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月头上,这儿发三成,那儿发两成,凑合凑合也有一两百块钱,彼时
生活程度不高,物价便宜,大家照样可以溜溜公园,摸上八圈,吃吃小
馆,打个茶围,仍旧其乐融融。遇到逢年过节,有几个好事之徒,一起
哄,大家一吆喝,成群搭伙儿往财政部一请愿,所以当时的公务员让新
闻界送了个尊号叫“灾官”,到财政部请愿的专名词叫“坐索”。形形色
色,各尽其妙,后来为欠薪还发行一次公债,发公债抵欠薪,于是有些
人手里存着不少这种公债,等到民国十六年北伐成功,全国统一,当然
这种公债就变成废纸了。
笔者好友海陵袁曲孙先生,手里这种公债很多,加上他还存有俄
国的老羌帖、德国的老马克,一共好几皮箱。有一年过年,他忽然心血
来潮,把公债、羌帖、马克一股脑儿拿出来当壁纸,把整间书室糊起来,
请息侯金梁用甲骨文写了一个“金屋“的横额,在金屋里请大家吃春
酒。名小说家张恨水俏皮地说:袁曲孙阔起来富可敌国,穷起来一文
不值,说起来也算是一段灾官佳话呢。
总而言之,北洋时代公务员的酸甜苦辣,五味俱全,如果跟现在的
公务员来比,那可真是马尾拴豆腐——提不起来了.,
想起了老君庙
上个月,《锦绣河山》节目讲到了西北的老君庙,特地请采矿专家
董蔚翘先生,把老君庙石油城开发西北油田,从甘肃油矿筹备处,一直
到探勘凿井出油成立甘肃油矿局为止,都作了很详细的叙述。我现在
把老君庙的风土人情,以及我们在台湾意想不到的事来谈谈。
从甘肃酒泉出发去老君庙,是要经过万里长城最西边嘉峪关的,
长城虽然年久失修,有的地方崩坍倒塌,可是嘉峪关高寒磔竖,城廓巍
峨,朝霞夕晖气象万千。站在关上眺望,关里关外,虽然仅仅是一墙之
隔,关外是极目苍茫,黄沙无垠,既无人车鸟兽,更无花木疏林,就像一
叶孤舟,处身流沙瀚海。西北有一首民谣:“出了嘉峪关,两眼泪汪汪,
前面一片海,后面一座关。”任凭你是意志多么坚强的人,一迈出关门,
都有前路茫茫,空虚寂寞的感觉。
在嘉峪关城墙外边,有一堆三尺高的大大小小的石头子,据当地
人说,凡是出关的旅客,都喜欢先到此处城墙上掷几块石头子,当卵石
从空中滚到地面的时候,石头子会发出像燕子吱吱的叫声,假如没有
燕子叫的声音,就表示此行不太顺利,甚至于再进嘉峪关多半是仰面
还乡啦。因此出关的客商,十之八九都要跑到城上扔几块石头子来试
一试,说穿了塞外风高,卵石相撞,自然发出回音。您别看这一堆不起
眼的乱石头,不知谱出了多少出关人当时沉重的心声呢。
甘肃一带,离海遥远,东面祁连山是云横山岭,交通阻隔,除了陇
南每年有少许雨量之外,其他地区,有时终年不下雨,整天刮风沙,就
是耐旱的草木,也没法儿生长。老君庙的甘肃油矿区,虽然想尽了各
种方法,打算把矿区绿化,种了一些耐寒抗旱的树木,雇了若干专人,
经常施肥灌溉,过了重阳还要拿马粪麦子秆,将树枝树干,一齐包扎起
来,那种勤慎呵护,真是视若上苑的琼枝玉树。等到春风解冻,节近清
明,才敢脱衣卸甲,让那些柔枝弱草,承受点朝阳夜露,就这样嘘寒问
暖,仍旧枝叶稀稀落落,像一把用旧了的鸡毛掸子,可怜兮兮地随风摆
摇。矿上机电工程卿最早是靳锡庚先生,有一天他半开玩笑地说,矿
里大量出油可能为期不远啦,可是要把矿区绿化美化,到2000年,还不
知能否达成这个目标呢。这虽然是句笑谈,但是也可以看出,在老君
庙一带栽植花木,是多么艰难。
谈到西北人民的生活,由于自然环境条件太差,农产品稀少,物资
又特别缺乏,衣食住行,一切生活境况,不但比不上长江流域的人,就
是跟直鲁豫一带人民来比,也要差着一大截呢。男女老少每人一件白
碴子羊皮袄(没有上布面的皮桶子,可不像怪侠欧阳德反穿),白天当
衣服,夜晚就成了被窝啦,一年四季都是这件破羊皮袄。当初有位宦
游西北的官儿,怕内眷吃不了那么荒寒的苦头,所以久久没有接眷。
想不到这位太太把事想歪了,以为老爷在外秘密走私金屋藏娇,这位
官员倒也风趣,在无可奈何之下,写了几段似诗非诗,诉说塞外苦况叫
七笔勾的词寄给太太,其中说到穿衣服是:“没面羊裘,四季常穿不肯
丢,冬帽尖而瘦,棉裤大而厚,绸纱用不着,白布染黑油,黏膻又腥臭,
被袄何曾有,因此把绫罗绸缎一笔勾。”这位官眷看了这首词,再跟去
过西北的人一打听,果然不假,才打消了随任的念头。
讲到吃喝,日常杂粮是主食,要是吃面条包饺子,那就是吃犒劳
啦。大葱大蒜辣椒,都是每餐的必需品,甭说鱼鳖虾蟹,离海太远简直
是少而又少,就是白菜冬瓜韭菜茄子一类普通菜蔬,也是视同珍馐。
在当地里脊肉氽黄瓜、肉丝炒韭黄,都能上酒席,可是来个烧烤黄羊
子、红焖驼峰,在内地酒席上列为名菜,这在老君庙,反而稀松平常了。
尤其驼峰简直是一兜儿肥油,令人没法下咽,可是当地卖力气的朋友,
都是整块肥油往嘴里塞。据说驼峰的油不但耐力,而且抗寒。有人形
容当地吃喝是“奶茶进一瓯,饼子葱椒酷,锅盔蒜下酒,牛蹄和羊蹄,让
你吃个够”。
讲到住处,因为天气太冷,刮起黄沙来漫天蔽日,昼夜不停,所有
的房子,虽然都是砖石建造,可是屋顶,十有八九都是涂泥辗光压平,
家家屋顶全都打扫得千干净净,妇女们可以在屋顶上一边晒太阳一边
做活计,孩子们可以摆张桌儿做功课,也能弹球踢毽儿,蹦蹦跳跳地
玩。因为每家房子都是平顶,你到我家串门子,我到你家聊闲天,你来
我往大家都可以高来高去。刚一去到的人,总觉得自己的家,像不设
防的城,太不严紧,可是久而久之,也就惯了,这也是当地特殊的风光
之一。
至于说到西北一带住窑洞,不但冬暖夏凉,有的窑洞内部轩敞清
幽,气势雄伟,布置纾回。有位豫籍宦游西北的金开宪老先生因爱住
西北的窑洞,致仕之后,就在老君庙附近住下来。他的窑洞,以松柏做
梁柱,以玻璃云母来透明,那真是楹槛甭丽,苍浑古拙,一入其中,尘虑
悉消,无怪此公长住窑洞,乐不思蜀。有的内地人挖苦西北住窑洞说
是:“未雨绸缪,窑洞低洼尽土修,夏日难晒透,阴雨偏偏漏,土块当砖
头,灯油墙上流,马粪牛溲,腌脱腥且臭。”未免说得刻薄过分。可能那
位先生,没到过敦煌莫高窟千佛洞口以及豪门巨室华丽的窑洞,才把
窑洞说得不堪。至于所说,腌臌腥且臭,因为西北人家都睡土炕,而薪
柴缺少,大家把牛马骆驼粪晒干了当燃料,那股子味道确实让人受不
了,那倒是一点都不假。
谈到交通问题,地广人稀,辽阔无涯,沙漠戈壁浩瀚冥蜜,所以西
北在行的方面,似乎一直使用着原始交通工具。起旱(陆上旅行之谓)
多一半是骆驼,连骡子驴马都不多见。在沙漠里,骆驼食水都可以自
己储存,比骡马得用多啦。有的地方需要经过黄河的汊子,滩多水急,
没法行船,于是有一种用牛皮做的筏子。这种牛皮筏子,好像也是西
北一带所特有的,把整头牛切除牛头抽骨去肉,先是用风箱,后来用汽
筒灌足了空气,多少只牛皮用绳串在一块儿,上头铺上木板,就成了平
平坦坦的牛皮筏子啦。就是触礁刺破了一两只,也不会立刻发生沉没
的危险。抗战初期矿区的油,就用牛皮筏子装运,后来矿区有个矿工
叫贺维智的,他忽然灵机一动,既然是运油,皮筏子何必打气,干脆灌
油。这么一来每次运油量多了两三倍,油的成本也大大大降低。所可
惜的这种牛皮筏子,不能装置动力,只可一泻千里,不能逆流而航。到
了下游,还要拖出水面,放了气,把皮筏子折起来,再背到上流,做第二
趟买卖。
过了嘉峪关,有一条青云公路,这条五六十公里长的公路,是专为
甘肃油矿而修的,离矿区还有几公里,就可以看见孤峰磔竖,巍峨插
云,四根硕大的水泥柱子,那就是老君庙矿区咽喉要道,同时也是象征
性的大门。任何进出矿区的行人车辆,一定要在检查站登记,虽然是
四面不靠孤零零的几根柱子,可是从来没听说有谁敢偷关越卡,不办
出入登记的。
正对矿区大门是总办公厅,左边是来宾招待所、祁连别墅,来矿区
的宾客,都得住在那里,在当地来说,不但是设备完善,简直是富丽堂
皇啦。右边是单身宿舍,又叫光棍营,光棍营有一句俏皮话是,矿区住
三年,看见母骆驼也变成了长脸儿的美人啦。由此可想矿区的生活,
有多么枯燥。因为交通困难,环境特殊,生活枯燥,所以当局极力鼓励
员工携誊来住,一方面在员工和眷属,衣食住行教育福利事业,特别重
视,办理得也就尽美尽善。除了自办学校、医院、牧场、农场、碾米厂、
面粉厂、砖瓦窑、陶瓷窑以外,还有一个供应社,那真包罗万有,洋广杂
货,一应俱全,简直可以说是个大百货公司,并且还代办理邮电业务。
另外还有一个蔬菜部,比现在超级市场还要伟大,每天要从各区农场,
以及到八十多里外的酒泉,把矿区好几万人所需要的油盐菜蔬鸡鸭肉
类,都能按人口的多寡定量分配,像油米清水燃料油一类东西,还能补
给到家。
凡是来到矿区工作的员工或是眷属,一经登记报到,就发给一本
居住证,将来享受一切福利,就凭这本居住证了。虽然矿里福利办得
那么周到,件件都能替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