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执掌《读书》杂志的工作,成绩斐然,为海内外知识分子所称道。这本小小的杂志曾经是中国当代思想文化领域的一座重镇,它既培养了一代人的阅读风气,也发表过许多石破天惊的文章,引发过一次又一次思想文化界的大讨论,虽然很多观点在今天看来已属常识,但在当时却是惊世骇俗,足以起到推动社会思考乃至启迪民智的作用,并由此牵引出一大批思想文化界的著名人物,诸如金克木、王佐良、吕叔湘、张中行等人。沈公说过编《读书》这样的刊物,我们是遵循吕叔湘先生的一段忠告:“要坚持两条原则:一、不把料器当玉器,更不能把鱼眼当珠子;二、不拿十亿人的共同语言开玩笑,否则就会走上‘同人刊物’的路子。”
读《知道》一书,让我深切地感受到沈公的的确确可以称得上是一位中国当代最伟大的“知道分子”。从他身上折射出的一个知道分子的小聪明和大智慧,是可以让我们每一个人受用无穷、受用一生的。
(2008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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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无用”的书
学者周国平先生说,他此生最大的嗜好就是读书和写作。相对于教科书和专业书这些传统意义上的“有用”的书,周国平更爱读所谓的闲书,即“无用”的书。他觉得,读有用的书固然可以获得立足于社会的职业技能,但“无用”的书也并非真的无用,那恰恰是一个人精神生长的领域。对此,他说出一句惊世骇俗之语:“一个人的成长基本得益于自己读书,相比之下,课堂上的收获显得微不足道。”
我也是一个酷爱读闲书的人,对周国平先生所说的话是深有体会的。记得小时候,因为爱读课外书,常常遭到家长的斥责:“竟读这些‘无用’的书,将来怎么考大学?”读唐诗、宋词、小说、诗歌、童话、散文并没有耽误我考上大学,反而让我增长了知识、开阔了眼界,思想比同龄人成熟和深刻了许多。大学时代,可以说是我读“无用”的书的黄金岁月。刻板枯燥的法律课程让我厌烦,反而中外文学名著让我兴趣盎然。上课时,课桌上摆着法律教科书,课桌下却是托尔斯泰、屠格涅夫、泰戈尔,或是徐志摩、萧红、郁达夫等等,读得极其入迷、津津有味。一旦被老师发现,自然是一顿严厉的斥责:“读这些‘无用’的书,真是不务正业!”大学毕业后,我从事了编辑出版工作,这一下可好了,我以前读的那些“无用”的书终于派上了大用场,反而中学时学的数理化、大学时学的法律显得微不足道了。
现在看来,当年我读那些“无用”的书并非徒劳,它不仅让我能自如地应对日后走向社会的工作,也让我领略到人生的许多乐趣。它让我不再以追求知识为最高目标,而是更加珍惜生活本身,珍视人生的意义。30多年来,阅读成了我的生活常态,读书是我生活中的最大享受,没有书读的日子是最最难受的日子。其实,读“无用”的书对一个人的成长和人生并不是没有用处,而是大有益处。
读“无用”的书,可以让人的灵魂健康地成长,这是读“无用”的书最大的益处。有用的书是功利的,它虽然常常可以换来金钱、职位和名气;但读“无用”的书却能使一个人的人格变得健全,精神生活变得富足。人应该有精神的追求,否则会感到空虚和苦恼,所以,福楼拜说“阅读是为了活着。”目前,社会上研究生、博士生自杀的事件时有发生,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在功成名就后无所追求,精神异常空虚。之所以会这样,就是他们读有用的书太多,读“无用”的书太少,甚至没有。有用的书让他们拥有了丰富的专业知识,却无法让他们拥有幸福的人生。
读“无用”的书,还可以给一个人带来广阔的视野。世界上的知识都是互相联系的,有时在一个狭小的领域里研究久了,会觉得思路越来越窄、越来越艰难,这个时候,读点闲书,等于给久已打不开的门换一把钥匙,成功往往会不知不觉地来临。
天下最好看的书往往是“无用”的书。清新隽永的诗歌和散文;耐人寻味的历史和哲学;情节曲折的故事和小说……足够让人享用一辈子。而且读这些书的时候,可以天马行空,让自己的思想无边无际地畅游,忘记生活中的烦恼,真正享受到读书的最大快乐。正像周国平先生所言:“世上有味之事,包括诗,酒,哲学,爱情,往往无用。吟无用之诗,醉无用之酒,读无用之书,钟无用之情,终于成一无用之人,却因此活得有滋有味。”古人读的都是太有用的书,所以才会读得那么辛苦,以至于拿出“头悬梁、锥刺股” 的精神。“学而优则仕” 让中国古代的读书人完全将读书当作实现物质利益的工具。读书就是为了科举考试、飞黄腾达;为了光宗耀祖、人前显贵;为了黄金屋、颜如玉和千种黍。所以,古代读书人将读书看得很实惠:不是科考的书不读;不利于做官的书不读;朝廷的禁书不读。读书本身对古人来说不是享受,而是“十载寒窗苦”;只有“金榜题名时” 才是他们人生真正的快乐。
其实,书本身并没有什么有用、无用之分,我们不能用物质的标尺来衡量精神的价值,精神的价值是独立而神圣的。在一般人眼里,唐诗宋词有什么用呢?它却可能是一个孩子后来成为大文学家的启蒙书;科幻故事有什么用呢?它却可能是开启一个孩子未来成为科学家梦想的钥匙;中外名著有什么用呢?它却可能是一个人重新选择人生道路、改过自新、弃恶从善的良药。因此我们可以说,眼下看来是“无用”的书,未来可能是最有用的书;表面上看是“无用”的书,实际上是最有用的书。
现在人们非常重视读有用的书,学校里的学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考试书”;社会上的人们极力追捧的是求职、升官、发财,还有英语、计算机之类的专业书,而冷落的是诗歌、散文、小说,还有哲学、历史之类的人文书。喜欢读有用的书当然是好事,这样或许可以获得升入更高一级学府进行深造的机会;或许还可以获得某种本领和技能,谋求到好的职业。
不过我更以为,为了让我们实现自己生命的成长与心灵的超越,为了未来的生活多一些准备,也为了我们人生的幸福,还是多读些“无用”的书吧!
(2008年12月4日)
我的私人阅读史(1)
由于自己从小就喜欢读书,所以也就常以一个“读书人”自居。记得自己大约从6岁左右开始认字读书,现在已人到中年,算起来,读书生涯至少有近40多个年头了。我那占据了一面墙,几乎顶到屋顶的几组大书橱里,满满地放置着一本本新旧不一的书,它们一一记录着我的私人阅读史。
我对于读书的喜爱,可算得上是天生的。我的童年及至少年是在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度过的。在那个文化荒漠的年代里,家中生活窘困,没有多余的钱买书,所以家里的藏书少得可怜。读书生涯的开始就是受到家里曾有的几本图书的诱惑,先是阅读连环画,后是童话、故事书、儿歌……上小学的时候,识字不多,读书自然就是囫囵吞枣,只能知道个大概意思。但是见了书就想拿过来看,说有“书瘾”,一点也不过分。每当遇到吸引我的书,非要一口气读完不可,觉也可以不睡,饭也顾不上吃,称得上真正的“废寝忘食”。家里有限的几本小书很快被我搜刮一空,就连那套供大人们用来政治思想学习的《毛泽东选集》一至四卷也被我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读完了,脑中自然是混沌一团。家中的书都读完了,我就到处找书看,别的小朋友家、学校图书馆,甚至收废品的摊上都能找来书看。每当回想起这件事,我总是无比羡慕现在的孩子,他们尽可以爱读什么就读什么。而我的童年少年时代读书就像乞丐一样,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碰到什么读什么。那时,我年幼的心中常常浮现这样一个美好梦想:世界上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充满了自己喜欢的书籍,供我随时随地阅读。
在童年的记忆深处,有一本书让我难以忘怀——那就是冰心先生的《寄小读者》。《寄小读者》是冰心先生于1923年至1926年间写给小读者的通讯,通讯内容大都是报道自己赴美途中,和身居异乡时的一些生活感受,表达她出国期间对祖国的关注和深切怀念,字里行间,或隐或现、或浓或淡,始终浮动着作者的缕缕情思。那充满爱心和童心的自然清新、隽丽优美的文字,滋润着我幼小的心灵。这本书至今仍被我珍藏在书橱的顶端,经过时间和蛀虫的磨蚀,纸张早已泛黄,但是我却舍不得丢掉。因为那不仅印证了我最初的启蒙岁月,还时常会唤起我对童年美好的回忆。
上中学的时候,课外读物逐渐多了一些,老舍的小说、朱自清的散文、鲁迅的杂文、郭沫若的诗歌,还有雨果、罗曼·罗兰、莎士比亚、托尔斯泰等中外文学大师的著作,我的阅读生活一下子精彩了许多。我如饥似渴地读啊读啊……然而,上高二时,由于面临高考的压力,我不得不放下课外书,投身到紧张的高考复习中。那段日子,除了课本和高考复习材料,什么书也不能读了,像要把自己掩埋起来一样。我非常痛苦,看到自己喜欢的书,想看却不敢看,甚至连翻也不敢翻,心里都快急死了。那是一段没有阅读的日子,我感到茫然,心里没着没落,像丢了魂似的。
在离高考只有三个月的一天,偶然间我发现了法国大作家雨果的旷世巨著《悲惨世界》这本书。它朴实感人的语言,塑造了一群受苦受难的底层人物,如因饥饿偷面包而成为苦役犯的冉阿让、因穷困堕落为娼妓的芳汀、童年受苦的珂赛特、老年生活无计的马伯夫、巴黎流浪儿伽弗洛什,以及甘为司法鹰犬而最终投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