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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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门三代-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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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就把近来在北京收到的文玩拿出来给我看,给我讲,其实基本上是对牛弹琴。只是其中有一个物件我记得特清楚,那是只澄浆烧制的蛐蛐罐,黑黝黝的一层“皮壳”,说明它曾被无数收藏者把玩过,并有着久远的年份。果然,那蛐蛐罐的底部就刻着“大明宣德年制”。“伯伯”一边用手抚摩它一边说:“这个玩意儿比起你们家的东西便宜多了,才花了十几块钱我就买到手。可它确实是很好玩!好玩得很!!太好玩啦!!!”
  与其说我记住了这只蛐蛐罐倒不如说是我记住了这位大导演当时的表情,我觉得他在这些个“破烂儿”面前简直都“失态”了。
  看到我那一脸的迷茫,他称得上是语重心长地说道:“三儿呀,你很聪明,你应当好好地学学如何鉴别这些文玩,我相信慢慢儿的你会喜欢的。因为有着你们家老白三爷的血脉,所以你没有理由不喜欢它们。”
  老实说,有他“伯伯”的这么一句肺腑之言,即便我为我们家做了不少焚琴煮鹤的傻事,但我从来没有真正的“怨恨”过他。是他无意中利用了我的无知,也是他有意地为我灌输了知识,就此才结束了我那本该背上骂名的败家行为!
  就在我苦苦地追寻着飘逝的旧梦,为掌握陶瓷鉴定知识交足了“学费”的时候,有人却刻意地把我领进了一个神奇的世界——那浩如烟海的中国古代陶瓷标本,也就是常人眼中的碎瓷烂瓦。那人教导我,要在这些碎瓷烂瓦的里边寻宝,去汲取真才实学。
  回想当年我之所以干了那么多的傻事,究其缘由就是两个字儿——不懂!因为不懂就不喜欢,而越不喜欢就越不懂。这就是造就我这个败家子儿最简单的“公式”。
  被人棒喝一声而大梦初醒之时,我已经意识到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而且必须要下一番“悬梁刺股”的功夫,才能像先前在那块“板儿砖”录音机里听到的,邓丽君歌中所唱的“找到真正的我”。
  说到这儿,我必须俯首帖耳地感激那个人,他就是当年接济过我爷爷白梦璋的那个闵氏“毓宝斋”古玩店的后人,我现在的岳父泰山——闵大钧先生。是他第一次向我展示了中国古代陶瓷标本的魅力并慷慨馈赠,是他老人家向我的灵魂深处注入了“拼对文明碎片”的收藏理念。
  “一沙一世界”,禅学如是者说。
  一粒黄沙可以包含一个世界,那是因为每一粒黄沙都各不相同。破碎了的瓷片亦是如此,它们各自都有着自己的“微观世界”,但拼对起来却是一部完整的“中国古代陶瓷断代史”。于是,我近乎疯狂地开始搜集破碎的陶瓷标本,几十片、几百片、几千片后来是浩浩数万片,终于让我在碎瓷烂瓦的王国里摘得了那个“破烂儿王”的桂冠。
  寒来暑往十数载,我没有读书万卷,苇编三绝的“学历”,靠的是浪迹工地、渣土填埋场和散落在长江两岸的古代窑址而 “成了仙道”,练就出了一双刁钻古怪的眼睛。
  如果说我现在对古代陶瓷多少有几许“鉴赏能力”的话,我势必认定那先是用“败家”的血本儿换来了“决心”,再用捡破烂儿的耙子一点点扒拉出来的。得,这倒也符合我的性格——从来就爱出幺蛾子,一向擅长“旁门左道儿”。
  

“片儿白”的由来
一辆“太脱拉”卡车,载着满满一车的渣土向城南的郊外开去,兴许是超载了,那大卡车的排气管吃力地向外吐着黑烟。在这卡车的后边,紧紧地跟踪着一辆白色的“长安”牌面包车,连交通警都奇怪:这小面包儿怎么像个“跟屁虫”似的?专爱嗅卡车的黑烟。呦!是环保局的车吧?不像呀……
  这可不是电影里的情节,这是白明开着他那辆破“面的”,从某工地“跟踪”渣土车,一路跟到了城南郊外的“四合庄”填埋场。是吃饱了撑的吧?不对!这一天从早上起来到晌午,我还水米没打牙呢。但我认定那个四合庄填埋场就是我梦中藏宝的“基督山”。
  只是我这个“基督山伯爵”的扮相惨了点,头上顶了个破草帽,足蹬一双破球鞋,一身的破衣拉撒,用粗铁丝弯了个“二齿钉耙”,肩膀上斜披着一条破编织袋。您瞧,我活脱就是个捡破烂儿的。
  这四合庄填埋场,我也是头一回光顾,火辣辣的太阳晒得我浑身冒油,总是被一群群“拾宝”的人排挤在外头,那“二齿钉耙”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我发现这儿的人挺讲“规矩”,有专捡废铜烂铁的,有专拾废塑料的,但都是成帮结伙,互不干扰。有人见我一个人孤军奋战,好像是动了恻隐之心,向我问道:“伙计,是新来的吧,想靠什么发财呀?”
  我说:“借您吉言,发财的事儿我不敢想,只是喜欢搜集瓷片儿,到这里来寻摸寻摸……”说着话我就从兜里掏出块瓷片标本给他们看。
  大伙看罢都摇头说:“这儿没人捡这种破玩意儿,这不就是碗碴子吗?”
  没错,我要的就是碗碴子!我跟在人们的屁股后头,东扒拉扒拉,西刨吃刨吃,没太费力就先拾得一块晚明时期青花五彩罐的残片,不禁心花怒放,这就证明我的“分析”是正确的!只是这填埋场太大了,我一个人势单力薄,所以收获甚微。
  这时候,又有个人过来问我:“老哥,您到这儿来是‘借个火’还是想‘扎窝棚’?”
  我寻思这大概是“黑话”,就递给他一支香烟假装老到地说:“我只想‘借个火’,不妨碍大家伙发财。”
  那人就笑着说:“在这里你一个人‘跑单帮’是有点危险的,说不好就得罪了谁,那您可就找上麻烦啦!”
  我诚惶诚恐地问他:“那您说我该怎么着呢?”
  那人吸了口烟,低声说:“哥们,你得拜拜‘码头’呀,瞧见那边儿没有?坐在破藤椅上的那主儿,我们都叫他马爷,您得找他给你‘罩’着点儿。”
  谢谢喽!我顺着“仙人指路”就径直奔那个他说的马爷走了过去。
  破藤椅上坐着个五大三粗的黑汉子,光着膀子手里摇着把蒲扇,正在这垃圾场上调兵遣将。我上前拱手问道:“麻烦打听一下,哪位是马爷?”
  那黑汉子上下打量我一番说:“我就姓马,是谁介绍你到这儿找便宜来了?”
  “兄弟姓白,想求您帮忙捡点瓷片儿。” 我嘿嘿一笑自报家门的说道。
  那马爷把大手一挥说:“去去去!一边凉快去!这儿有捡烂铜铁的,有捡废塑料、废电线的,谁有工夫帮你捡碎碗碴子?”
  我心中暗骂道:娘了个希屁的,大爷我今儿就不信攻不下你这个山头儿!
  我恭恭敬敬地给马爷点了支烟,说:“我知道马爷工作繁忙,不敢给您找麻烦,我是想如果您方便的话,捡到瓷片给我留着,我花钱买行吗?”
  那马爷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说:“买?这碎碗碴子也能卖钱?您没吃错了药吧!”他就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我,但说话的语气已经“软了三分”。
  我就说:“咳,也就是我这样的傻×爱花这冤枉钱,谁让我好这口儿呢!”说着话我掏出五百元钱,塞到了他的手里。
  我说:“这是我给您的定金,如果有瓷片儿您就帮我捡着点,如果没有,这钱就当我白明请马爷吃饭交朋友了。”
  马爷说:“哼!你小子才不傻呢,无利不起早儿,我不稀罕问你就是啦。”说这话的时候,马爷已然是眉飞色舞了……
  公平地说,这是我从事“收藏事业”以来,最“成功”的一笔“投资”,结果是放长线钓大鱼。下一个星期天我再返四合庄的时候,那马爷老远地就冲我喊:“哎!寻摸瓷片儿的那位,您叫白什么来着?”
  我就说:“您干脆叫我‘片儿白’得了。”
  “啊,这就对了,‘片儿白’!快给‘片儿白’先生让个地方——验货!”
  我一看,我的亲二大爷!他足足地给我挖出来了三大箩筐的瓷片。当然,这里边良莠不齐,有永乐、宣德的青花,有万历五彩,甚至还有元代的“影青”、“枢府”,但也掺杂着些新瓷器的碎片,包括装修厕所用的花瓷砖儿。我怀念四合庄的渣土填埋场,在那里我的心情总是跌宕起伏、神魂颠倒,“淘宝”这事儿实在是让人着迷、上瘾。
  我还特喜欢马爷,这个黑大汉总有那么点《射雕英雄传》里丐帮“洪帮主”的劲头。说实在的,他比我认识的那些古玩商可仗义多了。
  从四合庄淘换出的瓷片,约摸得以万计,为我日后的“瓷片儿生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撑起了我现在的古瓷标本博物馆的半壁江山。
  每当夜半时分,我把这些个用清水洗干净了的碎瓷烂瓦,放在灯底下仔细把玩,即便手里是一块乾隆年间的破碗碴子,那至少也让我“年轻”了二百多年,花上块儿八毛的零钱,就买到了能让人触摸历史,穿越时空的“境界”,这实在是太划算了。
  不承想,那年马爷抻着脖子,咧着一嘴的黄板儿牙冲我喊∶“嘿——片儿白!”结果这一嗓子外号就喊出去了。
  有朋友还“欣欣然”为我舔笔研磨,用半文言及“酷似”启功大师的字体,在宣纸上挥就了“片儿斋记”一则。
  记曰:“白明君收藏古代瓷片,至痴至迷,尝戏言‘余客囊羞涩,故视瓷片为珍宝’。噫嘻!其意半为真情,半为雅谑。试想,仅明成化一朝,年进京之瓷器已逾十万件。况吾央央中华:上下五千年日日烧造,纵横千万里处处举火。虽故宫不能存其万一,且一介书生何?然则白明君,不辞辛劳,徘徊乎工地、悛巡乎窑址。所匮瓷片匣满篓集。虽不敢言全,然若看某朝某代之瓷,每每能示之与观。至于白明君,夜阑抚片玩味,若与古人语,其陶然之态若现……”
  我心存感激,可嘴里却必须说:“哥哥哎,过了——过了!”
  从四合庄喊到了平安大街,喊到了东方广场,喊到了圆明园的福海,喊到了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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