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散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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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散记-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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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画风深受二十年代德国表现主义影响,如烟的思索在某一处停留,迷惑,迷惑之中的两个字是李贺,这使她不解。她自左向右移动目光,心灵猛地发生一阵震颤,如烟并非对抽象表现主义有更深了解,但这些画无一例外都表现出了惊人的苦闷孤独。从左向右,可以看出画家的一个创作历程,前面几幅画还可以大约勾勒出人物的形象,尽管怪诞狂放,随后出现的几幅画呈现的诡谲莫测的色彩,看上去是那样令人不安。突然,如烟的目光凝滞了,呆呆地停留在一幅油画上,宛如看见了可怖的鬼魅。

  这幅画所突出的诡谲和神秘的气氛与旁边的画相比并不特别,使如烟喘不气来的原因是它赫然竟是经常出现在如烟梦中的场景。梦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展现在如烟眼前,如烟几乎惊呆了。整幅画色泽幽暗,那波浪起伏的深色或许是海水,可梦中那艘尖尖的黑桅杆船却绝不是船,那仅仅是一些奇怪曲折的线条,所要展示的是仿佛令人心颤的未来。这就是使如烟常常恐惧的梦,她竟不可思议地出现在一个从未谋面的画家的画中。如烟看到了许多迷雾和疑团,她喃喃自语地说,这是怎么回事。她想李贺是谁,我从不认识他,可他却知道我的梦。这么想着,心头的震惊渐渐褪去,反而因为有个人能分享她的恐惧,她感到如珍释重。

  如烟记下了李贺的地址。强烈的冲动使她加快自己的步伐。她穿过一条狭窄的胡同,胡同的两边堆积着煤堆和杂物,细雨在这里沉淀,使泥土稀释粘稠。如烟的裙角沾弄了泥垢,她不得不踮着脚尖走路,在一处幽暗的房前,她停住了脚步。阴影布满了整个门面,门缝虚掩,灯光照射出来如同锋利的刀锋。如烟不是一个大胆的姑娘,最后的心怯使她意识到自己的矜持。然而门你的那个人仿佛早就知道她要来,他的声音如同凑在门缝上发出,我在等你,我想,我们会有缘分。如烟看到门缓缓打开,房间里的光线从他脑后射来,模糊了他的五官。如烟吃惊地问,你就是李贺?对,我就是李贺。他平静地说。如烟看见他侧过脸面,灯光照亮他的五官,如烟不禁吃了一惊,她不是第一次见到李贺,她第一次见到李贺是在医院的走廊,那一次偶然的相撞给如烟留下强烈印象的是这个人仿佛同她的噩梦有某种联系,现在他再次出现了,果然正如所想。

  李贺喃喃地说,你是谁,我不相信你还活着。如烟瞪大眼睛,你是指我吗。李贺指着角落里的一张凳子,说请坐。在房间里的光线呈现水波粼粼的动感,凌乱的家什仿佛沉浸在水中。如烟说,我看见你有一幅画,我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好。李贺抖动的手指轻轻拍着桌面,他说,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经历,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如烟说我经常做着奇怪的梦,我不知道你是否也做同样的梦。如烟告诉他长久以来她心中的困惑和当她看见梦中情景出现在他画中时的震惊。李贺显得难以置信,但是他平静地说,不,那并不是我在做梦。那只是一幅风景画,画中显示的是一个小镇,也许你没有看出来。李贺的表情这时候显得很痛苦,他陷下了头,沉默一阵,他说,这是一段痛苦的经历,我从不愿对人提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梦见它,我以为你的相貌只是偶然和她相似,可是听了你的述说,我感到震惊和迷惑。如烟茫然地说,你在说什么。李贺喃喃地说,也许仅仅由于相貌相似,而产生了心灵感应。如烟说:你说的这个人是谁。李贺从失态中平静下来,他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寥寥几笔,然后递给如烟,他说,也许你可以去这个地方看一看,它能帮助你解答心中的疑团。如烟看见纸上写着通德县水镇。她心中一颤,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心颤。她说,可是我还是不明白那幅风景画为何显得那样神秘和不可琢磨。李贺说,这仅仅是绘画手法上的处理,如果你能明白表现主义的意义,你就会明白。如烟后来感觉对这段谈话如梦境一样不可捉摸。如烟可以对李贺的话置之不理,然而那诡谲的景象甚至已开始充斥着她的生活中,她变得更加惧怕。她躺在床上,推着死尸,都能感觉到有一个她目光淡然地看着自己。她并不说话,那相貌仿佛自己,也可能模糊不清,然而她在无时无刻都分享着如烟的生活。如烟重新拿出李贺写给她的那个地址,她目光凝聚在上面时,往事如烟般展开。

  如烟收拾行装,她现在明白困惑在她心中的失落也许能在这个称为水镇的地方找到。火车上的旅客多数做短途旅行,如烟也是如此。坐在如烟邻座的是位老年妇女,她拿出相片给如烟看,她说,这是我儿子,他湖南去工作,春节都没有回家,所以我要去看望他,姑娘你是回家吗。如烟听到回家两个字,浑身一颤,她摇头说,不,我是去旅游。老年妇女问,就你一个人,如烟点头说,对,我是孤身一人。老年妇女拿出她的水果糕点热情招待如烟,如烟吃着桃子说,你也是一个人么,你儿子为什么不回家来看你。老年妇女叹了一口气,如烟可以看见噙在她眼睛里的泪水。窗外的景象被绿油油的农田所取代,火车飞速奔驰时,如烟偶然瞥见铁路边两个人交头接耳。随后跃入眼帘的是一片灿烂的紫荆花,鲜花怒放,展现一片令人惊喜的清香。火车徐徐驶入站台,如烟望见许多人在站台上飞速地奔跑。如烟收拾行装,对老年妇女说,希望您儿子明年能够回来看你。老年妇女往如烟行囊里硬塞了许多水果,她的这种热情,使如烟沉闷的心现出了一点光明。

  如烟要去的地方是水镇,所以她在通德县并没有停留。水路在这里纵横交错,四通八达。船在漆黑的水中行使,沿途看到的景致使如烟惊诧不已,她想,天哪,我正走向梦中。橹声埃乃,推开水波前进。起初是星星点点的房屋,随后连成一片,河边有用青石板堆彻成的街道,五颜六色的衣物晒在凌乱的晾衣绳上,有人在岸边行走,有人在河边捣衣服。一座石拱桥出现在水面上,仿佛伸懒腰的猫。阳光可能并不耀眼,但如烟看到那座桥时,阳光却如雨滴般落来。就是这里了,船夫说。如烟迷茫地望向四周,这就是水镇?她问。船夫把船摇向岸边,停下了。如烟登上了码头,好奇的四处张望。也许是名叫水镇的缘故,夕阳的金光撒在空气中显得湿漉漉地沉重。如烟看不出水镇的风景同那艘尖尖的黑桅杆船有什么相似之处,那幅水镇的风景画何以显得那样诡谲?

  如烟沿着街道前行,她来到石拱桥边,想了想,她并没有上桥,她目光斜余里看到了河岸青青草地。草地上来来回回有骨棱如竹的脚印。如烟不由一怔,这点点青草地何其熟悉,曾几何时,柔软如毯一样的感觉走过她的心中,她能捕捉到的就是这种青翠欲滴。在草地上有野葡萄在浅浅的脚印两边蓬勃生长,宛如受惊的蛇。如烟呆呆立在草地中央,看那斜阳渐渐地沉去。有人走到她身边停住了脚步,如烟侧头望去,她被他脸上的骇异惊呆了,他的震惊表现得如此强烈,甚至使如烟感到他看到的自己是鬼魅。这个人颤声说,你是水妹么,原来你还没有死。如烟记得李贺也说过类似的话,她知道自己正在走进一段尘封往事,也许谜团也开始向她昭示,也许谜团将永远无法揭开。如烟看那人远远离去,他害怕的神色中掩藏不了好奇。如烟想他可能会告诉其他人关于自己的事,她知道人们会怎样议论自己,但显然有另外一个她在这里生活过,痛苦过也欢笑过。

  如烟看到了数步外沿街开着一家杂货铺。不知出于什么印象,她向它走去。杂货铺卖一种治头疼咳嗽的褐色药粉,同时兼卖南国锡纸、梨膏糖。店铺柜台的后面坐着一位妇女,布满皱纹的脸如同水镇纵横交错的水路。如烟走到柜台前,并没有说话,阳光被她的身影挡住,涌起的阴影突射到这位妇女的身上,她吃惊地抬头,恰巧与如烟目光相对。天色滚动般地暗了下来,空气中或许流动着墨汁,因此使夜色深浅不一,有变幻不定的迹象。然而还有一丝诡谲,如烟得出这种印象是从那位妇女奇怪的表情中感觉到的。中年妇女紧张地站了起身,天哪,她喃喃说,你还活着。如烟被一团迷雾包围,迷雾随后散开,使她顿感毛骨悚然。她霍然回身望去,她看见了那幅梦中诡秘的景象缓缓驶来,一模一样。

  如烟几乎要大声地喊出来,原来是这样。那艘尖尖的黑桅杆船是一排起伏的房屋,绒毯一样的大海竟是这条漆黑的河流,水声潺湍,敲荡着她噩梦的胸口。夜色遂成柔软的水波荡漾在她脑中,如烟如雾的感觉同梦中的意境一模一样。中年妇女极大的震惊仍然没有退却,她缓步走出店铺,她要想握住如烟的手,但她迟疑地凝固了伸出的手。如烟自言自语地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一点也不知道。

  那时候夜空飘下了霏霏细雨,仿佛一团雾气在河面上蔓延,可以望见河对面的灯光幽暗,明灭不定。现在如烟踏行在她自己的梦中,梦依然向她展示的是一个疑团,如烟无法看清本质。她心中隐隐有个感觉,也许她对这个环境再熟悉不过,但有一个痛苦的痕迹阻挠她的思路深入下去。如烟怔然呆立,雨丝很快打湿了她的黑发衣衫。中年妇女迟疑地说,你想不起来么。如烟蓦然一惊,她想要点头,内心深处却涌起一个强烈的尖叫,不,不是。如烟裹紧衣领,她意识到这场谈话也许会对自己很不利,她犹豫着,不知道如何是好。陡然之间,某一处的窗户打开了,在迷雾一样的雨中显得并不真切,但那灯光荧荧,剪出一张布满沧桑的脸,如烟讶然望去,她清楚地看到他的嘴唇翕动,她听见他说,回家吧。如烟一怔,便看见窗户砰地合上了,灯光一闪而逝。如烟吃惊极了,她转头看去,那个中年妇女居然对她微微一笑,如烟想,不,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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