她的那只手痉挛地一缩,又无力地松开。心碧知道他是去了。她不说什么,只抓住那手许久不放。之后,她感觉她的灵魂开始沿头顶上升,飕飕地,升出一股凛然的风声。灵魂出窍之后,便飘浮到空中,飞来飞去地寻找刚刚升天的另一个灵魂。一时找不到,她就很急,急得大叫一声,汗水刷地从浑身每一个毛孔中迸飞出来。她睁开眼睛,有人已经在屋里点上了香,香烟缭绕中煤油灯的火苗变得似梦似幻。 
  心碧清薛暮紫帮忙,到扬州沈沉的老家去接老太太来。赶上国共两军黄桥大战,薛暮紫特地过江到常州,绕道镇江,走了一个很大的圈子。 
  几天之后薛暮紫打了转,独自一人去,还是独自一人回。心碧问:“沈家老太太呢?”薛暮紫说:“跟儿子去了。” 
  心碧两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没有出声。 
  薛暮紫说:“沈先生他不会怪你,这不是你的错。”薛暮紫就详详细细说了老太太过世的情况。原来薛暮紫找到沈家门上的时候,老人身体还是硬硬朗朗的。听薛暮紫告诉她儿子已经去世,老太太当时也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激动。薛暮紫以为是老人年纪大了,经过的事情太多,凡事也就容易看得开的缘故。薛暮紫对老太太说,董家太太要接她去住,这是她儿子生前安排下来的。老太太就反复问薛暮紫:“是我儿子的意思吗?我儿子这么说了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她嘴里嗅嗅地应着,还吩咐家人替她准备行装。谁知第二天早上醒来,家人慌慌张张报告薛暮紫,老太太夜里已经去世了。薛暮紫进房去看,老人脸上十分安详,平平地躺着,活像正睡着觉。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去的,又是为什么原因去的。 
  薛暮紫说完,低头看看心碧,伸手在她眼前晃一晃,连声问:“董太太,你没事吧?你都听见了吧?” 
  心碧仍然不动,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去得好。”停一停,又说,“这种年头,你打我我打你,打得血肉成河,看看都作孽,人活着有个什么意思?” 
  薛暮紫慌忙说:“你可不能这么想,看在你这些儿女的份上,你也得活。” 
  心碧冷笑一声:“行尸走肉罢了。” 
  心碧拿沈沉托她收着的十根金条,仍旧请薛暮紫帮忙,雇了人将沈沉的棺木运到扬州,做了两个大大的墓穴,和他的老母亲葬在一起。心碧事先关照过薛暮紫,是好是歹尽着十根金条做。薛暮紫明白心碧的意思,所以那墓园就做得十分风光,又用剩下的钱买了周围的坟地,雇了人住着,专事打扫修整。战乱年代,东西和人工都贵得邪门,七用八用,十根金条居然也就用得一点不剩。 
  韩德勤另派心腹接任保安一旅的旅长,又一纸调令仓仓促促地把部队调上前线。十月初,黄桥决战三天三夜,韩德勤万余人马被歼,保安一旅更是被打得溃不成军。走掉的郑义昌闻讯回来,把剩下的人马归整归整,自任旅长,又亲自赶到黄桥技新四军谈判,表示愿意接受新四军领导。两下里达成协议:保安一旅番号不变,人员不变,只是旅长不再兼任海阳县长,不得自行收税,军饷由海阳县抗日民主政府提供。 
  结果到这年年底,投机者郑义昌又跟盘踞通州的国民党第六纵队司令密谋,趁新四军一师三旅主力北上支援另一个战役之际,妄图以武力推翻新建的抗日联合政权。升任旅参谋长的冷如及时送出情报,新四军三旅立刻杀了个回马枪,郑义昌大吃一惊,伸出去的一只脚又缩了回去。再过半年,日军往上抬一带大规模扫荡,郑义昌吃打不过,勾结日军,企图率部投降。苏中军区司令员粟裕得悉情况,仍派新四军三旅歼击保安一旅主力,最后一部分自愿受编为新四军,一部分发了路费遣散回家,还有一部分真的投降日寇,当了伪军。郑义昌逃到上海,想做寓公,被他的仇敌特务营金营长暗杀身亡。自然这都是后话了。 
  黄桥战败时,冒之诚侥幸未死,逃回上埝,跟思玉匆匆见了一面。郑义昌接任旅长,接受新四军整编之后,之诚不服,只身离开部队,去到通州,投奔了国民党的正规军。 
  对之诚和思玉难舍难分的最后一面,心碧视若无睹。一对小男女在隔壁房间哭着说着,拥抱着亲吻着,心碧听而不闻,静静地在她床上坐着,怀抱着那件未能织完的银灰色毛线背心,心如枯井。王千帆带着绮玉潜逃,又亲手打死沈沉,这致命的消息已经彻底把她击垮,她不知道她如今该怎么样去做母亲,又该怎么去应付眼前这个风云变幻的社会。她今年才不过刚过四十,却感到了身心内外异常疲惫。她想她大概从此就算老了。 
  之诚走后,心碧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城。这是沈沉最后的嘱咐,她不能不听。再说,她相信他,他说的话总有道理。后来的事实证明心碧果然走得及时。 
  心碧不打算再带兰香走了。兰香那年已经虚岁二十,是女孩子该结婚成家的年龄。心碧如今也不比从前,回到海阳怎么把日子过下去还是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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