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叶更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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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重叶更红-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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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光腚小孩,大概是刚从池水里钻出来,浑身上下水淋淋,布丝不挂,左一道右一沟的残留着污泥印,嘴里咬着个指头,闪着双明亮的黑眼,只瞅供桌上瓦盆里落满灰尘的糖球儿。

  满屋,虽充满了汗臭及劣质烟草味,淑菲却听得入神,看得着迷,觉得怪有种乡土味。这种气氛,是在城里永远也领略不到的。她津津有味地听着,不时透过气死猫的方格格窗棱,望一眼那户人家。不知庙门外的货郎啥时走了,挑儿正放在那家门口不远处。

  这时,进来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粗手大脚,但穿着干净,梳了个糠饼子头,松松的拢在网子里,一缕黑发,弯弯的绕着个耳朵,抿在脸上。进得门来,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着淑菲,营业员小姑娘忙问道:“双科婶,啥风把你吹来的?”

  她答讪了句,无心看货,却向着淑菲:“这位闺女,细皮嫩肉的,看这身打扮,不是本地人吧?”

  原先人们只顾张家长李家短的乱扯,根本没人注意她,这一问不打紧,一屋子人的视线,齐灼灼朝她投来,一个个上上下下好奇地打量着。

  淑菲见自己的穿戴与众不同,一时窘得回不上话,脸涨得红红的,半天,吞吞吐吐的:“我、我是串亲的。”

  “呵,还是外路口音,那声音,比咱唱的还好听呢。”一个多舌的妇女抢着说。

  “到谁家去呢?这镇上三街六巷,我可是无人不知,没人不晓。”原先那个妇女进一步追问。

  淑菲这才恨自己不该来这人多显眼的地方,以至弄得下不了台。她又不习惯应酬这种场合,一时心里没了主儿,不知说啥好。见无数双眼齐射来,走又脱不得身,说又讲不出口,脸上火烧火燎,憋了半天,忙改口:“不、我、我是过路的。”

  “哟,看长得水仙花儿般,倒说起谎话来。”那女人不信任地逼问着。

  众人也七嘴八舌的:“当面锣对面鼓,没眨眼就改了口。”

  “这么俊俏个闺女,心眼倒不少。”

  “谁知她是卖姜的,还是卖蒜的。”

  “……”

  淑菲有口难辩,在众目睽睽下,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那女人仍缠着不放,一把拉住她:“既是过路的,走,大热的天,到家歇歇凉,喝口水。”

  淑菲扯着身子,吓得只往后移步,一时不知咋办好:“我、不、还……有事儿。”

  “事儿再忙,去喝口茶,消消暑,看把你热的。”那女人拉着她不放。

  淑菲从不会说谎,今天在大庭广众下这么一闹,不知啥时候,早汗津津的,布衫都贴到身上,见脱不得身,不由远远朝那户人家眺望了眼:“不,大嫂,我、真的……”

  她这些微动作,被那女人看在眼里,愈是揪着不丢。 。 想看书来

十八  节外生枝  72
营业员小姑娘忙在一旁帮腔:“去吧,我们村长太太可是个热心肠人,还吃斋行善哩,我们想去,她还舍不得那碗糖水呢。”

  众人哄然大笑。

  那妇女瞅了眼小姑娘:“少废话,小八哥,等你过了门,不缺你喝的甜水儿。”

  大伙又被她这话逗得哄笑不止。小姑娘的脸急成了红缎儿:“我、我撕扯你的嘴,叫你胡说八道。”

  这女人的嘴也够厉害,扭回头去,眨眨眼,一呶嘴:“撕扯了我的嘴不打紧,我们老夫老妻的,反正你双科叔也不闲我这豁唇儿,就可惜没人给你当媒婆,一辈子找不上个对——象。”

  “你、你……”小姑娘气得长睫毛上挂着泪星,干急没法儿。

  这女人得胜似的“扑”地笑了:“走吧,别管她,出门在外,谁走路也没带锅碗。”

  淑菲见这女人死拖活拉去她家,觉得其中定有缘由,是自己暴露了?还是别的什么原故……她想不透,缕不出,见挣不脱,听说是村长家的,想:“在这儿吵吵闹闹,万一穿风过耳,被那户人家所闻,反为不妙。”就不好意思地说:“那就太打扰你了。”跟着这女人走出门。

  脚步刚踏出门坎,就听里面议论纷纷。淑菲扭头看时,门口儿,窗棱上,贴满了一张张脸,象瞧西洋景。羞得淑菲只不知道先迈哪条腿。

  淑菲跟着这女人走出寺庙,拐个弯,没走上半道街,便到门口,一进门,这女人往旁边一闪,随手把街门闩上。面前,冷不丁闪出个铁塔般汉子,猝不及防地从她腰里抽去手枪,低声而威严地:“举起手来!”

  这一切,几乎是在几秒钟内发生的,动作竟是那样麻利。

  随之,一左一右站出两个愣小伙子,一人手里握着一支枪,对准了她。

  她一时不知是咋回事,吃惊之余,马上便冷静下来:难道被特务发现了?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她想退出门外,街门早被这女人闩上,并且就站在身后。想:这毕竟是解放区,又在村中,大天白日,朗朗乾坤,决不让敌特得逞。便凛然怒问道:“你们是干啥的?”

  那汉子冷笑一声:“我们早盯住你了,要老实交待。”

  淑菲想:难道是毕哲峰注意到自己跟踪,才让这女人死缠活拉地拖来,叫其同党下手?可细细一打量,又不象是特务。

  特务脸上可没字。她警惕地心在跑马似的想对策,猛然想到那位营业员小姑娘的话,问:“你是这里的村长?”

  其中一个小伙子说:“知道就好,这是我们村长兼武委会主任,还有啥说?”

  淑菲心里一忽游,但未放松警惕,只怕是特务冒充,正色问:“有什么凭证?”

  “怎么,是我审问你,还是你审问我?”那汉子凶神般说。

  “双科。”拉她来的那个女人叫了声:“看你周仓似的,是特务也跑不了,看她个女孩子家,不象是坏人。”

  “不象?”那汉子说:“为啥偷运枪支,说!”

  “说!”那两个愣头青用枪相逼,齐帮腔。

  淑菲一听,知道误会了,不由长长嘘了口气,急问:“你们捉住了那几个运枪的?”

  那个叫双科的“嘿嘿”一笑:“你放心,一个也跑不脱,只你一个人在外面,先捉住你再去收拾他们不迟。”

  谢天谢地,总算没戳了乱子。淑菲一听,才放下心来。忙去身上掏出信:“同志,你们误会了。”

  那个叫双科的人把信在手里上上下下看了几遍,两个小青年和那个女人也挤着头瞧了半天,他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这、这……”了阵,伸出蒲扇般大手,握住淑菲:“你是……”

  “跟踪监视。”

  “啊……!改芹,快,快让这位同志进屋。”

  这位叫改芹的大嫂不满地白了他眼:“我说她根本就不像特务,硬是叫我去死拖活拉把人家骗来,一个女孩子家,你们象恶煞神般吓唬了半天,还攀枪舞棒的,搁别家女孩子,早丢了魂。咋样,都吃你这死鬼的亏。”

  他道歉似的憨笑着。

  “还有你们两个。”她用指头一人照头点了他俩一下子:“光有股愣劲,脑袋丢装饭用的?还是想老婆着了迷,安?就这德行,叫你们打一辈子光棍!”

  两个小青年干笑不敢还嘴。

  进得屋来,大嫂真的冲了红糖水,又是拧来湿毛巾给淑菲擦脸,又是搧扇子,理着淑菲的秀发:“多水灵的妹子,叫你们惊吓的,我给你们算不完的帐。”说着,又“扑哧”笑了,“我那口子哟,就是个毛张飞性,他的心眼可好啦,大妹子,可别戒意。”

  淑菲虽受了惊吓,却很感动。既感到群众警惕性高,如同撒下天罗地网,使敌人插翅难逃。又被他们朴实、厚道的的情意打动,忙说:“大嫂,都是一回事,还能怪罪大哥。”她问:“双科同志,你们是怎样发现的?”

  双科不好意思地搓着两只大手:“离战场这么近,常有敌特活动,不提高警惕还行,睡觉都得睁只眼呢。你们在路上,就被区上的锄匪队员——就是给你说话的货郎发现了。”

  淑菲听到这里,才恍然所悟,怪不得他尾追不放,原是这么回事,自己还蒙在鼓里呢。

  双科说:“还没进村,也让站岗的发现了。”他指指愣在一旁的两个年轻人:“他们报告后,便与货郎,啊,不,区锄匪队同志分了工,他们去盯住那伙——存身的那户曾当过日伪汉奸,二当家的还在彰州城呢。想先捉住你,再去收拾他们……”

  说到这里,双科嘎然而止,满头是汗,口喘粗气,显出怪难为情的样儿:“不过,区锄匪队同志经过早上的观察,对你又产生了疑点,分析你与那伙人也许不是一回事。那么为啥也尾追不放?是保护,还是监视他们?感到行迹可疑,在没有弄清你的身份以前,是不会轻意放过的。但又不便大张旗鼓的捉你,怕万一不是,反打草惊蛇,让那伙得到风声。就叫我那口子——呵,不,我们妇救会长,先把你请了来。”说着,调皮地朝女人眨眨眼。

  大嫂脸红红的,羞涩地笑了:“去你的,都是你作的祸,委屈了大妹子,还有脸耍嘴皮。”

  淑菲被他夫妻俩真挚的感情打动了。忙问:“双科哥,你们可惊动了那户人家?”

  “没有。”

  淑菲放了心,便把整个打算说了下。

  双科忙吩咐那两个青年人:“你们远远盯住,不准毛手毛脚的,露了馅。”

  “是。”两个小青年在淑菲面前本来就拘束得无地容身,听了这话,象得到大赦似的,伸下舌头跑掉了。

  大嫂忙说:“大妹子,你一夜没睡,看来还得一夜,人无过头力,还说不上遇见啥碴儿,那群东西有他们看着,你就踏踏实实的在我家睡个囫囵觉,鸡啊狗的,我给你撵到街上。”说着,白了双科一眼:“你这个没星秤,也滚得远远的,我陪妹子在家,夜里他们一露头,来报个信。”

  双科先前凶神般,现在却象只温顺的小猫。讪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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