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锋怪异的真话集: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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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锋怪异的真话集:尾巴-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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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车的主人不能说不富裕,特别是那些驾驶高级小车的人,他们不论是男是女,从车子里钻出来,无不一身光鲜,而手里往往攥着精致的小包,让人想到他们常常光顾银行、酒店和珠宝铺。三轮车也是分等次的,但在马车河出没的三轮车,不少是无牌车,它们的主人,大多数不知道自己的一日三餐在哪里。他们的大腿其实就是厨房。他们奢侈的早餐往往是两只面包加一袋豆浆,而这分开销,在许多时候,不是来自于自己的口袋,而是来自于当天接车的第一位客人的手掌心。面包和豆浆常常是热乎乎的,客人手掌心的硬币也常常是热乎乎的,而我们的三轮车主,吞吃下这面包和豆浆,心里同样也是热乎乎的。每逢这个时候,他们的幸福,就跟小车的主人去银行存钱或去酒店、珠宝铺烧钱一般幸福。当然,这种幸福往往将他们带向了遥远而美好的未来,他们很快会冲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小车发呆。
  在马车河,小车的主人与三轮车主都爱笑,只是前者真笑,后者更多的时候是装笑。真笑是一种精神消费,装笑是一种生存方式。除了爱笑,小车的主人还爱训斥人,有时他们训人,嗓门跟车喇叭一般尖刻,而他们训的最多的是三轮车主,因为该死的三轮车老是挡他们的道。不过,三轮车主习惯了这种训斥声,从来默默忍受,他们除了赔笑,就是急急地跳下车,双手推着那宝贝疙瘩,东躲西避。当然,在生活中,我们的三轮车主除了爱笑,似乎还爱哭。特别是那些无牌车的主人,不管是男是女,一旦自己的车子被城管人员抓走,他们都会忘记四周咬人的眼睛,或抽泣,或嚎啕大哭。但哭过也就哭过了,第二天,他们又骑上新弄来的无牌车,照样猫着腰贼着眼而躲在小区的角落里等人,只是他们虚浮而蜡黄的脸映在那些小车的窗玻璃上,多了一分扭曲。

马车河三题(3)
去年以来,小车的油费在天天上涨,三轮车的租金也在天天上扬,可油费上涨归上涨,小车照样得买,因为这是面子问题,而三轮车租金在上扬,这不一样,咱吃不消,只得退车打回老家,因为这是钱的问题。所以,现在马车河是小车越来越多,而三轮车却似乎在逐渐减少。不过,有趣的是,眼前小区里挡道和靠边站的,主要不是三轮车,而是小车,这些小车,许多成了摆设,整天停在原地一动不动,而车主人出入小区,也常常坐三轮车。这真是怪事哟。难怪许多马车河人感叹:这世道呀,不管怎么变,开小车的未必都富到天上去,踩三轮车的也饿不死人。
  马车河的河
  马车河最早是个渔村,它没有河,门前亮晃晃的,是一片海。海水一涨一落,收获的全是鱼,全是湿漉漉的渔歌。村里挂满了网,空中猎猎飞动的,是鸟,还有鱼。风儿从张家吹到李家,穿过一只只灯笼,红红的,有一股浓浓的腥味。
  马车河后来变成了农村。大海渐渐远去,昔日的浦湾变成了曲曲弯弯的河。河很多。河中的风景,有船,有水草,有飞鸟,有白云,静静的,还有村子错落的倒影。马车河不再有灯笼,不再有腥味。大海的涛声,会唱歌的黄梅鱼,速度比闪电还快的海蚤子,潮水来了会频频招手的招潮蟹……昔日的一切,都变成了美好的回忆。不错,四月的风儿,很温暖,眼前金灿灿的,铺开的是一望无际的油菜花——油菜能产籽,籽能榨油,油可以换钱。于是,马车河冒出了榨油坊,坊里套着马,马儿在打着圈,石磨整天唔嘎唔嘎作响,在冒油。只是很遗憾,菜油再香,钱难赚。马车河人怎么整,家里还是穷。
  马车河就这样蔫下去。千把年来,不知不觉间,村里许多河不见了,全变成了田。田有九张口,越多越养人。但田多的马车河,不少人却总是饿肚子。村中树很多,樟树、榕树、楝树、桑树、栗树、柿树、枣树、槐树,栽得密密的,还有慈竹,一片片,煞是好看,而鸟儿满天飞,满天叫,很有诗意,但是可惜了,马车河人的眼睛,马车河人的耳朵,齐唰唰的,欣赏的并不是它们,而是田里的稻子、墙头的南瓜和猪圈里比喇叭还嘹亮的呼噜声。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今天,马车河变成了商业村。马车河人又找回了大海的感觉,红红的灯笼,再次点亮了他们燃烧而激荡的心。他们以家为店,花花绿绿,把不是街道的街道,经营成比正式的街道还街道。他们还拼命地出租房间,一边快活地收取租金,一边卷起舌头,与客人嚼着生硬的普通话。老人们是彻底地闲了,他们坐在亭里,呷着茶,又悠闲地说起老话了。是啊,马车河可不是一般的村呀,过去它是有名的渔村,捕过的鲨鱼,就有虎鲨、香鲨、犬鲨、牛鲨、丫鬟鲨等十多种,而明朝永乐皇帝就最爱吃马车河进贡的鳘鱼和鲻鱼。还有,马车河人见过的世面很广,当年,义军俞道安也好,海盗方海珍也好,倭寇也好,他们带兵攻打县城,船队都是经过马车河的。还有,历史上海水多次侵袭县城,一次望莱桥一户人家就溺死了九人,可马车河坐落在水口,就是没事,就是不灭,那都是命啊……
  不过,老人们说着说着,总免不了重重地叹气。是啊,马车河昔日的海,昔日的田,昔日的河,昔日的树,昔日的鸟,都到哪里去了?特别是那些河,当年多美啊,比如埠头,它总有一棵樟树,或者是一棵榕树,大大的,树下总有三四条长石凳,凳上总是坐着人,他们多半是老人和小孩,在瞎聊,间或有人扔块泥巴,落进河中,河中总会拱起一群鱼,而埠头临水的石阶上,总有三两个女人,叽叽喳喳,在洗衣裳,于是,平静的河面不断荡漾,河中的村子与游弋其间的鸭子和鹅子,影子便快活地乱作一团。那情景,是多么的恬静和安详啊!但是,现在马车河除了高大的楼群,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是了。或许,老人亭的所在,过去就是一条宽宽的河,而它的前身原本是一个浦湾,里头有跳鱼,有青蟹,有虾蛄,还有比目鱼,但今天,这一切连同它哗哗的流水声却永远地凝固了。还有,儿时你坐船去外婆桥,与心仪的阿娇牵手于船头,还有那张缺角的旧船票,它们也早已随风而去。
  老人们终于发现,村里只剩下村西一条窄窄的河了。于是,他们便有些慨然,一片嚷嚷:这条河,就是马车河的根,它再臭也要守住,马车河不能没有河啊!
  二○○七年二月二日第一稿
  二○○七年五月二十四日第二稿
  

房子是什么东西(1)
房子是人创造的产物。世界上是先有人,后有房子。不过,人从树上爬下来,住进房子,才真正算作人。所以,人活在世上,不能没有房子,不能不造房子。自古以来,特别是在农村,一个男人活一辈子,至少要造一回房子,如果没有这种经历,那说明这个男人没本事,人家自然会瞧不起。
  房子既然是人造的,那它就得由房主人说了算。不错,造房子的人未必就是房主人本人,但房主人口袋里的钱就是真理。我早年在芙蓉老家,也造过房子,造的师傅是从温州城里请下来的,他们的骄傲全写在满脸的神气上,但没有用,你再神气,最后还是我说了算。所以,我造出的房子,最后不是“温州师傅式”的,而完全是“芙蓉倪蓉棣式”的。
  一九九八年,我在乐清城关一个叫作马车河的地方,打破多家联盟,又自作主张,造了一座完全“马车河倪蓉棣式”的房子。这座房子是缺一个口的,而这个缺口,我让它爬满了紫藤和迎春花,还让成群的鸽子在里头呼啦啦地飞翔。你觉得这样做可笑吗?可惜吗?怪吗?你觉得这座房子缺了一个口,好看吗?有创意吗?有所谓的残缺美吗?其实,一切来自外界的评论,不管是好是坏还是打哈哈式的不好不坏,都是苍白无力的,重要的是,这房子是我出钱造的,它就得合我的意,就得由我说了算。老实说,一个人活在世上,连自己的房子的命运都主宰不了或把握不住,那还算快活吗?当然,这样造出来的房子那才叫作品,而不是产品。
  然而怎么说呢,房子成了商品,什么都颠覆了。
  现在你在城里工作,会想到自己造一座房子吗?你有祖下留下的老宅子,你想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改建它,可能吗?面对千篇一律的商品房,你固然有选择权,但除了选择,你能对它说“不”吗?比方说,眼前这个楼盘,它的地段不错,可就是它的房子套型不理想,面积大的太大,小的太小,或者它的房子结构不理想,该配贮藏室的地方没有配贮藏室,不该配卫生间的地方却配了卫生间,等等,对此,你除了选择“要”还是“不要”,难道可以自作主张将它推到重建或让它发生重大改变吗?
  有趣的是,房子成了商品,它什么资源几乎都是共享的。用水,用电,上网,通电话,坐电梯,输送人身上最不值钱的东西,等等,整幢楼所有大大小小的人家,都无不依赖那些粗粗细细、扭来拐去的管线,而且,连楼子里的老鼠、蟑螂也是共享的,它们今天呆在我家,说不准明天就顺着那些管线窜到你家。
  可我要告诉你,我在马车河那座缺了一个口的房子里所布下的管线,连同停歇在这些管线上的鸽子,还有布谷鸟、麻雀、白头翁等等,那千真万确是我的,它们断断不是共享的资源。不怕你见笑,我家养了一只黑毛白花的猫,昵名叫“警长”,它跟随我们已生活了十年,在这十年间,它逮住了上百只老鼠,而这些老鼠也千真万确不是共享的资源,就冲着这一条,我就坚决不同意妻子将“警长”送给人家。什么叫家庭幸福生活?其实,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动物均和谐相处,这才叫家庭幸福生活。
  商品的灵魂是流动,而房子成了商品,它固有的稳定性和亲和力就大打折扣了。就是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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