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锋怪异的真话集:尾巴》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笔锋怪异的真话集:尾巴- 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商品的灵魂是流动,而房子成了商品,它固有的稳定性和亲和力就大打折扣了。就是说:过去是“房是主人人是客”,现在则是“人是主人房是客”。你一旦住进商品房,你就得做好随时换房子的准备,说不定你这辈子都会在不停地换房子。你说,你家四世同堂,大大小小三四十人同住在一幢老宅院里,其乐融融,这话我一点也不怀疑;但你说,你在某套商品房里已住了二十年,现在打算再住它二十年,这话我就不敢相信了——这可能吗?这必要吗?家里人不反对吗?法律规定,一个人活到十八周岁,就算成年,就算一代了。人生一世,自然有好几个“一代”,但这好几个“一代”,如果让你选择,你愿意在自己造的房子里厮守呢,还是愿意在人家替你造的而四邻八舍全是一张面孔的房子里度过?如果你选择后者,你愿意将这好几个“一代”全部放在同一套房子里打发吗? 。。

房子是什么东西(2)
商品显然是认钱不认人的,而房子成了商品,它就变成了一种资本符号。一个房产证,一个土地证,你只要抓住这两件东西,房子就飞不了,而你凭着这两件东西,就可以去银行抵押贷款,就可以具状出租房子,就可以入股合伙办企业或做生意,就可以体面地为自己或为子女赢得婚姻上的胜利筹码……所以有人说,住商品房,其实好处多多啊,它至少让你今生今世有很多机会换房子,说不定你一辈子都在不停地换,而换得越多,就意味着你尝新的机会就越多,就意味着你不断进步、不断超越,这实际上何啻是一种物质享受,更体现了一种与时代同步的精神追求呢。
  这种看法,我并不反对,尽管我对“作品”式的房子怀有深深的情结。我也住过商品房,觉得商品房这东西确实有许多可爱之处,别的不说,它单单将厕所(农村叫茅坑、茅厕)从院子中搬到房子里来,搬到楼子上去,让你方便时真的非常方便,还让你避免挨淋受冻,这就了不得,这在中国五千年的文明史上,恐怕是一项最荒唐又是最伟大的贡献!
  不过,住商品房,我勾留在乡下的母亲和岳父,却深深地领教过它的烦恼。他们现在说什么也不肯再进城了,因为他们分别在县城小住的时候,每次离开商品房出去闲逛,总要细心地关上三道门,而回来时又要耐心地打开这三道门,有时开门,钥匙明明在锁孔里嚓嚓嚓作响,可门就是打不开,而好不容易进了门,可偏偏又要弯下身子脱鞋子,真是烦死人了!我的母亲今年已九十一高龄,她有理由担心身后事了。好在我们已卖掉了商品房,住进了自己造的房子,因此,她的身后不会有“事”了。就是说,她将会在自己造的房子里完整地度过一辈子,不会突然双脚一蹬而“蹬”到那陌生而可怕的地方去。
  过去人家爱问:你有几座房子?
  现在人家却爱问:你有几套房子?
  过去人家爱问:你房子有几间,有多高?
  现在人家却爱问:你房子有什么面积?
  过去人家爱指着某座房子说:这是我的房子。
  现在人家却爱指着某幢楼子说:我的房子就在这幢楼的里面。
  过去人家故地重游,总爱看看曾经住过的房子。
  现在人家故地重游,别说懒得登楼看看老房子,就是想看看,恐怕也会找错了门。
  的确,这就是房子作为“产品”、“作品”与它作为“商品”之间的区别。
  今天,走进城市成片成片拔地而起的水泥楼房森林,我不敢寻访朋友——我怕在里头迷失方向,我怕按错了门铃,我怕遭遇各种误会和尴尬,我更怕走冤枉路。
  我想,既然那些被称为“商品房”的房子,离地越来越远,那么,我们何苦折磨自己的脖子而抬头仰望呢?
  二○○五年六月八日于乐成马车河
  

心债(1)
我欠吴玄一笔心债。
  吴玄是一位小说家,他应该算是一位名人,至少,他有名过。
  吴玄原名叫吴祥生,温州泰顺人。泰顺是山头县,吴玄作派也山头,出名之前,他上班常常穿劣质拖鞋,臭气哄哄。
  我认识吴玄,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具体时间忘了。在雁荡山黎元宾馆,我和他一起参加笔会,夜里串门,彼此就聊上了。我了解到,他靠真本事,进了城,并当上了泰顺县文联的秘书长。我还看了他的小说。他的文字很空灵。我开始注意到他的脸。他的脸算不上好看,特别是鼻子右侧,有颗小痣,很刺眼。不过,他的目光很锐利,我深刻地记住了它。
  *年北京闹风潮,全国各地都动荡。泰顺有位年轻女教师,稀里糊涂,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喊,要退党。妈妈的,这不是开玩笑。这位年轻女教师就是吴玄的老婆赵某。赵某于北师大毕业,高材生,当年自愿跑去泰顺锻炼的。毫无悬念,北京风潮一过,赵某便倒霉了。
  赵某是乐清人,她在泰顺呆不下去,回转了乐清。她进了乐清中学。
  吴玄身边不能没有老婆。他也想去乐清。他跑了不少路,但都找不到门道。两年后,他忽然找到了我。我在乐清市委办公室供职,熟人多。
  我说,你是笔杆子,别的地方不要找了,索性争取来我单位吧。
  吴玄瞪大了眼睛。
  我去游说书记。书记叫叶建新,省委下派的,他爱看书,爱写文章,看重读书人。我说,吴这个人是山头人,为人老实,嘴巴稳,使用一万个放心,再说,他是人才,文章写得比我好,不用可惜。
  书记同意了。可是组织部、人事局的人却提醒说,这个人蛮复杂的,你调他要慎重。
  吴玄有什么复杂呢?说开了,不就是他老婆犯傻吗?但桥归桥,路归路,他老婆的事跟他有什么相干呢?
  我不买账,鸡毛当令箭,说:“没事的,这是书记定的,抓紧把他的手续给办了吧。”
  就这样,吴玄进了乐清市委办公室,成了一名秘书。
  但很快,我发现,当初我对书记说的话,多半错了。吴玄原来并不老实,他是位运动员式的人物,爱串门,爱聊天,特别是他那张嘴,我管他叫棺材嘴,整天没闲,巴叽巴叽,一早嚼到晚,而且无遮无拦,什么臭玩意都吐出来。他甚至公开嘲弄我,说我是大太监,说他自己是小太监。他给办公室带来了嘎嘎笑声,却耽误了人家手头许多活儿。
  于是,我常常轰他走,给他自由,让他到市文联聊去。市文联四男一女,聊天结构本来就不错,况且那位女的,又是绝对的美人,因此,他加盟进去,市文联便愈发热闹了。后来,他索性将文联称为聊斋,一有机会,便往那儿跑。
  当然,吴玄爱抓住那位美人做文章,说话很臭。因此,文联里的男人便吃醋,找他的茬。他名字中不是有个“祥”字吗?那好,套用老舍的长篇小说《骆驼祥子》,就给他取个“骆驼”的外号,臭美臭美他吧。从此,骆驼,骆驼,大家都叫他骆驼了。
  应该说,吴玄在我手下工作,是蛮自由的,至少,我们是朋友,很平等,我从来没有拿腔拿调跟他说过话。有时,我在单位里忽然闲下来,觉得无聊,便找他聊天去,如果他在文联,也便赶过去。他和文联几位男人都爱抽烟,而我天生怕烟,因此,每回闯进文联,我总是被呛得连声咳嗽,还常常抹眼泪。唯独在这个时候,我在他面前耍点威风,走上去,一把夺下他手中的烟,掐灭了,然后将它扔进了垃圾桶。自然,他哈哈大笑,大家也哈哈大笑。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心债(2)
本来,日子这样过下去,蛮平静的。却不料,一次,书记把我叫过去,关上门,严肃地说:“温州市委张友余书记有批示,吴玄此人不宜在党政部门工作。”
  书记还让我看了批示原件。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是温州市安全局、公安局联合向温州市委打的报告,内容是:鉴于吴玄的妻子赵某参加过某某*,又公开声明退党,影响恶劣,因此,吴玄不能在党政机关工作,应该抓紧调离,建议温州市委重视此事。
  显然,把吴玄赶出乐清市委办公室,这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但问题是,这事不能公开,要在暗地里做,否则,政治上会产生负面影响。
  书记毫无含糊地对我说:“解铃还是系铃人。当时吴玄是你推荐进来的,现在他调出去,怎么落实,还得由你去想办法。”
  我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我秘密走动,暗中为吴玄寻找新的工作单位。最后,我选中了乐清电视台。我对电视台的负责人说:“吴玄是泰顺县第一支笔,爱好创作,他在市委办公室当秘书没有兴趣,很想调入电视台当文字编辑,你们也缺人,可不妨先把他借过来。而且,叶建新书记多次说过,电视台一定要加强编辑力量,要打造地方品牌,对此,你们要有所行动。”最后这句话,自然是官话,压人。于是,电视台那位负责人马上同意了。我看时候已到,便发挥了编小说的才能,找到吴玄,对他说:“最近,乐清电视台因编辑部负责人身体不好,请长假,工作很难开展,他们要求市委办公室借个人给他,支持一下,我们认为你文笔好,你去最合适。书记也同意了。至于报酬嘛,电视台那里绝对高,你去了肯定会满意的。”
  吴玄是天下最笨的人。他上当了。他想都没有想,第二天便去了电视台。而且,一去不复返,组织和人事部门不久便给他办理了调动手续。
  电视台报酬确实蛮高,吴玄乐不思蜀,对工作调动这件事竟毫无反应。但我总觉得,我欠了他一笔心债,心里很惭愧。
  吴玄去了电视台,没有官衔,我认为他吃了亏,这不公平。因为他毕竟当过书记的秘书,有些来历,而且,他确实是写作高手,在市委办公室,他写材料,不光出手快,而且质量高。我多次找到电视台负责人,让他想办法给吴玄封官。不幸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