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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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门三代-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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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歌唱道:“云河呀——云河,云河里——有个我。随风飘去,从没有找到真正的我……”
  连自己都觉着奇怪,怎么我一到人生的“转折点”,就总有悠扬的歌声来打动我?这歌声让人听的是心旌荡漾,五迷三道。
  是呀,在这栋破楼房里,一天到晚守着我那有病的爹,就“从没有找到过真正的我!”您说眼下这些小曲儿,它怎么就这么动听呢?唱歌的是哪路仙女?哦,原来是一个叫邓丽君的妞儿唱的。想必这小娘儿们在唱歌的时候,一定是扭动着像云彩一样柔软的腰肢,人就婵娟得像她另一首歌中唱到的,“梅兰,梅兰我爱你……”
  听着听着我已经想入非非,甭说“找到真正的我”,连北我都找不着了!
  这哪是录音机呀,这分明就是那只传说中的“潘多拉魔盒”,邻居大姐不经意地一按,妖冶的“魔女”们就顺着她的指缝间释放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了,她们弥漫在我们家的每个角落,专门勾魂摄魄。
  我爸则又有骂我的理由了,他对大伙说:“你们瞧这小兔崽子那德行样儿,都魂不守舍啦!”
  可不是嘛,此时我几乎没别的念想,就剩下邓丽君的小曲儿和录音机了。
  那时候北京西单附近有一处所谓的“民主墙”,这儿到底有多“民主”我还真没看出来,倒是北京城最早期的小商小贩都云集在此。有人在这儿买邓丽君的歌片儿,五毛钱一张,是蜡版刻印的,在当时看来很是“宰人”。但是我仍旧咬着后槽牙买了不少这些类似“传单”的歌片儿,于是,“邓姐”所有的“情天恨海”我大抵都能哼出个调儿来,同时还酸了吧唧地编出个“故事”说:你们知道吗?邓丽君现在在躲“情债”,因为她每天都要收到两麻袋的情书……
  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对邓丽君莫名的崇拜、幻想,大概是有那么点儿“意淫”味道。然而在不知不觉当中,我已经成为了邓丽君最忠实、最狂热的歌迷。
  我发誓:此生我必须要拥有那么一块“板儿砖”,到时候我天天儿地搂着它睡觉,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听邓丽君的歌儿,谁也甭拦着我,谁拦着我我跟谁急!
  当然,我爸还得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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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卖家珍
谁说这天上不能“掉馅儿饼”?
  1980年的岁末,有一位香港著名电影大导演,就踩着《铃儿响丁当》的乐曲,像一位坐在雪橇上的“圣诞老人”,把偌大的一块馅儿饼送进了我们家清冷寒酸的居室。那“馅儿饼”着实是肥得流油,竟是一沓花花绿绿的、令人瞠目结舌的、在当时是最为时髦的“外汇券”,整整一万块耶!
  此“名导”是我们家的一个远房亲戚的亲戚,跟我们应该属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类,但如果愣要往一块“凑”的话,顺着七大姑、八大姨儿的线索再往前倒腾百十来年儿,还真保不齐就是“牵手一家人”呢。
  我爸说,他们哥俩似乎在四十年代曾“谋过面”,大概就是当年在“哈尔飞”门前跟他“抢饭碗”的几位北平艺专的穷学生之一。因为这个人较我爸年长一岁,就被我亲切的称作“×伯伯”,想来确实有些肉麻!
  就凭当年这“一面之交”,事隔了三十多年,人家就“看望”我爸来啦?而且还送上如此厚礼?实在是让人不可思议!
  说起来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这“伯伯”其实并未记着我爹白纪元,但他却记着我爷爷白梦璋,那昔日北京导游业的“掌门人”。作为大收藏家的他一定知晓我爷爷手里曾有不少的“货色”,虽然经过了“文革”,说不定尚有几多家珍劫后余生。于是,在那位远房亲戚的引导下,他们就热情洋溢地登门造访。
  其实,他们这一干“夺宝奇兵”,用的不过是《兵书》里“三十六计”之外;那还没有来得及被孙子总结出来的第“三十七计”,此计也有个名分:叫做“掏老宅子”!
  多年以后,我也有幸步入了所谓“收藏家”的殿堂,方才知道这“专吃败家”的招数特别好使,是收藏家进行“原始积累”的捷径。当然,大前提是那个倒了邪霉的宅门里,得具备一位像我这样的败家子儿。老实讲,这损招儿后来我也使用过,只是从来不敢在人前夸耀,因为我总觉得这不过是我那位“伯伯”老早就玩儿剩下的。
  那天“伯伯”他们走进我们家的时候,我激动的心情简直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一来,我们家终于能沾上香港亲戚的边儿了,二来,眨眼之间我们家就要成万元户啦!这就由不得我不诚惶诚恐、媚态百出了。
  几句寒暄之后,“伯伯”就单刀直入,要看我爷爷当年的“存货”,我爸则不十分情愿地打开了那两只樟木箱子。
  哎哟!哎哟喂!敢情我们家那樟木做的“阿拉丁神灯”还真他妈能“变”嘿!工夫不大就从里边掏出来了四十多件,摆了一桌子加一炕,真有点“壶中日月,袖里乾坤”的意思。
  “伯伯”看罢笑微微地说:“好了!好了!成交。”
  我爸却虎着脸道:“成什么交呀,谁答应卖你啦?”
  “轰”的一下子,我的血就撞到了脑门儿上,估计我那会儿的血压比我姥爷死的时候还高,好悬没中了风。心中就暗暗叫苦:“我说亲爹呀!眼看快要煮熟的鸭子,您老非得让它跑了是不是?这简直要活活急死我小丫挺的了。”
  当时我是真红眼了,就顾不得“父子纲常”,大声地向我爸嚷道:“您有什么想不开的?这些破烂儿是能当吃还是能当喝呀?告诉您吧,我可一直都惦记着邓丽君呢啊……”
  不光是我爸,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
  反正我是豁出去了,为了我们家早日成为万元户、为了邓丽君的小曲儿、为了那块“板儿砖”我今儿个是“舍得一身剐,要把万元挣到家”!
  我爸脸色铁青地对客人们说:“今天先到这儿,容我们全家人商量商量。”
  “伯伯”一行人走了以后,我爸照例先是抡圆了给我一大嘴巴,然后又“啐”了我一脸说:“呸!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懂什么?这是他们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
  我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的勇气,捂着火辣辣的半拉腮帮子说道:“您不就是还惦记入党吗?您不会把糖衣抠下来,把炮弹再给丫扔回去!”
  还别拿豆包儿不当干粮,我这话说的可是挺有“水平”的。我们全家都没词儿了,大多数就倾向于卖掉,兴许我爸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他虽然嘴上表示不服,可脑子里大概也“晕菜”了……这桩令人颠三倒四的买卖,终于“落听”了。我认为那块“板儿砖”录音机也就要到手了,恍惚间甚至觉着邓丽君,还有徐小凤、张帝他们都在朝我微笑,我彻底陶醉了。
  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崭新的、“嘎巴嘎巴”的外汇券票子也。
  俗话说得好:“钱过万,无边无沿。”
  在“万元”这个概念性的数字面前,连我爸竟也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于是那“伯伯”一行再度来到我们家时,作为卖方的我们就“货到炕头儿死”,已没有了先前那心里想卖而嘴上说不卖的“臭架子”了。风头就此掉转过来,变成了我们央求人家买,而“伯伯”则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对每件文玩褒贬不一,归纳起来是两个字:不值!
  我那刚刚怒放的心,一下子就又提到了嗓子眼儿,我一口一个“伯伯”地叫着,又沏茶又倒水儿,就差给他捶背了。不知道是我这小可怜儿感动了“上苍”,还是人家压根就是“大度”的,最后“伯伯”说:“成交!我答应给一万就是一万,决不食言。”
  望着他那伟岸的身材和睿智的目光,我由衷地慨叹:圣人大概也不过如此吧?!于是眼睛发热,鼻子发酸,差点就哭出来。接着我就用笨拙的手数票子,咦?这数票子的感觉原来如此惬意,而且是怎么数都数不过来的耶!
  就在我们点钱的时候,那“伯伯”一眼瞄准了我们家窗台上的一只破花盆,他就对我爸说:“纪元呀,把这个破玩意儿搭(送)给我吧。”
  还没有容得我爸答腔,我已经箭步上前,将那只破花盆抄起来,用一把改锥撬出了里边的蝴蝶兰,就听见“喀嚓”一声,破花盆的一角被撬碎了。“伯伯”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无比爱怜地抚摩着那破花盆的伤口,小声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四个字:“暴——殄——天——物!”
  那边,我爹已经是气得面无人色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破花盆”原来是一只清朝雍正年间,由督陶官唐英监制的青花“高足佛盏”,那上边满绘缠枝莲,花卉之间用梵文书写着佛家的“六字箴言”,足款为“大清雍正年制”,据说此盏乃雍和宫之旧物。
  当时我们家有谁能算计得到,仅这个被当作“破花盆”“搭给”人家的高足佛盏,若论价值,他“伯伯”给的那一万块钱外汇券,恐怕连个零头儿都不够。
  

“觉悟是佛”
释迦牟尼训曰:“觉悟是佛。”
  终于有那么一天我“觉悟”了,可我这个觉悟了的“佛”,一点儿都没有“成就感”。
  每每回忆起当年由我极力撮合、差点把我亲爹给气死的这桩傻×交易,就寻思着赶紧找棵歪脖儿树上吊得了,没他妈落下个神经分裂之类的毛病,那得说我白明算是够“想得开”的啦。
  我们家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时髦的“三大件”:彩电、冰箱、录音机。
  这天“伯伯”把我叫到了他下榻的饭店,为我生动地上了一课,他对我说:“小子啊,这次和你们家做的这笔交易,不管东西买得值不值我都是要感谢你的,你的脑袋比你爸灵活。但是,怎么说呢?你们这代人可都不如你爷爷。”我大不以为然!
  然后,他就把近来在北京收到的文玩拿出来给我看,给我讲,其实基本上是对牛弹琴。只是其中有一个物件我记得特清楚,那是只澄浆烧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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