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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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地火-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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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屋躺下后,又反复地掂量了一阵子,认为方才她先怕“出闲话”,后来又老老实实地让自己搂着躲避外人眼睛,说明她不仅对自己挺关心,还好像对自己也多少动了心情——老话不是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吗?

  宋春华望着小叔子进了屋儿,却又傻站了一阵子。对今晚儿的事儿,她确实有些意外,没想到小叔子的胆儿会这么大:虽说抱着自己嫩身子,靠进了柴火垛的暗影后,没顶脑瓜门儿、也没贴脸蛋儿,却把自己像相好的搂了个肩靠肩、胯贴胯……这使她抱完柴火、钻进被窝后,瞪着眼睛回忆起大前天去娘家儿时,她妈两次说过的那些话儿……

  1。

五。2。
五。2。五。2。宋春华听妈说要给小叔子踅摸个“本当儿的小寡妇儿、能稳住槽的活*”,便觉得妈把他看扁了,不高兴地说:“妈,你咋把他看成人剩儿了!他才比我大三岁,在县城还不算长过了墙。再说了,他人品长相虽不算一等一,可也不二五眼,在十个八个小伙子里还是拔尖儿的……”她妈却“咳”地长叹了一声儿,熬糟地说:“他要像你说得这么好,你就应当……等这个人儿接下茬儿;咋也比那个儿只让你过了没到半年的热火日子,就让你守起了活寡的强……”宋春华原来耷拉腿儿坐在炕沿上,立马出溜儿到地上,急赤白脸地说:“妈——他是我小叔子,跟我那个主儿一个太爷。你咋把他往人家身上胡扯咕!”

  她妈没想到自己的一句心里话儿,竟引女儿发起急歪,可也觉得她对小叔子挺看重;便扫一眼窗户,跟女儿商量说:“你一个孤身小媳妇儿,路上荒草野林的,别贪大黑。我送你几步吧。”

  夏天的日头儿,偏西了也挺毒。娘俩儿出了村,靠着道边儿的树荫凉儿走。她妈见路上没挡嘴的,就道歉似地说:“妈最伤心后悔的事儿,就是对不住你。把你聘出去的时候,你那个借光爹图的是彩礼多,就没管开画匠铺的是个痨病腔子。也怨妈只顾你弟弟,豁出了你,帮你后爹把你推进了火坑。这种病人,一落炕就像干了碗儿的灯杵子,那根儿捻儿是亮不几天的……”宋春华鼻子一酸,陪她妈流起了泪儿。她妈擦了擦,又接着说:“别怪妈嘴臭,你也快成半边儿人了。妈是过来人,知道半边儿人难做,没法儿不迈第二步的……妈方才在家里说的那句话儿,是只有妈才能说的实心嗑儿,别生妈的气。那个人若真像你说的那么好,你又能试出他对你有真心,为了以后大半辈子,你就得笼络住他……”宋春华体会到了妈是忧虑自己将来的日子,害羞地说了句“我没动过那种心……”她妈提醒地说:“傻闺女,你没多长伺候落炕人的日子了;除了妈,你也没别的亲人。可妈不在你身边儿,也没啥能啥力。你现在得思前想后——好在趴了炕的人没爹妈,也没亲兄弟,刀把子是攥在你自己的手儿。那个人若投心对意,得说知根知底,就别错了主意——别说一个太爷的小叔子,亲的也有就合的。可若是靠不长远,你就得加小心:别套不住狼,还叫他白掏了你一口儿,那可是不得不吃下的哑巴亏儿呀。”宋春华心里乱糟糟的,避开了妈掰扯的话题,安慰妈说:“我年纪轻轻的,身子骨棒棒的,总觉得将来会有好日子;你别替我熬心血伤了身板儿。”

  宋春华走出了半里多地,回头儿看时,见妈还站在道边儿望着自己……

  宋春华回想到这儿,又掂量起这几天经历过了的事儿:他那天掐腰把我推出了房门,是不愿让我开口儿惊动了他哥;他正盼我替他划拉个小媳妇儿,不会是想占我点儿便宜,解把儿手上的馋。他方才搂我靠向柴火垛儿,是怕引出闲话儿来,还是借机会动手动脚试探我呢?这可是在他表明了“不傻等”以后……妈先说他要有“真心”,就得“拢络”住他;后来又嘱咐得小心别叫人“白掏了”、吃了哑巴亏儿……这可有些难:一点儿不搭理他,咋能试出他有没有真心?可看他现在的样儿,一给他好脸儿,他准会下把“掏”,那可叫人说不准会不会让人家儿吃了哑巴亏儿……她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稳当一些好:我一边儿好好地伺候现在这个主儿,一边儿慢慢地看准他兄弟,等能看出八成了,再大起脸儿拢络他……

  可是,她没想到:小叔子竟然不容她有那个儿空儿了。

五。3。
五。3。五。3。第二天早上,王二吹走到外屋地时,正赶上小嫂子从大铁锅里往外起大饼子。她穿的抿腿裤子是自己做的,腿儿瘦瘦的,裆窄窄的,一岔开腿儿、哈下腰儿,后裆绷得圆圆的,两条腿儿显得长长的。若是从前,王二吹这个年轻光棍儿可能会心跳,但不会停下脚步的。可现在,他已经下定了“抓紧时间往前赶”的决心,便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迈不动步了,还舔嘴抹舌地夸赞说:“这暄腾腾的香饽饽,叫人一搭上眼儿就淌哈喇子!”

  宋春华后脑勺儿上没长眼睛,没看到他一双贼眼珠子盯着她后坐子,还傻了巴叽地以为他在夸自己贴的大饼子,高兴地扭过脸儿來笑着说:“相中了你就尝一尝,嫂子管你个饱儿。”她一只手还扶着个抢铲儿上的热气腾腾的大饼子,赶紧回过头儿往盖帘儿上放。

  王二吹明明知道:她说的和自己想的两拧儿,不是一码子事儿。可他却成心打马虎眼,紧接着叮问说:“妳说出的话儿,算数儿不?”

  宋春华一来心不邪,二来正忙着,没曾想、也想不到小叔子正引她上套儿。她一边儿继续哈着腰起大饼子,一边儿傻乎乎地说:“也不用嫂子去东家求、西家借,自家的玩意儿还不随你的便儿。”

  王二吹乐得后脑勺儿好险没开花儿,伸出手就在她屁股蛋儿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大声说:“妳就把这圪塔儿给我留着,让我今儿晚尝尝它的香滋味儿!”

  宋春华好像后坐子上挨了一烙铁,虽然不针扎火燎似地疼,却浑身一哆嗦,心里也醒过了腔儿:他这可不是闲磨嘴皮子——他先戳我腰眼子,后顶我脑瓜冂儿,昨晚儿搂了我的腰儿,现在捅起了我老营盘……这不是早就起了邪心,要拿我当一碗肥片肉开荤解馋吗?

  王二吹见小嫂子羞得后脖颈子都像贴了大红纸,却没直起腰來,更没动步,依旧低着头儿没吭声,心里可就有了八分把握,喜气洋洋地迈出了房门槛儿。

  宋春华连热锅薰带心里急,满脸都是汗豆子。她“咔咔”把大饼子都起出锅,直身撩起大襟儿擦了好几把儿,又呆呆地站了一阵子,才回屋扶丈夫坐起來,伺候他吃饭。王林刚才听到了王二吹那几句话,竟缺心少肺地问:“妳给二兄弟留出了那个大饼子吗?”宋春华心里又羞又气: 你咋还让我把那圪塔儿留给他!可是她怕丈夫架不住生气、抗不起发火,没敢揭小叔子的老底儿,还顺口儿打囫囵语儿,应了句“留出來了”。

  宋春华这一整天都稳不住神儿。人坐在炕梢儿,手上拿鸡蛋壳儿糊替身儿,心里七上八下地盘算:我今年是灾星照命吧?炕头儿的主儿病重趴了炕,却招一头疯驴精住进了这个屋儿……他壮得像一头牛,身强力大火气旺,起了歹心恐怕就不会住犁杖。他若是趁我在外屋地硬下手,支起黄瓜架來我可撑不过他。我就是喊,炕上的病鬼也爬不下炕去帮我,还兴许一口痰咳不上來憋了过去,我的罪过可就更大了……过一会儿,她又伤心地抱怨起來:落了炕儿的糊涂虫呀,你当初若不答应他來住,我哪里会遇上这种劫难?你若是身板儿硬实些,谅他也不敢伸爪子往我那圪塔儿掏。可叹你四两的皮裏着六两的骨头,快有半年碰不起我这嫩身子了,还稀里糊涂地问我“给二兄弟留出來了吗”,你真能愿意我把那圪塔儿香饽饽交到他手上么……突然,她的心“嘭”地一跳:我咋在这个时候这么想起來了?这不是有点儿空不起身子,起了放青的意,要仰起脸挨舔,打算任那个疯玩意儿由着性儿摆弄了吗?她红着小脸儿,把目光盯向炕头儿:丈夫心口窝儿往下搭着夹被,肋骨一条一条的鼓着,像搓衣板儿的棱儿;闭着的眼睛塌成了坑儿,张着的嘴像个黑窟窿,比乱坟岗子的骷髅头儿只多了一层灰黄的皮。她心酸眼睛也酸,悄悄地下炕儿走到外屋地,擦擦眼泪儿坐到了锅台角上,暗下说了一句“干灯碗儿里的捻儿,快烧到头儿了”……却又想起了那回丈夫劝小叔子忘掉陶小红、让自己替小叔子找媳妇儿时,说过“这事儿就落在你嫂子身上了”的话儿。她有些疑神疑鬼了:都说“临死的人能看到死后的事儿”。他是不是阳寿快到头儿了,一脚阴一脚阳,说出了他身后要发生的事儿?那……“落在”我身上的话儿,可就成了我要“落到”他兄弟的手里了……

六。1。
六。1。六。1。西南风停下来了。黑沉沉接驾的老云,从西北发上来了,天黑得比往日早。宋春华把桌子收拾下來,不声不响地又在锅台角儿上坐了好一阵子,才起身先把纸活儿归拢到了北墙根儿箱柜、口袋边儿,又去抱來几梱柴火,戳到了房门后。她又站了一会儿,一狠心找來了一团东西,轻轻撂到了空出来的东墙下。她点上灯,开始刷锅里的碗;可没等她刷完,身子就被一个轻轻推门走进來的人,从背后抱住了……

  她没惊慌——经过一天的反复掂量,她已经拿定了主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那个主儿明摆着没了指望,靠不长远了。自己还不到二十岁,将来左右得再找个下茬儿做倚靠;不认不识的,恐怕抵不过这个知根知底、利利索索、还没拖没累的小叔子……今晚儿他若真朝我下笊篱,多半得趁我在外屋地的时机。他若二话不说硬动粗儿,我没法儿连喊带叫,也不能扑腾出声,惊动了那个正主儿;只好不声不响地躲闪躲闪,就冒让他白掏了一口儿的险,任凭他往碾盘扔下笤帚疙瘩儿。他若低声细语地先商量,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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