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独自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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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独自凉-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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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揽住婉君的肩头,婉君柔顺的偎到他怀中,眼中含着清泪晶莹;第一次,她感觉真正贴近了容若的心……
  第一次以三等侍卫面圣,容若便受到特别的荣宠,皇帝特别奖谕嘉勉他的文武全才,道:
  “你殿试的卷子,朕曾亲自过目,文章也好、书法也好,都见出你是下了功夫的。几位主试,都保举你入词馆,朕衡量再三,决定选你为亲卫;跟在朕身旁,在文事武功上,多方磨炼,将来才堪当大用。”
  在场的侍卫们,无不投以忻羡的目光,容若依例谢恩,自此,在侍卫之中,他也成为特受瞩目的一个。
  天子“亲卫”,既出于天子之口,在分发值宿处所时,容若便被派到最近宫禁,也是最重要的地方:“乾清宫”。乾清宫御前侍卫的地位、身份,此之一般侍卫更高一等。而容若,更膺圣眷,常特别指名传唤,单独入觐,侍御书案;皇帝高兴时,也喜作诗,以皇帝的身份,作诗多为满文,为皇帝把满文诗译成汉文,便成了容若的专门职责。
  “好!真好!怪不得谢大姑也夸奖你。”
  在一次译诗进呈后,皇帝忽然说。容若楞了一下,才会过意来;不是大“姑”,是“大家”;“谢大家”想必是依汉代昭入宫为妃嫔女师,称“曹大家”之例,对佩蓉这位公主师特加的称谓。
  佩蓉曾在皇上面前夸奖他,他始以致喜,继则忧惧;喜的是,佩蓉必仍时时以他为念,惧的是,佩蓉能面圣,且向皇上夸奖他,则与皇上见面的机会,必然不少,那……
  他不敢往下想,却又止不住可怕的想法;年富力强的皇上,会不会对佩蓉这位公主师,生爱慕之心?虽然,皇上已立后选妃了,但是,身为皇帝,若对佩蓉有意,何尝不能再行册立,纳入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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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梧湿月冷无声(4)
一念及此,不由一身冷汗。却听皇上开了口,强自摒息倾听:
  “谢大家,与你是中表吧?”
  “是。”
  “中表,是仅次骨肉的至亲,谢大家说,曾在你家居住多年,想必厚密不啻手足了。她住储秀宫,改天,可随朕同去,谢大家必然惊喜。”
  容若越发惊心,皇上对佩蓉显然有不寻常的关注,甚至,为了讨佩蓉欢心,而要他随行往储秀宫;不知情的皇上,只以为他们中表至亲,不啻手足,故不避嫌疑如此;也许,也因他已娶妻室,而想不及其他吧。
  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其中滋味。怏怏退值回家,婉君立刻察觉了他神情不对:
  “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对佩蓉的事,容若婉君间,已无所隐讳。便直言说了,婉君沉然了半晌,道:
  “皇上对蓉姊姊,可能有一点倾慕之情,但是,蓉姊姊在宫中身份地位不同,不比选妃时,秀女入宫,就为后妃备选,一经皇上选中,即行岫封。既称‘谢大家’,蓉姊姊自己的意思,还是受尊重的,一时未必会太勉强她,如今,倒不可虑,只怕天长日久……”
  对容若而言,心中另有矛盾;即使皇上真册佩蓉为妃,他也宁可是出于皇上圣命难违,而不希望是佩蓉自己愿意;纵使他已娶了婉君,一则是亲命难违,二则是佩蓉自己也劝他顺命,并暗示,她不会因此改变初衷旧盟,他才迎娶的。
  他一直守着自己的心;即使美慧如婉君,都未曾替代了佩蓉在他心中的地位,那佩蓉怎可背弃旧盟?怎中心中再容纳别人?
  但,想到皇上,也令他气沮,正当盛年的康熙,真正是相貌堂皇,虽非俊逸,却别有一番威武气派,他自己若是女子,得如此年轻天子垂爱,也未必能不动心。
  但……佩蓉是他的!佩蓉不能……
  他辗转反侧,寝食不安。婉君心中不忍,暗地筹画,找到了玉格格。
  此时,玉格格已十七岁,也指了婚,只因太皇太后舍不得,她的出生月份也迟,便订了次春再行大礼。指婚之后,言行举止也收敛得多,不似以前刁蛮跋扈。容若成亲后,也不像以前总往纳兰府跑。来了,也和婉君闲话顽笑时多,不那么纠缠容若了。
  见到玉格格,婉君委婉说明来意;只道她十分惦念“蓉姊姊”,不知是否能由玉格格设法挈带入宫一见。
  “格格,我和容若成亲,蓉姊姊送的凤钗,都戴了两年了,可还没道声谢呢。”
  玉格格笑道:
  “你到这会儿才想起?我还以为你们纳兰家把蓉姊姊忘了呢。”
  婉君无法解释其中的微妙;并不是忘,倒是有意避忌。真的,忘了佩蓉,谈何容易?至少,容若不会忘,她也无法忘。
  把话题转回来,她问:
  “格格看,能不能呢?听说,宫里规矩严,进了宫,家里人就见不到的。”
  “皇后、妃嫔,要见当然难些,特别的情况下,还是能见到的。至于蓉姊姊,根本就是特别的人物嘛,皇上让宫里的人喊她‘谢大家’呢;让我跟太皇太后回一下,照论,没什么不能的;太皇太后以前就说了,她不在后妃之列,又不比宫女;不然,上回怎能回纳兰家避痘?”
  借着‘谢大家’的话题,婉君有心探问,玉格格无心泄露,婉君才知道,皇上的确对佩蓉是一见倾心,甚至说出“六宫粉黛无颜色”的话来。
  “换了别人,早不知怎么了。偏蓉姊姊只说:‘民女不屑杨妃美色误国,皇上圣明之君,岂可自比天宝玄宗?’皇上脸色都变了,反而赞她不愧良师,足以德化后宫,从此不称‘谢姑娘’,改称‘谢大家’了。”
  “还是格格有福气,能常和这么神仙样的蓉姊姊在一块儿。记得蓉姊姊住珊瑚阁的时候,格格和我,常和蓉姊姊一处顽笑,那时多快活!这会儿,见个面儿都难。蓉姊姊这一向都好吗?”
  玉格格道:
  “人还是不要长大才好!当时,倒没想到你成了容若的媳妇儿。说起蓉姊姊好不好,你不问,也不觉得,这一问,可真不知她算不算‘好’;就像你说的,神仙样的人,说好嘛,不见她多快活,说不好,也说不出有那点不好来,就是淡淡的,和谁都好,可谁也摸不透她的心。”
  

高梧湿月冷无声(5)
婉君暗自点头;这位玉格格,可不比先前没心没眼儿了,形容佩蓉的这番话,真恍如直见佩蓉其人。假作若无其事的套问:
  “算起来,蓉姊姊十九了吧?我,十六岁和容若成亲的。格格,明年此时,怕不是蒙古王爷的福晋了?古人倒有话,说是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如今,谁是那样的?你比她小,太皇太后都指了婚了,怎么,就没人记挂她的终身大事?”
  玉格格听提起她的婚事,也羞得低了头。半晌,才笑道:
  “真是做了两年媳妇儿了,说起成亲,不羞不臊的!蓉姊姊的事,你说反了,从太皇太后起,就没人不记挂,只是,她自己倒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全不理会人间事。太皇太后提过,她表示不乐意,再加上,也真是太皇太后说的,这世上到那儿找配得上她的?不就搁下了?”
  婉君心中叹息;能配得上的,天下也只有一个纳兰容若,偏又软硬生生拆散了,到如今,更何处找能令佩蓉看得上的?
  玉格格亢爽热心,不多日,就有了回话,订了日子带婉君入宫。婉君这才向容若说明。容若大觉意外,更是感激:
  “婉君,你对我……我不知怎么说才好。”
  “你我是夫妻,你的忧、喜,也是我的忧、喜,容若,只要你快活,为你做什么,我都甘心乐意的。我这么做,主要,是为你传书递简,你有什么要和蓉姊姊说的,就写了交给我吧!”
  容若独自到了珊瑚阁,愁思辗转,望著溶溶月影,在回廊间徘徊;平日,像积了万语千言,希望能传达给佩蓉,如今,机会来了,他却茫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幽忆?话相思?诉情衷?他如今真正挂虑的,却是佩蓉对皇上的态度和反应。
  他写了一阕词,和一颗红豆,一起放在一个锦囊里,郑重托付给了婉君。
  见到婉君,佩蓉惊喜而感伤,婉君,有点小妇人的模样了,她对婉君的性情,是深知的,不能不为容若喜,不能不为自己悲;婉君比她平凡,但,比她幸福。她的丰神容貌,才华品格,样样为人赞赏,她,又何尝不孤芳自赏?但,也因此注定了红颜薄命,把绝世才华,绝世姿容,埋葬在这宫禁的日出日落、月圆月缺中!
  在婉君眼中,佩蓉比以前更不似人间女儿了,好像人世间事,全不该和她有牵连。乍见,也不过眼中闪过刹那间的火花,旋即,又回复了古井幽潭般的凝止平静。但,那一刹的火花,也足以让婉君领会她心灵的悸动了;那火花,婉君是熟悉的,在容若眼中;容若尽管平日也不乏言笑晏晏,逸兴遄飞的时候,但眼眸深处,也有一泓凝止的古井幽潭,只有提到佩蓉时,才有着悸动。
  那种悸动,常使婉君为之心碎,那种揉和着痛苦、温柔,无悔的深情,能拥有,该可以今生无憾了!
  这是怎样的造化弄人呵!佩蓉得到了容若的心,她得到容若的人,而人生,岂是可以将人与心一分为二,各自圆满的?于是,他们各自都拥有了一部分,却都只是残缺!
  而佩蓉的悸动,却更使她不忍;容若,毕竟还有骨肉之亲,室家之乐,友朋之情,佩蓉呢?在这寂寞宫禁中,她,有什么?“谢大家”的尊荣,真能弥补她那青春年华所本当拥有的一切吗?
  她恨不能拥住佩蓉大哭,哭出她和佩蓉相异又共有的幽怨和委曲,但……她只能喊一声,带着哽咽:
  “蓉姊姊。”
  “大嫂子。”
  佩蓉却是连哽咽都压抑住了。“大嫂子”!婉君心中更酸,她宁可佩蓉像以前,喊她“婉妹妹”,或“大妹妹”,在她了解了容若的心情之后,她在心中,把自己和佩蓉设想为蛾皇、女英,设想为姊妹,无论如何,她不该是佩蓉的“大嫂子”。
  而她,也有所警惕,在宫中,唯有“大嫂子”,才能避免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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