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三代》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白门三代- 第3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忽然地想“明白”了就拍案叫绝,以为有了“重大的历史发现”。胡德平耐着性子提醒我,做学问可别这么一惊一乍的,什么时候学会了安静,你就“有长进”了,我便一吐舌头从他的手里接过一支香烟,得!自此我养成了大半辈子都难改的坏毛病——专爱抽“蹭烟儿”。
  有一回我跟着胡德平骑着自行车往香山奔,走在半道儿上不知道他想起什么来了,突然地问道:“白明,你告诉我满文的‘六’该怎么说?”
  我心的话儿:英文的“六”我还没说利索呢,就甭提满文啦!可我号称是学满文的出身,不能在“上师”跟前栽面儿,就顺嘴说了一句:“ˇ々~·ˉ。”(只当是“天书”,没人能听得懂)
  胡德平立刻捏住闸,跳下车来指着鼻子训我道:“你这小子,瞪眼儿说瞎话!你想糊弄我是不是?告诉你吧,别的满文我自然是不懂,但是唯有这一句我知道。满文的‘六’应该叫‘宁古’,你忘了有本书叫《宁古塔记略》,那‘宁古塔’就是指‘六塔’。哈哈!原来你在滥竽充数……”说完话他骑上车就走,理都不理我。
  我的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完啦!在我崇拜的老师眼里,我的确是滥竽、滥笙、烂西红柿或者是烂土豆儿什么的。怎么就这么“寸”,那满文的“六”会让他知道了。这和我爸当年在战场上“甩枪”如出一辙,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到头来只能是自欺欺人。
  那几天胡德平对我是不理不睬,就让我羞愧到家了。于是我刻骨铭心地记住了这回的教训,从此发奋学习,不敢再妄自“显山露水”,更不敢再干那种“屎壳郎爬年糕——冒充大蜜枣儿”的勾当了……
  我大学毕业之时,正赶上胡德平去湖北工作,从此较难再经常见面。其实我无时不在思念他,思念那段“卧游终日似家山”的美好时光。后来,德平从湖北的东湖给我来过几封信,信中他直言对我做了些评价。他说:你这个人读书不求甚解,做学问缺乏严谨,别指望在学术上有什么大作为。但的确又是一个率真而热情的“好孩子”,可能比较适合于做公关工作……
  那会儿我对胡师傅给我的这个“评价”,很是不大满意,什么叫“适合公关工作”?不就是耍嘴皮子吗?
  二十多年过去了,几近“知天命”的我,眼下正参加清华大学继续教育学院的“高级工商管理学习班”,在这个被人戏称为“文化隆胸”的进修班里,本来只是懒懒散散地画一画笔记,突然就有一堂课上老师给我们发了一张“考卷”,在认为符合自己“性格”的条件上打分儿,最后在表格上可以显示出您是“领导者”、“开拓者”、“凝聚者”、“创新者”、“实干者”、“完美者”或者是“信息者”。
  分儿打出来之后,我的最高分数压在“信息者”上,于是我问老师何谓“信息者”?老师说此类人是典型的“公关天才”,我一下子就惊呆了。
  老实讲,我从来不去庙里烧香打卦,一来不信这个邪,二来怕算得不好招腻歪。如今清华大学的教授竟能运用MBA,为我科学地“爻”出这么一“卦”,着实令我出了身冷汗,我自然想起了二十几年前胡德平老师说的话。
  于是乎两眼发直地自言自语:“靠!算得还真准!”
  

慈爱的“小老头儿”
“文革”期间,我母亲所在的单位曾一度与全国政协合并在一起办公,我玩耍的势力范围便转移到了政协大院儿——这座昔日的“顺承郡王府”。
  我妈继续做着她的机要工作,见天儿地叮嘱我,别跟坏孩子玩儿,别和人家打架。
  在新的环境里没找到玩伴,尔求其曹,好不孤单寂寞。
  经常我一个人在这偌大的院落里转腰子,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三五成群地上蹿下跳,又不好意思跟人家搭讪,就蹲在一旁瞧热闹,瞧着瞧着居然就瞧出“名堂”来了。
  这群臭小子净冒坏水儿,他们在地上挖坑,再用油毡盖住,上边撒满沙土就看不出破绽了,我知道这叫“埋地雷”。这院子里有不少长相跟“古董”似的老者,一看就知道是属于“靠边儿站”的那一类人。他们每日里干些修枝剪草的活计,那“地雷”就设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古董”们要是一不小心  上它,轻则沾了一脚的稀泥,重则把脚脖子崴伤,蹲在地上好一阵呻吟。
  我看不过去,就趁人不注意用木棍把这些“地雷”全给“起”了。这回不用我再跟人家搭讪,立刻便打成了一团,好几个孩子追着打我一个,能有好儿吗?左眼挨一拳,“乌眼儿青”!鼻子上挨一拳,“满脸花”!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被一位老者看在了眼里,他把我们拉开,厉声地呵斥欺负我的那几个孩子。然后他用手绢给我擦干净脸上的尘土和血迹,说了些安慰的话。我顾不上听他说什么,只是这会儿想起了我妈对我的叮嘱,心里边那叫后悔。
  我不知不觉地跟着老者走出了这块“是非之地”,却忽然发觉,他牵着我的那只手有说不出来的柔软、暖和,柔得像一团丝绵,暖得如一捧温水。我方才仔细地观察他。
  此人身材矮小,步履轻盈,总有一溜小跑的感觉。面容清瘦,戴一副黑边眼镜,却遮不住两条浓眉,间或有几根眉毛还特长,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寿眉”吧。从整体上看去,这是一位典型的、慈眉善目的“小老头儿”。
  奇怪!来来往往的“古董”们都客气地和这位“小老头儿”打招呼,“小老头儿”就指着我对人说:“这是个有慈悲心的孩子,今儿个被人欺负啦……”
  他嘱咐我:“以后没事儿别再到这个大院子里来玩儿了。”
  然后他非要看着我走出这个昔日王府的红漆大门,已经走出去老远了,我回头一看他还在那里朝我摆手。嘿!这个“小老头儿”,怎么让人就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呢?
  不知是真听进去了那个“小老头儿”的劝告,还是害怕几个孩子再追着打我,反正我很长时间没再来过这里。直到有一天,机关大院组织人们去参观位于大兴县大白楼公社王国福家的那半间“长工屋”。
  汽车要从政协大院出发,我总瞄着、躲着那几个打过我的孩子,就上了最后的一辆大轿车。可一钻进去我就后悔了,这儿怎么跟个“养老院”似的,尽是先前我见过的那些老“古董”,把所有的座位都坐满了。人群之中有人正朝我微笑着打招呼,啊!我一眼就认出来,是那位慈眉善目的“小老头儿”。
  邻居家有位大姐也在这辆车上,十分惊诧地看着我们,然后她把我拉到旁边问:“小明,你怎么会认识他呀?”
  我说:“我怎么就不能认识他呀?”
  “你知道他是谁吗?”那大姐又问。
  我就说:“不知道!管他是谁呢,反正是个挺好玩儿的小老头儿呗。”
  大姐则神神秘秘地说:“什么小老头儿呀,他是末代皇帝溥仪的弟弟,溥杰!”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她。
  她说:“嗨!我这两天老躲在厕所里看《我的前半生》,当然知道啦!”这位大姐看上去有那么点兴奋。
  什么?末代皇帝溥仪的弟弟——溥杰?那不是封建地主阶级“总代表”的弟弟吗?不知怎么着,这还让我想起了西藏的“农奴主”什么的。我那位知识渊博的姐姐耶!您没搞错吧?这个“小老头儿”竟是溥杰,他有这么好吗?他会是那么善良吗?
  我忍不住想偷眼再看看那个叫溥杰的“小老头儿”,哟!他正冲我笑呢,并挤出来半个座位招呼我过去,我没敢动弹,假装没看见把视线移向了车窗外。
  毕竟我还太小,一会儿我就被南苑机场起落更迭的飞机吸引了,倒是这位没事就坐在马桶上偷看《我的前半生》的大姐,总变着法儿的往那边凑合。
  谁会想到,我在无意之中认识了末代“皇弟”溥杰,也在无意之中拒绝了他那友好的“招呼”。待到再想和他谋面之时,可就费了老劲儿,而且是十几年以后的事情。
   。 想看书来

“攀龙附凤”
1981年,我上大学一年级,是年我开始“独辟蹊径”,研习满文,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冷不丁的在史学界搞它个“满文秀”。这样一来,那个坐我前边的自称有“高山族”血统的漂亮女生,定会对我刮目相看。
  说实在的,学满文我还是下了一番工夫,因为这里边儿多少带点“荷尔蒙”的催化作用。
  既然要下工夫学满文,就让我想起了“老相识”、那满族的代表人物——溥杰。而这时候的溥杰先生,已经是全国政协常委、人大民委的副主任,一位脸上刻着历史皱纹,内心却纯如赤子的、深受人们尊敬的平和老人。
  在某兄长热情的引导下,我第一次敲开了位于护国寺大街,人民剧场旁边溥杰的家门。来开门的是溥杰家的阿姨,姓步,人们都称她“步阿姨”。溥杰仍旧是那样的步履轻盈,一溜小跑儿地迎了出来,两条黑白相间的“寿眉”,大大的鼻头,带着我记忆当中的慈祥微笑。
  溥杰热情地招呼道:“您好,您来啦,欢迎欢迎……”
  那位兄长大声地问他:“溥老哇!您还认识他吗?”
  溥杰笑着说:“认识!认识!”
  然后他拉着我的手又小声问道:“您瞧我这记性,对不起,您是谁来着?”
  了解他的人都说,这是老爷子最可爱的地方,他从不让人在他的面前尴尬,却把无奈留给自己。
  我想说:“我就是十多年前在政协大院里跟人打架,您帮着给解围的那个傻小子!”可我没说,因为这经历不值得去追忆,倒不如说:“我是中央民族学院的一个普通学生,我来就是想看望和认识您。”
  就这样,在我的脑海里重新建立起了,对昔日的那个“小老头儿”原已埋藏了十数年的记忆。自此,这家的小院儿我便常来常往,与这位一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