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入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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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入仕- 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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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意识,他知道母亲要把最后一次抚摸留给他。霍师爷捧起母亲的双手,流下了眼泪,默默地抽泣起来。母亲那干柴一样的双手,被黑色而皱褶的皮包裹着,他把母亲的双手捧在自己的下颌下面,像一团冷冻的冰块,一点热量也没有,母亲已经耗尽了人生的所有精力,再也没有一点力气把最后一点母爱留给儿子了。母亲的嘴角抽搐着,似乎要诉说什么,或许还有最后的嘱托。妻子端来凉热适度的水,一勺一勺送到母亲的嘴里,多余的水从母亲的嘴角流在被褥上,只有很少的水咽在肚子里,干瘪的喉咙咕噜了几下,母亲终于睁开了双眼。眼睛里闪着光,,嘴唇哆嗦着,说:“你…”,母亲断断续续地诉说,霍师爷听明白了。母亲说,自己是清朝中期一个王爷的嫡孙女,那个王爷在一次朝廷的权力之争中败下阵来,被以叛国罪被贬到南部荒蛮之地。自己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自从清帝退位后,家道进一步恶化,自己随父母隐居在江南一个风景秀丽的小镇里,父亲经营一点小买卖和几亩薄地,母亲勤俭持家,是一个殷实的人家。一次军阀混战中,自己和父母失散,流落北方,嫁给霍师爷的爹。霍师爷的祖上是一个地方恶霸,后来家道中落,霍师爷的爹靠投机钻营,拉帮结派,排斥异己,阿谀奉承,买通当时一个伪县长,当了国民政府里的一个“区长”,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欺男霸女。在一次征收捐税时,因被捐者家里贫困,霍师爷的爹把这家人家的家主抓到“区公所”里,吊打致死,后来,类似的人命还有几条。霍师爷他爹的恶劣行径惹起民愤,在一个漆黑的夜里,霍师爷他爹酒醉回家的路上,被乡民暴打致死,抛尸荒野,被野狗拉去。后来,解放了,母亲和霍师爷相依为命,含辛茹苦,一手把霍师爷拉扯成人,念小学,上大学,当了共产党的干部。母亲见霍师爷表面软弱,内心恶毒,很像他的父亲,又和他的父亲有所区别。他怕霍师爷也像他的父亲一样,祸害百姓,扰乱民间。后来见霍师爷虽然有着和他父亲一样的心气,但是,霍师爷有着另一种行为准则,他不公开扰乱社会,却是背地里下黑手的那一类人。母亲深深察觉到,霍师爷是一个有着被现代文明包装了的一种恶狼,有着潜伏爪牙忍受的一种残忍心态,他的骨子里没有自己一点善良的遗传和继承。只是霍师爷在进入“现代仕途”后,虽然披上了类似他爹那样的“区长”衣钵,可是,他是“单枪匹马”,在现代仕途中没有任何社会关系,因而也没有发挥“更大的作用”。和崔宏星他们相比,崔宏星有着深刻的社会背景,霍师爷没有,他只有隐藏在镜片后面的半大眼睛和眼睛后面的“险恶心机”。这一切,在这个复杂的现代社会里都没有用,只有像崔宏星他们那一类人,既有深刻的社会背景和险恶的心机,又有“胆大妄为”的狂妄性格的人,才能施展自己的“各种手段”,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卑鄙目的。母亲庆辛的是,正是基于这样的条件,霍师爷才没有闯下“塌天之祸”。想到这里,母亲的心里略略有些安慰。母亲说,她对霍师爷他们的瞎指挥和成天说假话,乃至成天的互相恭维,互相勾心斗角太不满意了,更是不放心,怕他们那天互相厮杀起来,弄出人命来。母亲说,国民党时期,*和骚扰百姓的事屡见不凡,可是,他们没有像儿子们那样,成天嘴里喊着“仁义道德”,干的却是“男盗女娼”,或者用更美好的政治口号掩盖自己的行为。母亲说,霍师爷的父辈们是*裸的豺狼,儿子则是毫无任何掩饰的毒蛇,而崔宏星他们则是明火执仗的强盗了。母亲经常在心里骂他们,儿子们的所作所为,有的不如国民党,甚至不如*的满清政府里那些贪腐官吏。母亲说:“慈禧太后还多少有点‘仁德’,你们连一点‘人性’也没有,比狼还恶!”这一切,在平时的日子里,母亲曾经多少次叮嘱过他。有关他的身世,他已经从庄稼人们的眼睛里诠释过。后半夜了,没有了月亮。母亲的眼睛里很激动,浑身颤抖着,诉说着…。霍师爷流着泪,心里很难过,他为母亲的善良而难过,也为自己这个在官场上“斗败了的鸡”而难过。看着奄奄一息的母亲,霍师爷想:自己的政治生命也要终结了,不由的更伤心了,浑身竟然也颤抖起来。突然,母亲不说话了,眼睛里没有了刚才的光亮,被霍师爷紧紧攥住的手慢慢僵硬起来,霍师爷知道,母亲刚才的激动是人在将死之前的回光返照。霍师爷马上吩咐妻子,准备后事,妻子拿来早就给母亲准备好的装老衣服。霍师爷撩开母亲的被子,母亲瘦得像一架骷髅,髋关节部裸露的骨头很吓人,妻子马上用被子盖住。霍师爷给母亲先穿上衣,妻子抱起母亲,母亲的肋骨一根根突兀着,缝隙里长满红色的肿瘤,脖颈两根青筋暴露着。霍师爷给母亲穿了红背心,换了*,穿上外衣。妻子从镶着花鸟的箱子里,拿出那身滚边绣花衣裙套在最外面。霍师爷给母亲洗脸整容,妻子把母亲那件从不露面的银簪子给母亲插在头上,那是母亲的母亲留给母亲的纪念之物。乡亲们闻讯赶来帮忙,霍师爷在默默的哭泣,妻子早就嚎啕大哭了。阴阳先生指挥乡亲们把那具早就准备好的棺木抬到堂屋,用木凳支撑起来。帮忙的人打开棺盖,阴阳先生在棺底放了铜钱,垫好被褥,大家把母亲恭恭敬敬放在棺材里,盖上棺盖。霍师爷和妻子在灵前,烧了祷头纸。村子里老书记那个残废儿子也赶来帮忙,他想起自己那个为乡亲们操劳一生的老父亲,突然,一声儿嚎啕,晕倒在地。人们把他抬到炕上,一会儿,他醒过来。他不在哭泣,只是默默的说:“又一个善良的人倒下了。不知道还有好人没有了?”,霍师爷一阵阵心灰意冷。“也许母亲死了,世上就没有清白之人了?”,霍师爷在问自己,心里的答案是肯定的。霍师爷在白麻纸上写下那副他曾经给村里老书记写过的丧联:“盖棺论定悲风木,执绋人来舞雪花。”,帮忙的人贴在街门上,可是,执绋的人不会再来了,也没有了。只有挂在门墩上的纸挂子随风摇摆着。妻子把那几枚干瘪的杏子摆在灵前。深秋时节,杏园里的杏花还是开了几朵。人们不知道,苍天是为善良的人送行,还是祝福?

  孙女回来了。她大学即将毕业,她是在省城政法大学里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得知奶奶去世的噩耗后急速赶来的。“奶奶!奶奶!”,孙女一进门就哭叫,他是母亲生前最疼爱的人。可是,母亲临终前,连她一个字也没有提。母亲知道,孙女已是另一代人了,她不同于她的父亲霍师爷,更和自己不一样,她是和他们有着巨大鸿沟的另一代人。她的善良更不会影响到和他隔辈的下一代。母亲知道,自己的思想观念和孙子辈的思维形式格格不入。母亲知道,这个秉性特殊的孙女儿,虽然生长在这个古老的村庄里,可是,她不知道中国人的祖先是谁。甚至不知道黄帝炎帝是何许人也。她只知道古希腊的普罗米修斯,犹太教里的亚当和夏娃。她还知道美国的开国元勋华盛顿和古印度的神教。她最感兴趣的是伊甸园里那些爱情故事。最崇拜的是西方自由、*和博爱的思想。她能熟练的背诵《圣经》,但她不知道《诗经》为何物。她懂的康德、黑格尔的哲学思想,但她不了解老子、孔子的精髓是什么。除了这些,她只有对中国古文化和现实的批判精神了,他欣赏西方的政体,鄙视的是社会主义的民生思想。她过的是圣诞节、情人节和狂欢节,对自己国家的春节、七巧节和中秋节却嗤之以鼻。总而言之,她虽然念了几天书,没有自己正确的世界观,却有自己独到的说教和谬论。尽管孙女给乡民们留下这样的印象,他们哪里会知道,孙女的眼界比起她的老一辈,更宽阔、更深远。她的目光盯住的不只是脚下的土地,而是中东的石油和南非的钻石,还有南极和北极地下未知的一切…。对于孙女的这一特殊行为,善良的母亲难以理解,又是那么无能为力。因此,他即疼爱孙女,又为孙女的行为生气。孙女哭叫几声后,人们看到另一个“世界”里的一代人来祭奠她的奶奶。孙女扔掉阴阳先生递给她的白色孝服,胸前戴上自己准备好的白色小花儿,站在母亲的灵前鞠下三个躬。然后,自己哼哼了一首洋教堂里的哀乐,擦干眼泪就干别的事情去了。蜡烛的火苗幌了几下,霍师爷用身体挡住阴风,蜡烛才没有熄灭。袅袅的香烟冲上屋顶,像母亲的魂灵,妻子只好又添了灯油。夜深了,人们散去,只剩下霍师爷、妻子和女儿守灵。霍师爷见女儿没有理睬自己,他明白女儿对自己有着一种鄙视的看法。这些看法不同于女儿对任何一种事物的看法,在女儿的眼里,霍师爷是一个投机钻营的官场小人,一点光明磊落的精神也没有。女儿说:“老爸!”,女儿话音严厉,不免略带悲哀:“你当了多年纪检委书记,如今又查案件,这纯粹是为人操刀,为人作嫁!”,连日来,霍师爷正为此事烦恼,经过这次办案,霍师爷又一种感觉,他觉得背后有一股力量操纵着自己,像李副组长,似乎又不是。他想不通。只听女儿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的悲哀,是民族的悲哀,也是政体的悲哀。”,霍师爷好像明白了一些,只听女儿又说:“有人管着你们纪检委、法院、检察院,你们纯粹是傀儡,又能发挥什么作用呢?你试图往上爬?试想,你为别人操刀多年,自身污点多多,别人避之唯恐不及,怎么会和你同政一个舞台呢?你怎么会爬上去呢?再说,你上面也没人!你不是常说你像寡妇睡觉,上面没人吗?”。霍师爷从政多半辈子,所学的知识也没有女儿这句话重要。一句话点醒懵懂人,霍师爷醒悟了。他想起了老书记苟育德,“自己就是他的操刀人,握刀柄的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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